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薛亭晚聽了這清潤低沉的嗓音,沒好氣道,“我已經發現了!淳郎,裴國公府就是天成錢莊背后的東家對不對?” 裴勍頷了首,薄唇微動,“不錯,天成錢莊確實曾是國公府名下的產業?!?/br> 薛亭晚聞言,當即愣住了,“曾是?那如今呢?如今天成錢莊是誰的產業?” 懷中美人兒杏眼圓睜,一臉狀況之外的表情,裴勍勾了薄唇,深邃的眼眸里滿是化不開的柔情蜜意,“如今,天成錢莊的東家,乃是永嘉縣主薛亭晚?!?/br> 薛亭晚聽了這話,櫻唇微張,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裴勍見她驚得失了聲,略一挑眉,故意質問,“莫非,我給阿晚下的聘禮,阿晚都不過目的么?” 薛亭晚聞言,愣怔了半晌,腦海中白光一現,難以置信道,“難道?!難道那個鎏金盒子?!” 裴勍頓時心情大好:含了抹笑容,定定望著美人兒,似是無聲默認。 薛亭晚心中又驚又喜,忙側身跳下床榻,赤著一雙玉足行了幾步,從紅木箱籠里翻出一個嵌白玉鏤雕鴛鴦戲蓮鎏金盒。 打開盒子,只見里頭盛著契書,鑰匙之物,薛亭晚拿出一張楔書,美目仔細一掃,果然見上頭寫著“天成錢莊”的字樣! 當日在繁香塢中,丫鬟婆子們忙著清點裴勍送來的聘禮,侍書翻出這只嵌白玉鏤雕鴛鴦戲蓮鎏金盒,見里頭都是文書鑰匙,覺得古怪非常,薛亭晚看了,還以為是裴國公府的管家對牌鑰匙........沒成想,盒子里的竟然是天成錢莊的產業文書!裴勍竟是把天成錢莊作為聘禮的一部分送給了她! 美人兒站在紅木箱籠旁,捧著手上的鎏金盒子,心中三分喜意三分感動,抿著櫻唇說不出話來。 裴勍望著她的背影,只見三千青絲一泄如瀑,細腰盈盈一握,一身輕紗曳地,踩在木地面上的赤足小巧可愛——方才她匆忙下了床,連繡鞋也忘了穿。 裴勍無奈失笑,上前把人兒抱在懷里,走向床榻,“鞋也不穿,著了涼怎生是好?!?/br> 薛亭晚緊緊抱著裴勍不撒手,杏眸里盛滿了掩不住的欣喜,笑著揚了揚手中的鎏金盒子,“天成錢莊的總錢莊加上各大分莊共百十來家,淳郎給的聘禮也太‘大手筆’了些?!?/br> 薛亭晚是見慣金山銀山的人,天成錢莊不見得有多貴重,可“貴”在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裴勍把人放在床上,把人環在身前,噙了一抹笑意道,“我人都是你的,裴國公府名下的鋪子店面自然都是你的?!?/br> 薛亭晚聽了這番情話,簡直是不飲自醉,在男人懷中廝磨了一會兒,等心頭的高興勁兒過去了,又不禁擔心起來,“可是天成錢莊產業遍布整個大齊,我打理內宅已經手忙腳亂了,顧不過來可怎么辦?” 裴勍垂頭在她眉心吻了吻,安撫道,“不必憂心。錢莊是祖上的產業,一直有專門的管事兒幫忙打理,每年會按時把總賬理清送到京中來,不用阿晚費什么心?!?/br> 薛亭晚這才放心地點了點頭,伏在男人胸膛默了默,又道,“聽燕mama說,過兩日祖母就要走了,我好不舍得?!?/br> 邵老太太是年前進京的,陪裴勍過了個熱熱鬧鬧的年,本欲啟程回京南,剛巧又逢裴勍和薛亭晚的親事,這么一蹉跎,邵老太太整整在裴國公府呆了五個月。 明日一早,邵老太太便要啟程回京南行路,薛亭晚舍不得這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更心疼裴勍沒有雙親在身旁,想讓邵老太太在裴國公府多留些時日。 裴勍道,“祖母在京中已經呆的夠久,舅父也從京南來信催了好些次了。以后若是想念祖母,咱們一同去京南探望便是?!?/br> 前幾日大婚,裴勍的舅父舅母喜逢愛子呱呱墜地,未能進京觀裴勍和薛亭晚的大禮,特意差管事不遠千里帶了賀禮。 且不說邵老太太是裴勍的外祖母,裴勍的舅父尚在人世,邵老太太在裴國公府久住本就不妥。 薛亭晚明白這些禮數,低低“嗯”了一聲,仍是一臉的神色懨懨。 裴勍撫著她如玉臉頰,溫聲道,“我先去沐浴,好不好?” 薛亭晚點了點頭,從他懷里起身,芙蓉面上飛起紅云,“洗快些呀?!?/br> ...... 數日之后,邵老太太啟程回京南。 國公府大門前,薛亭晚拉著邵老太太的手,雙目微紅,“眼看著過幾日就是七夕宮宴,祖母不如參加完宴飲再走.....” 邵老太太慈愛地撫了撫薛亭晚的鬢發,笑道,“本想著和你們一起赴宮宴,和太后她老人家請了安再走,可你們舅父家添了個大胖小子,已經來信催了七八次了!我這個做祖母的,理應趕回去看看!” 說罷,邵老太太拉了裴勍的手,和薛亭晚的手放在一塊,笑道,“我回京南之后,你們小兩口要常常來信,好叫我這個老婆子放心!最好是早生貴子,叫我這老婆子抱個重外孫樂呵樂呵!” 薛亭晚聞言,桃腮緋若煙霞,兩頰紅云一直蔓延到了耳根,垂眸偷偷瞄了眼身側的俊朗男人。 裴勍倒是個臉不紅心不跳的,神色如常地應下了,又聽邵老太太囑咐道,“我不在身旁,你可不許欺負阿晚!都是有家室的人了,凡事悠著點,不可如以往那般事事隨心,肆無忌憚!” 裴勍恭恭敬敬應下了,含笑道,“時辰不早了,祖母,該啟程了?!?/br> 目送邵老太太上了馬車,裴勍擁著薛亭晚入懷,二人望著馬車遠遠駛向天邊,靜立許久,方轉身回府。 ....... 夜色漆黑,層云掩月。 京郊,一處琺瑯作坊。 夜色寂寂,只聽“嘎吱——”一聲,作坊后門的木門開了條縫,從中探出一個穿著粗布衣衫的伙計。 那伙計四下瞄了幾眼,轉身把木門帶上,朝不遠處的榕樹下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 榕樹下,一早候著個著錦袍帶瓜皮帽的中年男子并兩個隨行小廝,見伙計阿歲上前,忙道,“阿歲,終于把你等出來了!怎么著,我要的貨可準備好了?” 那叫阿歲的伙計面露難色,“查老板!您實在是難為人!” “京中誰人不知,那煥容齋的東家為打擊假貨,將裝脂粉的琺瑯盒子悉數換成了新的琉璃盒子。那煥容齋掌柜還特地吩咐了我們坊主,琉璃盒子只供給煥容齋一家,不能供給別家!上回我瞞著坊主,偷偷供給你一大批琺瑯盒子,已經是刀劍舔血的行徑了!查老板,不是我說,這等造假貨的生意,您得了好處就金盆洗手罷!若是鬧大了,被人抓住把柄,豈不是吃不了兜著走???” 那查老板胡子一吹,恨恨道,“你以為我愿意干這檔子鋌而走險的生意?!早幾年我查某人的玉顏坊也算是京中數一數二的脂粉鋪子,可這煥容齋勢頭甚猛,來勢洶洶,短短一年的功夫便拿下了京中脂粉行業的大半生意,擠得我的玉顏坊沒有生意可做!光是今年開春,分店就倒閉了三家!” “此番不是我玉顏坊死,就是她們煥容齋活!反正那些閨閣小姐買了假貨,只會去尋煥容齋的麻煩!我查某人端坐釣魚臺,只等著看煥容齋的好戲了!” 阿歲聞言,不禁暗罵查老板“老jian巨猾”,忍不住張口勸道,“查老板,聽說那煥容齋東家來頭不小,后臺頗硬,你可悠著點罷!” 上一回,查老板和伙計阿歲狼狽為jian,買來了一批特供煥容齋的琺瑯盒子,靠著一模一樣的盒子外觀,以假充真,仿制出一批煥容齋的脂粉,騙過了那些閨閣小姐,謀取暴利。 查老板靠著上回那批假貨,不費力氣便賺的盆缽體滿,還把煥容齋的聲譽敗壞了一大截——嘗過了這等一箭雙雕的甜頭,他又怎會輕易收手? 只見查老板不耐煩道,“依著先前的約定,這批琉璃盒子我要三百只,阿歲,你可休想抵賴,我可是付過定金的!” 阿歲訕笑兩聲,“貨我已經備好了,三百只盒子,一只不少,只是這價錢嘛......琉璃盒子的造價不比琺瑯盒子便宜!查老板需多加五十金才行!” 查老板氣的兩眼一瞪,奈何煥容齋新換的琉璃盒子只有這家作坊生產,即使查老板知道阿歲刻意提價,奇貨可居,也只能咬牙接受,“便依你!只是我要先驗貨,才能加錢!” 見查老板點了頭,阿歲諂媚一笑,當即折返回作坊中,過了片刻,自后門推出一個木質的封箱,低聲道,“查老板,你點點貨?” 查老板捋了捋山羊胡,正準備上前驗貨,不料四周火光乍起,傳來一聲高喝,“上!將此二人拿下復命!” 原是那日薛亭晚設下一計,特地派了一隊身強力壯,武藝高強的護院埋伏在作坊四周。 功夫不負有心人,護院們在作坊外守了兩日,終是逮住了查老板和伙計阿歲趁夜色行齷齪之勾當。 護院們見時機已到,當即紛紛飛身上前,將查老板和伙計阿歲二人五花大綁了,摁在地上動彈不得。 ☆、第88章 七月苦夏 當夜月黑風高, 查老板和琺瑯作坊的伙計阿歲正在行陰謀歹事, 旁邊的一箱琉璃盒子還未來得及開封查驗,便被一早埋伏在此地的護院們雙雙抓獲。 依著薛亭晚之命,護院們將這兩名jian猾之徒扭送到了京兆府,和煥容齋管事兒對簿公堂。 明鏡高堂之上, 京兆府尹聽了煥容齋管事兒義憤填膺的控訴, 又仔仔細細地審問了一番查老板和伙計阿歲, 終是理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當即派了一隊衙役前往查老板的玉顏坊總作坊,果然找到了一批假冒偽劣的胭脂水粉。 此番人證物證俱在,查老板偽造煥容齋的胭脂水粉已是不爭的事實,只得哆哆嗦嗦地承認了和作坊伙計阿歲里應外合、造假貨冒充煥容齋正品的罪名。 犯人已經認罪伏法,依著《大齊律》的律法規定, 京兆府尹令衙役將查老板和伙計阿歲各鞭笞四十, 下大獄服刑兩年, 并將此案的始末在京城中張貼布告,公之于眾,以警示商家自律誠信, 莫要欺世瞞眾, 謀取不義之財。 隨著查老板下獄服刑, 一夜之間,其名下的玉顏坊被官府悉數查封。翌日一早, 京城中各大官府布告欄中紛紛張貼出“查老板造假貨、侵害煥容齋名譽”的案件始末, 將真相大白于天下, 也算是還了煥容齋清白。 薛亭晚親手將陷害自己的人繩之以法,心中雖然松了一口氣,卻也沒有閑下來。 兩日之后,煥容齋全部店面重新開張,恢復營業,并宣布將在京中增設六家分店,進一步擴大營業規模。 除此之外,煥容齋還特意掛出了橫幅招貼,聲名“凡是買到查老板黑心假貨的顧客,可以帶著胭脂水粉到煥容齋任意一家店面中免費鑒別,如若鑒別出是假貨,煥容齋將免費提供回收假貨、兌換真品的活動”,自然獲得了新老顧客們的一致好評。 因著薛亭晚思慮周全,行事得當,經歷了此番風波,煥容齋的聲譽不僅沒有受到影響,反而更上一層樓,甚至還落得了一個“仁商”之名。 數日之后,煥容齋的六家分店在鑼鼓聲中喜慶開業,自此,煥容齋的生意愈發紅火,說是占據了京城的整個胭脂水粉行當也不為過。 ....... 七月時節,芳菲竟艷,綠樹陰濃。 裴國公府中,亭臺掩映,回廊曲折,花木掩映,綠陰深處一派蟬聲。 夏風習習而來,吹得一湖翠漪乍起波瀾,湖中粉蓮盛放,碧葉接天,偶有暖風送香,襲人撲面。 眼下正值日午,正房之中,薛亭晚午睡方醒,只見美人兒杏眼朦朧,一身疏懶,起身梳妝打扮了,捧著纏枝蓮紋的銀盞,慢吞吞地飲了兩口冰鎮過的烏梅飲,方解了些許暑氣。 余mama挑簾子進來,笑道,“姑娘醒了!那添香齋的管事兒已經在花廳等候多時了,可要叫人進來請安?” 添香齋的香料生意一直不錯,如今夏日剛至,添香齋管事得了薛亭晚的首肯,新研制了百合香、薔薇香兩種應季花香,今日,添香齋的管事帶著兩味香料前來裴國公府請安,便是請薛亭晚這個東家過目,同時敲定推出兩味新香料的日子。 薛亭晚聞言,將手中銀盞遞給了一旁的入畫,啟唇道,“叫人進來吧?!?/br> 余mama應了聲“是”,便轉身而去了,不過多時,領進來一位精干利落的管事婆子。 薛亭晚扶著丫鬟的手,姍姍行出內室,落座在上首的紅木勾蓮描金椅上,美目掃向下首,微微一笑,“這大熱的天氣,叫管事久等了。來人,看座,上茶?!?/br> 話音剛落,便有丫鬟添了把紫竹藤椅,又上了盞冰鎮花茶。 那管事婆子誠惶誠恐地道了謝,落座飲了口花茶,笑著看向上首,“秉縣主,添香齋新研制出了百合香、薔薇香兩種應季花香,今日特地請縣主一試?!?/br> 薛亭晚點了頭,當即有小丫鬟捧著只紅漆木托盤上前。那托盤上呈著兩只蘇繡花鳥紋香包,里頭各裝了百合香、薔薇香。 薛亭晚伸了玉手,執起香包各輕嗅了片刻,只聞得那百合香馥郁濃烈,薔薇香柔和婉約——兩種香料濃淡各有千秋,卻是一樣的怡人心脾。 添香齋各類香料皆是選用當季新鮮花卉做原材料,選用經驗豐富的制香師傅,按照代代相傳傳的古法制香,故而每回推出的香料皆是一等一的上品。 薛亭晚午睡剛醒,本來還有些飄忽蒙昧,略聞了聞這兩種香料,方覺得神思清明,豁然開朗,當即莞爾道,“管事用心了!這兩位香料我聞著不錯,實在是上好佳品!依我之見,不如便定在三日之后上新罷。這兩日,勞煩管事先在添香齋中打出兩種新香料的招貼橫幅,好生預熱宣傳一番,也好吊足顧客們的胃口?!?/br> 話罷,薛亭晚將手中香包放回托盤上,笑的和煦溫柔,“我聽聞,管事兒和店中伙計、香料師傅們為著研制新品的事情幾日幾夜都未曾合眼,光是成品香料就研制出了五種之多,更是從中優中擇優,細細挑選出了這兩種最上乘的香料呈給我過目——看著你們如此盡心盡力,叫我實在感動。這月的月例,添香齋中的每人皆兩倍發放,也算是我這個東家的一點心意?!?/br> 那管事見自己的努力都被東家看入了眼,心中一陣感動非常,當即起身,連連拜謝,“縣主身為東家,如此體恤下人,實在是我等之福!為著添香齋的生意盡心盡力,本就是奴才們應當做的,奴才們萬萬不敢居功!” 薛亭晚見這管事謙遜,也滿意地點了頭,示意叫婆子給管事抓了幾個銀裸子當做打賞,方叫余mama把人領了下去。 余mama前腳出了門,薛亭晚剛欲起身,燕mama便笑著進門兒道,“秉主母,國公爺回來了?!?/br> 話音剛落,裴勍便提步邁入了房門,只見男人一襲月白色云紋錦袍,眉目英挺,薄唇微抿,自是英俊無匹,倜儻過人。 “淳郎回來的正好?!?/br> 薛亭晚從椅子上起了身,笑意晏晏地迎了上去,親親熱熱地握了男人的大掌,把人拉到上首坐下,又從紅漆木托盤上取了兩只香包,一雙美目看向男人,彎了粉唇,“這是添香齋新研制的應季花香,我聞著甚好,淳郎不如替我選一個做薰衣裳的香料罷?!?/br> 裴勍被美人兒拉到椅子上坐下,俊臉上清雋如常,望著遞到面前的兩只香包,伸手接過,略嗅了下。 “怎么樣?淳郎更喜歡哪個?”薛亭晚笑盈盈地望著男人,如水杏眸里滿是期待。 裴勍略點了頭,薄唇微動,“兩味香各有千秋,都不錯。不過......” 薛亭晚杏眸一怔,正欲追問,不料男人一拉柔弱無骨的酥軟玉手,將人兒圈入懷中,低聲道,“我更喜歡阿晚身上的女兒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