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節
或許也是在那里,啟蒙了她現在能夠獨當一面的設計風格。 后來姥姥去世,阮慈扔下了旗袍店,游走在各種有錢男人的床笫,直至與沈嘉致東窗事發,家逢巨變后,阮慈就成了她世上僅剩的唯一的親人。 可她們母女,可從不親近。如果可以,彼此都不希望她們之間存在這層無法選擇的關系。 那時恰逢高考結束,陳旖旎拼了命地想擺脫阮慈,擺脫掉這混亂的家庭環境。也是為了繼承姥姥的遺志,最終她來到巴黎讀書,學服裝設計。 大學四年間,她幾乎都在為自己的夢想奔走。 畢業后認識了溫烺這么一眾朋友,大家一起辛苦打拼,奔波在巴黎的各個秀場與展館,起早貪黑地裁制服裝,一次次地自薦,也被一次次地拒之門外。 不知如此周而復始了多久,摸爬滾打過來,才有了后來的lamour。 陳旖旎現在都說不上,六年前自己離開時的心情是如何的。 當年,一切都太混亂了。 于私,她走得兩袖不沾風,不惹塵埃,最合理不過; 于公,卻又是極自私的。二話不言,就將那么多年攜手并進,跟著她一路打拼過來的朋友們,還有凝聚心血而成的lamour拋之身后。 或許,彼此心中現在還存怨懟。 她直至現在,也都不知該如何面對。 lamour當時所受的浩劫,一半的原因歸咎于她沒將自己的私事處理妥善。 她責無旁貸。 “陳旖旎?!?/br> 溫烺的一聲喚回了她思緒。 時隔六年,陳旖旎聽到他的聲音,非常久違。 以前溫烺就留著一頭頗具藝術氣息的半長卷發,小胡茬,加之外表不賴還混時尚圈,一看就是渣男的那種長相。 如今他為人夫為人父,發型沒多少變化,一眼就能認出。倒是以前盛氣凌人的氣勢,逐漸被歲月沉淀下來的沉穩代替了。 “總監,好久不見?!?/br> 依偎在溫烺身邊的楚覓過來擁抱她,見到她眼眶都紅了。 陳旖旎情不自禁笑話她,現在怎么還跟以前一被溫烺訓斥,就嚇得驚慌失措手忙腳亂的表情一模一樣。 從前她還總因為溫烺跟她這個小助理發火,和溫烺吵架。 沒想到呢,以前看起來不對付的兩個人,居然走到了一起,還結婚了。聽說他們的寶寶都一歲大了。 六年時間,每個人身上都足以發生驚天巨變。 可陳旖旎,好像還是那個陳旖旎。 她好像沒多少變化。 依然是那么的驕矜傲慢,眉目間蘊著大氣成熟,她本就是明艷的長相,如今一看,更帶了些歲月積淀的成熟風韻。 陳旖旎不是個多么感性的人,如今還是紅了眼眶。 溫烺在她眼淚在眼底差點盈不住時,大步地走過來,一把擁抱住她。拍了拍她單薄的肩背。 “好久不見?!?/br> “好久不見?!?/br> 她也回擁住溫烺,笑聲中帶著些許哽咽。 陳旖旎沒穿旗袍。 她當初走的悄聲無息,溫烺這些年也沒她動向,想想,她應該也很久沒穿過旗袍了。 以前常一身玲瓏旗袍的陳旖旎,可以被稱作lamour的活招牌,也是業內一道特立獨行的風景線。 去年venus在業界聲名大噪,溫烺瞥了眼那設計風格,一眼認出是陳旖旎所為。 不過設計師叫做ashley,陳旖旎以前的英文名不是這個,溫烺就放棄了自己的想法。 溫烺忍著鼻酸,放開陳旖旎,將她上下打量一番,笑著問:“venus的首席設計師——嗯,你這是不打算回lamour了?” 陳旖旎一一與旁邊的人擁抱過去在,最后自然地挽住楚覓的臂彎,跟著一群人往里走,邊笑吟吟地對溫烺說: “我能不能回去,不得你這個總監說的算嗎?” “關鍵看你想不想回來啊,”溫烺朝她神秘地眨眼,“總監的位置,可一直是你的?!?/br> “……” 陳旖旎愣了愣,不懂溫烺的意思。 溫烺解釋:“你不知道,雖然我們被sr并購了,但說白了,跟以前沒差。就是換了個地方辦公而已——我們現在搬到sr的大樓里了——沈京墨原先持股一半嘛,他把股份全收回去了而已,我們說白了,還是獨立的。大家都在等你回來?!?/br> 陳旖旎唇邊笑容有幾分暗淡。 溫烺看出她糾結,也深知,當年逼她走的緣由之一,是沈京墨。 他們糾糾纏纏了那么多年,沒想到,終究還是落了一場空。 溫烺放緩了一些語氣,繼續說:“這些年你也在業內活躍,你也沒聽誰說過,lamour是sr的子品牌吧?” 陳旖旎淡淡微笑著,思索一下,最終搖了搖頭。 溫烺說的沒錯。 多年來,她也有關注業內動態。 lamour的任何秀展和活動與sr都是分開的,并沒有被對方影響,甚至聯動活動都沒有過。 當年一夜之間傳來sr要并購lamour的消息,可真嚇壞了溫烺一眾人。 沈京墨當時還放狠話下去,所有人都不準幫他們。他們也真的以為他要把lamour給吞并了。 沈京墨的手段在圈內都是遠近聞名的,就是因為陳旖旎二話不說和他弟弟訂了婚,他遷怒lamour要踩死他們,將他們逐出業內,估計連碾死一只螻蟻的吹灰之力都用不上。 后來他們才知,是秦氏因為沈何晏的事遷怒于了他,他在sr罹難之際,還順手拉了lamour一把。 好在最終全身而退,就是白白扔了一百個億,想想都怪rou疼的。 可陳旖旎最終卻走了。 聽聞沈京墨最近也在巴黎,不知他們有沒有見過面。 溫烺還聽說,陳旖旎有個兒子,與她現在的上司賀寒聲一個姓,但他們并未結婚,甚至都未談過戀愛,不過就是關系很好的朋友罷了。 這一時弄得撲朔迷離的,誰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什么比失而復得更可貴的呢,”溫烺發自內心地感嘆著,轉手拿來酒杯,對陳旖旎真誠地笑起來,“當時真是嚇壞人了,其實呢,從一開始,到這些年,我們也受了沈京墨不少的照顧——” 陳旖旎遲疑著點點頭,幾口酒下去,已經有了醉意。 “陳旖旎你也知道,我這人脾氣直,又暴躁,很多次跟以前一樣差點兒搞砸了事。沒他,你的lamour可能早在我手里毀掉了?!?/br> 陳旖旎笑了笑,淡淡地移眸,看著溫烺。眼底與心頭,都不自覺地泛起澎湃。 “我一直是lamour的副總監,這么多年,沈京墨一直把lamour設計總監的位置留給你。不是沒有比你能力出色的人,不是——” 溫烺是真的醉了,撞了撞她杯子,揚起手,敬她,好像是有點兒懷才不遇的不痛快,扯著嗓子,大大咧咧地說: “不過呢——你也別誤會!他為你保留,我也為你保留,我們都為你保留——陳旖旎,大家,都在等你回來,我當個副總監就夠了……就夠了?!?/br> 陳旖旎睜著醉眼,環視了一圈。 不光是她,所有人好像都紅了眼眶。 她也不知不覺地喝多了。 溫烺比她還易醉,拉著她,不住地說: “陳旖旎,我們當初不都說好了嗎——你當總監,我當副的,我為你保駕護航,我溫烺,跟你做一輩子的好朋友!我們,一輩子的好朋友!” “可是你呢,”溫烺輕輕推了推她,情緒決堤,滿臉都是眼淚,“我陪你從巴黎走到現在,我怕過嗎?你啊……你六年前一句話不跟我說就走,你把我放在哪里,你有沒有把我當朋友——你把這么一群陪你走過來的人,放在哪里?” “……還有,你走的那天,那天下了很大雪,沈京墨去找你,他開著車出了車禍,在icu躺了半個月,你知不知道?” “……”陳旖旎在朦朧醉意中,聽到了這句,渾然一震。 愣然抬頭,接著,就看到溫烺跌跌撞撞地站了起來。 他是真的喝高了,直在原地打轉,喊:“我手機呢!我要給沈京墨打電話!” “總監……” 旁人去拉他,又被搡開:“去他媽的總監,”他指著陳旖旎,“你們總監在那兒呢——cao,別他媽拉我!” “我要讓沈京墨來看看,看看他留了六年的位子,他等了六年的人回來了……別拉我!滾開啊——” “讓沈京墨來看看啊……他死了還能看到嗎????” “你別打,別給他打——你給他打我就對你不客氣……” 陳旖旎伸出手,去擋溫烺的電話,力氣卻軟軟綿綿的,溫烺輕松躲開。 楚覓用手撫過陳旖旎的臉頰,“總監,他喝多了,你別跟他計較?!?/br> 以前脾性軟綿綿的楚覓,破云一聲雷似得喊溫烺:“溫烺,你能不能別鬧了?沒見總監哭了嗎?” 哭了? 陳旖旎這才后知后覺地去摸自己臉頰。 果然,一臉的淚。 溫烺還大著舌頭,喋喋不休地笑罵著她: “——陳旖旎,這么多年,所有人里,是不是只有你在裝聾作瞎?是不是?” “你愛在lamour還是什么venus……下次你走再敢不告訴我……” 陳旖旎胡亂地去抹臉上的淚,頭腦被酒意頂得一團漿糊。 不知溫烺嬉笑怒罵了多久,朦朧中,又聽溫烺問:“喂,我還沒問你呢,結婚了嗎?” 她一手支著自己腦袋,滿眼潸然地搖頭,苦笑:“沒有?!?/br> “真好啊,”溫烺也嗤笑著,“沈京墨也沒結婚,死都不結婚——你說你們兩個,六年了,都不結婚,到底是誰想耗死誰?” 這句話像是夢話一般,很快被頂上來的洶洶酒意代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