第38節
她面上浮現出猶豫的神情,水盈盈的眸子掃了一眼晏安,咬著唇不再說話,好似有什么難為情的事情不方便說出口似的。 熱鬧的大殿又冷卻下來,眾人皆等著她接下來的話。 “只是什么?” 顧貴妃帶著看好戲的笑意,出聲問道:“ 瑜兒想說什么盡管說出來,本宮為你撐腰?!?/br> 祁瑜沖著顧貴妃感激一笑,咬著的唇松開,“只是,我聽說,姜姑娘并不是真正的侯府小姐,她只是個低賤村婦的女兒?!?/br>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硯love曦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46章 祁瑜說話軟綿綿的,字字句句卻帶著刀子似的,她還特意在“低賤”二字上加重了語氣。 她這話一出來,原本安靜的升平樓頓時響起陣陣竊竊私語聲。 “原來她不是侯府小姐??!” “ 到底是從南陽城小地方來的,竟然是個村婦的女兒,難登大雅之堂?!?/br> …… 不少貴女邊交頭接耳,邊斜眼打探著姜嬈,與姜嬈席位相近的幾個貴女甚至往一旁傾著身子,拉開與姜嬈的距離。 這紛雜的議論聲,在靜謐的大殿中頗是突兀和明顯,難以忽視。 祁瑜面色得意,聽著這不絕如縷的議論,她好像已經看到姜嬈日后因身世而被所有人鄙視的場景,村婦的女兒,拿什么和她這樣的貴女相爭。 她是村婦的女兒,只這一條,她便比不上自己尊貴。 祁瑜轉過身,沉沉的目光移到姜嬈身上,原本肆意囂張的笑意淡了下來,預想之中姜嬈可能會因身世暴露而畏畏縮縮、自覺低人一等,在所有人面前展現她最難堪的一面??墒?,她并沒有在姜嬈面上看到一絲失態。 姜嬈身姿筆直的坐在那里,神色坦然自若,八角宮燈里的燭光照在她身上,宛若上好的玉石般熠熠生輝,沉穩又奪目。 她恍若沒有聽到和看到那些議論以及嫌棄的眼神,或許是她聽到、也看到了,也絲毫不在意。 顧貴妃眉眼一挑,殷紅的唇溢出幾聲輕笑,“ 村婦的女兒?這可有意思了!多虧瑜兒告訴我們,不然大家要被蒙在鼓里了!” 顧貴妃又看向晏安,一副為他好的作態,“ 晏大人你乃青年才俊,婚姻更是做不得兒戲,如今竟與一個村婦之女有了姻緣,真是可惜??!” 祁瑜拿著帕子掩唇,一副小白花無辜的模樣,“ 我也是偶然得知,本不想說出來讓姜jiejie難堪,可世家郎君成親講究門當戶對,晏安哥哥才貌雙全,我唯恐晏安哥哥被蒙騙,如今才不得不說?!?/br> “祁小與顧貴妃的好意,晏某承受不起?!?nbsp;晏安神色冷淡,聲音清冷,他起身來到姜嬈身旁,長身玉立的站在姜嬈那邊,冷冰冰的對著祁瑜道:“ 何為門當戶對?表妹是誰的女兒又有何重要?不勞祁小姐費心?!?/br> 祁瑜眼眶浮現淚花,“晏安哥哥,你誤會我了,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怕你受了蒙騙。你是世家郎君,又是新科狀元,怎能和這等低賤的村婦之女在一起!” “低賤?” 隨著祁瑜的話音落下,姜嬈清冷的聲音響起來,她雙眸的目光好似山巔的皚皚白雪,又恍若沁涼的一汪碧水,冷冷的看向祁瑜,質問道:“ 敢問祁小姐,村婦之女低賤在何處?” 面對著姜嬈毫不留情的質問,祁瑜面色有些難堪,“自是低賤,泥腿子永遠低人一等,泥腿子生出來的女兒,哪里比的上開封城的貴女高貴,即便麻雀飛上枝頭,那也改變不了骨血里的低賤?!?/br> 姜嬈起身,來到大殿中間,她神色自若,有力的聲音響徹大殿,“ 我大祁開國皇帝祁正帝,出身農家,后在市井中長大,最苦寒時只得居住寺廟度日,然祁正帝參軍時智謀雙全,最終建立大祁朝,實現南北統一。大祁建朝二百年來,出現過無數賢臣名將,成為國之長城,不少皆是村婦所生?!?/br> 姜嬈直直看著祁瑜,一字一句鏗鏘有力,“ 莫非在祁小姐眼中,這些人也是低賤!” 面對這姜嬈的句句逼問,祁瑜面色有些難堪,她咬著唇,不知該如何回應。 姜嬈不再搭理她,沖著祁宣帝一跪,雙膝跪在冰涼的漢白玉地面上,挺直身姿,直直看著上首的祁宣帝:“ 陛下,小女確實不是侯府小姐,乃村婦之女,可從不曾覺得自己母親有何低賤!小女父母上陣殺敵,自食其力,無愧于心?!?/br> “祁小姐口出低賤二字,不僅侮辱了小女生母,侮辱的是千萬的子民,侮辱的是所有值得受人敬佩的賢臣名將,侮辱的是每一個農家百姓!” “身為女兒,看著他人辱母而無動于衷是不孝,小女不能眼睜睜看著泉下有知的父母被人欺辱。正是有千千萬萬像小女父母這樣的將士和婦人,我大祁才能國泰民安,子民才能安居樂業,才有祁小姐這般的富貴日子。如今祁瑜出言不遜,辱小女生母,祈求陛下為小女做主!” 姜嬈一字一句回響在大殿內,飄入在場之人的耳中,也進入祁宣帝的耳中。 祁宣帝神色凝重,不知在想些什么,他不那么清明的雙眸看著下首的姜嬈,年輕的女郎纖腰細肩,看上去柔柔弱弱,可那挺直的身姿格外的堅強,一字一句振聾發聵、令人深思。 晏安走到姜嬈身旁,撩起官袍,同樣跪在姜嬈身旁,頎長的身姿如松如竹,“陛下,我大祁的子民,無高低貴賤之分,由不得輕易被人侮辱。百善孝為先,表妹做為子女,更是應維護自己的父母不受欺辱?!?/br> “ ‘無父無君,是禽獸也’,表妹正是心掛父母、心懷百姓、敬畏陛下,才不能就這么無端忍受祁小姐的侮辱。臣亦請求陛下為臣的未婚妻做主!” 看著姜嬈與晏安的行徑,席上緊接著有幾位婦人和臣子上前,他們同樣是農家人,自是不滿祁瑜口中的“低賤”二字,深覺受到了鄙視和屈辱。 這幾位臣子乃通過科舉考試入朝為官,有幾位還曾受過晏家的恩惠,他們一一沖著祁宣帝跪下,“ 請陛下為姜姑娘做主?!?/br> 太子祁毓走過來,他朝著祁宣帝拱手作揖,“父皇,兒臣雖為太子,卻也不敢指責一句子民低賤。而瑜堂妹做為父皇您的侄女,一言一行代表著皇室。她出言不當,辱子民在先,姜小姐教訓的正是好!換位思考,如若有人當著兒臣的面,對父皇您出言不遜,那兒臣定要好好將此人教訓一頓。不管是姜小姐,還是其他農家子民,都不能無端受此侮辱?!?/br> 祁瑜此時臉色蒼白一片,哪還有方才的趾高氣揚,得意的笑顏早已消散,她身子抖了抖,看著姜嬈挺直的身影,看著那些祈求陛下處置她的一列大臣,不由得心頭浮現幾分恐慌。 她最初只是想要借此嘲諷姜嬈,可姜嬈能言善辯,竟然將這么大的臟水潑到她頭上。 她咬著唇,豆大的淚珠落下來,“陛下,瑜兒不是有心的,更無意抹黑陛下、欺辱百姓,姜小姐這是在故意為難瑜兒!” 姜嬈似笑非笑,打斷她的話,“祁小姐這話說的好沒道理,小女從不曾主動惹事,倒是祁小姐故意為難小女,陛下看在眼中,心知肚明,豈能由你顛倒黑白!” “祁小姐自小學習規矩,應當知道,每一個人都要為自己說出的話負責任,而不是事后一句輕飄飄的無心之失就可以揭過的?!?/br> 上首的祁宣帝暗自點頭,他擺擺手,“都起來吧,跪著做什么?!?/br> 他看向姜嬈,“你放心,朕不會讓你白白受了欺負?!?/br> “ 瑜兒,朕一直以為你乖巧知禮,從不曾想你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語?!?nbsp;祁宣帝有些失望的看著祁瑜,“回去抄寫經書十遍,以此悔罪。你辱姜姑娘母親在先,現在就對姜姑娘賠罪?!?/br> 祁瑜蒼白著臉,面上是火辣辣的難堪,她垂下頭,沒人能看清楚她的神色,默了片刻,咬牙應了一句,“ 是?!?/br> 蜀王妃起身,她討好的看向祁宣帝,“是臣婦教導無方,瑜兒并沒有什么惡意,如今瑜兒已知錯,不若這賠罪就免了吧,省得傷了姜小姐與瑜兒的和氣?!?/br> 太子祁毓在一旁道:“蜀王妃這番話不對,若是祁姑娘不向姜小姐賠罪,那才是傷和氣呢!還是說,蜀王妃對父皇的處置結果有所不滿?” “不敢有不滿?!?nbsp;蜀王妃深吸口氣,“瑜兒,來向姜小姐賠罪?!?/br> 祁瑜低著頭,緊緊掐著自己的手掌心,殷紅的血漬滲出來,半晌出了聲,“是我不對,還請姜姑娘諒解?!?/br> 姜嬈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祁瑜,頗顯大度的開口,“ 還望祁小姐以后謹言慎行,別再丟了陛下的臉面?!?/br> 阮氏從席上起身,向祁宣帝行了禮,她沉穩出聲,“陛下,命婦不得不說幾句。晏府眾人早已知曉嬈兒身世,沒有大肆宣揚出去,是因著不管嬈兒是何身份,她都是個知書達禮的好姑娘,是南陽侯的愛女,是晏府的表小姐,更是命婦認定的兒媳?!?/br> “嬈兒不是那等故意為難人的姑娘,若不是今夜受了委屈,她也不會讓陛下為她做主,實在是祁小姐那番話太過傷人?!?/br> 祁宣帝不在意的道:“阮夫人無需多言,朕知阮夫人素是明理,今夜這事也確實是瑜兒的錯。至于姜小姐身世一事,朕倒是有些好奇,不知這到底是何回事?” 祁宣帝對姜嬈的身世來了興趣,他仔細詢問姜嬈的身世。 姜嬈坦坦蕩蕩的講述一遍,“一切都是陰差陽錯,臣女是在一場戰役后出生的 … 臣女不曾見親生父母一面,可也知道,臣女的父親曾是一名將士,在沙場奮勇廝殺,最后身子受損,陳疚舊苛纏身,只得脫下鐵甲,回鄉養病。臣女的母親雖是村婦,可也一直隨軍,為將士安排好吃食住行,讓將士無后顧之憂。不管是親生父母,還是養父母,臣女都為他們驕傲?!?/br> 祁宣帝聽的入了神,他年輕時也曾帶兵打過幾次仗,對待將士自是有特殊的感情。 聽了姜嬈的話,祁宣帝思緒飄回到十幾年前的沙場上,他悠悠嘆口氣,“如此說來,你生父以前還跟著朕一道上過沙場,是朕手下的兵。后來戰役勝利后,朕本打算好好犒賞這些回鄉的將士,可是當時朝堂動蕩,瑣事繁多,待朕登基后,又是一系列事情要處理,賞賜一事不由得耽擱了下來。而回鄉的將士各自分散,難以尋覓,這么一耽誤,竟沒有給這些將士賞賜?!?/br> 姜嬈清甜的聲音又道:“哪怕沒有賞賜,父親也從不曾有絲毫怨言,參軍打仗,父親從來不悔?!?/br> “不悔?” 祁宣帝不由得重復出聲,他看著姜嬈真摯的雙眸,一時有些動容,“ 十幾年前朕錯過了給將士們的賞賜,如今再不能錯過。傳令下去,不管花費多少人力,也要給當年那一批回鄉的將士送去賞賜?!?/br> 祁宣帝又看向姜嬈,面上有幾分滿意的笑意,“你父、你母值得欽佩,你也是個好姑娘,雖是女子,忠孝仁義不輸男兒,朕為你們二人賜婚是正確的。 “你生父、養父都是將士,你有你這兩位父親的風范。你父母的賞賜就由你來接受,朕賞你黃金百兩、錦綢十匹,玉如意一柄?!?/br> 姜嬈唇角揚起笑意,謝恩道:“臣女謝陛下隆恩?!?/br> 夜色已深,祁宣帝早已離席,宴席上的眾人散去,方才那些暗中疏遠、嫌棄姜嬈身份的貴女,如今看到她得了陛下的賞賜和稱贊,又統統圍上來,面上帶著虛情假意的笑意,七嘴八舌的討好道:“姜meimei不愧是將士之女”、“姜meimei能得陛下賞賜,這可真是莫大的榮耀,以后姜meimei閑著無事,經常來jiejie府上做客” …… 祁瑜陰郁的看著人群中的姜嬈,她的心里嫉妒和厭恨絲絲縷縷,瘋狂的生長著,布滿心頭。 看著姜嬈面上的笑意,她覺得刺眼,祁瑜朝著姜嬈走去,“ 你得了陛下的賞賜又如何,不過是攀了高枝而已,做人要有自知之明,麻雀即便飛上枝頭,也成不了鳳凰,你永遠,都是泥腿子的女兒?!?/br> 姜嬈漫不經心的瞥了她一眼,唇角揚起譏諷的笑,來到祁瑜面前,揚起素手,毫不留情的朝著祁瑜面上就是一巴掌。 祁瑜側臉瞬間火辣辣的疼,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姜嬈緊接著又是狠厲的一巴掌。 連續兩耳光下去,祁瑜不由得踉蹌后退幾步,她兩頰瞬間紅腫,上面還有深深的五指印跡。 她捂著臉,不可思議的看向姜嬈,“ 你竟然敢動手打我?你憑什么?” 姜嬈兩瓣朱唇輕笑,“ 因為你該打,日后再讓我聽見類似的話,可不是兩耳光就能揭過去的?!?/br> 其他圍著的貴女,看見這番場景,心頭對姜嬈的輕視一掃而光,姜女郎看看淑婉溫雅,沒想到也不是好惹的。 祁瑜氣的身子直顫,她捂著臉,不再是那副小白蓮的作態,歇斯底里的叫起來,“ 姜嬈你等著,我要去向圣上告狀?!?/br> 姜嬈掃了她一眼,不在意的笑了笑,“ 祁小姐盡管去,這么多jiejie們看著呢,祁小姐言語惡毒,辱我在先,我不過是正當的回擊而已?!?/br> 說完這話,姜嬈徑直出了升平樓。 祁瑜喘了幾口粗氣,陰鷙的看著姜嬈離去的身影,目光沉沉。她知道自己即便去向祁宣帝告狀,也討不了什么好。 姜嬈害她受了陛下訓斥,給她兩耳光,讓她當著眾人丟了臉面,姜嬈這個村婦之女帶給她的恥辱,她早晚要報復回去。 升平樓外,太子與晏安恰好看到這番場景。 祁毓眉峰挑起來,玩味的看著晏安,笑著打趣道:“ 姜姑娘看著嫻雅,今夜這利落的兩耳光,倒是讓孤驚訝。子瞻,孤看你以后的日子慘了,你以后可不能惹姜姑娘生氣?!?/br> 晏安笑了笑,沒吭聲,腦海中卻在回想姜嬈方才梱掌祁瑜時的颯爽模樣。 太子拍著晏安的肩膀,“如今父皇為你賜了婚,估摸著再過不久,孤便能喝上子瞻你的喜酒了?!?/br> 晏安輕笑一聲,“今夜多謝太子為我與表妹說話?!?/br> 祁毓搖搖頭,“ 道什么謝,你我乃至交好友,無需說謝。行了,快回去吧,明日還要上值呢!” 上了馬車的姜嬈,想起今夜一事,可真是百感交集,起初有被賜婚的喜悅,后來又有被羞辱的憤懣,當然也有打了祁瑜兩耳光的解氣。 她正思忖著,只見馬車簾子被打開,晏安來到她的馬車里,在她對面坐下。 姜嬈雙眸看著晏安,片刻后笑了笑,她有些不好意思,“表哥,今夜是我給你和舅母添麻煩了?!?/br> 自己的母親被接連羞辱,她不曾見過親生母親一面,可若是連她的聲譽都無法維護、眼睜睜看著她被人羞辱,那自己也不配為人子女。 她是出了氣,可因著她,連累晏安跟著下跪,勞煩阮氏起身為她辯解,姜嬈有些過意不去。 晏安墨眸深深看著她,骨節分明的大掌輕輕敲了敲她的眉頭,“說什么傻話呢,你是我的表妹,再過不久,我們便是一家人,表哥從不曾覺得有關你的事情是麻煩?!?/br> 姜嬈一愣,接著笑吟吟的看向晏安,她的雙眸亮晶晶的,好像漫天的星辰倒映在其中,她應了一句,“ 嗯?!?/br> 在這一刻,她心頭暖暖的,甜甜的,比吃了桂花酥還要甜。 她真的好幸福啊,有疼愛她的家人、有關心她的親人,還有喜歡著她、處處站在她身旁的二表哥。 晏安握上她的手,垂眸看向她的手心,輕輕出聲:“ 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