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可是你嫁妝豐厚啊,一個女人嫁妝豐厚,去哪里都腰板直!”宋玉蘭眼淚落了下來,一抽一抽的哭。 宋丁香冷笑道:“我嫁妝豐厚?姐,咱家什么情況別人不知道你應該是最了解的吧?當初你嫁人,你的嫁妝就算算不上村里頭一份也能算頂好的了對吧?我覺得姐你應該最了解爹娘,也了解我,是誰跟你說我嫁妝豐厚的?” 宋玉蘭嘴巴蠕動兩下,沒出聲。 宋丁香道:“我知道了,是徐家跟你說咱爹娘偏心眼子,對你不好對我好。給你就二十兩銀子和幾畝地,給我又是地又是銀子還有鋪子,對吧?” 他們家買鋪子這件事也沒有瞞著別人,尤其是那鋪子還寫的是宋丁香的名字,這讓不少人私底下嘀咕呢。 宋玉蘭還是不說話。 宋丁香冷笑道:“姐,我不信你真的一點兒事兒都不懂。柱子哥跟周家鬧翻了,拿著二十兩銀子五畝地從周家出來。他怕就這么娶了我對我名聲不好,還特特去山里呆了三天,冒著生命危險獵了一頭老虎。這事兒你知道吧?” 宋玉蘭點了點頭。 宋丁香又道:“那地,他給了我做聘禮。那老虎賣了錢,買了鋪子也給了我。你難不成覺得這是爹娘給我掏的錢?姐,這都是我男人豁出去命給我賺的,就怕他走了我過得不好,伸手跟娘家要錢會被人直戳!” 宋玉蘭哭道:“你別說了,我知道了?!?/br> “你根本就不知道!你若是知道,壓根就不會打著回來跟爹娘要錢給你男人做生意的想法!當初娘把你嫁給徐家還不是覺得徐家人老實,看上去踏實肯干,若是知道他們家這樣,還能把你嫁出去?再說了,你嫁了人,立不起來,那徐家就把你當成個玩意兒,隨便欺負,沒錢就找你要。若是有一天你拿不出錢來,信不信他們立馬就翻臉?” “不會的,他們雖然愛錢,但是公婆對我還算不錯,他,他對我也還好……”宋玉蘭急忙替自家男人辯解。 宋丁香是真的頭疼。 別說這種世代了,哪怕是解放后那個新時代,很多女人也是這樣不開竅,總覺得自己嫁出去了就是別人家的人了,一門心思討好夫家,對娘家反而抱怨許多。 她讓自己冷靜了片刻,道:“姐,你知道嗎?若是你在徐家受了欺負,誰能給你撐腰?” 宋玉蘭擦了擦眼淚,道:“娘家人唄,還能有誰?” “是,你受欺負娘家人給你撐腰,那是因為什么?因為娘家人心疼你??墒沁@種心疼是會被消磨光的,你總是立不起來任人拿捏,一次兩次也就罷了,次數多了,你覺得爹娘臉能往哪里放?”宋丁香覺得自己簡直就是苦口婆心。 她十五六歲就開始當家做主,一生未嫁。教育弟弟meimei都是要求他們做一個獨立的人,要懂得什么叫靠山山倒,靠水水干,只有靠自己才是最正經的這個道理。他們家的孩子出去,那絕對個頂個的優秀,也從未出過這樣的人。 宋玉蘭辯解道:“哪有次數多了,這不是第一次……還被你攔下了?!?/br> 宋丁香道:“得虧被我攔下來了,你知道咱娘肚子里又有了一個嗎?” 宋玉蘭驚訝的眼睛都瞪圓了,眼淚都不掉了,“咋?咱娘又懷了?” 宋丁香道:“是,咱娘這么大歲數了又懷了,你想想你這時候找她伸手要錢,讓咱娘知道你公婆花你的銀子,知道你過得不好,心里能舒坦?這一不舒坦……” “別,別說了,我不要了不就成了?”宋玉蘭連忙攔住宋丁香的話。 宋丁香嘆了口氣,道:“你回去說不要了,你男人得怎么看你?姐你聽我的,你就找個機會跟娘隨便嘮兩句,回去呢就跟姐夫說爹娘覺得這是一件好事兒,但是這個銀子不能不明不白的花,得讓他拿出個章程來。哦,他說做生意,咱家給掏了錢,這算是入股呢還算是借?那以后賠了,這錢還不還?這些你都得想明白?!?/br> 宋玉蘭聽完若有所思,片刻后點點頭,道:“你說的也在理,這銀子不能就這么拿出去了,畢竟銀子姓宋不姓徐?!?/br> 宋丁香笑出來,道:“姐,你這不是也挺明白的嗎?” 宋玉蘭臉色更加紅了,道:“我又不是個傻子……我這樣說,若是他不拿章程,就證明他,他……你說,他會不會就不想著還這個銀子???” 宋丁香道:“這我上哪兒知道去?看著姐夫老實巴交的樣子應該不會做出這種事吧?”不過她心里總覺得不踏實,那姐夫看著老實,可是老實人有的時候想法,真的是極不老實的。 宋玉蘭在這屋里洗了把臉,看上去沒有哭的模樣了才跟宋丁香走出來。她看見喬氏忍不住問道:“誒,今年你大嫂沒回娘家?” 宋丁香道:“下晌走,咱娘不是有了嗎?她怕里里外外的用人呢。今天我在這里住一宿,下晌她帶我哥和我侄子回去,明天上午才回來呢。我大伯家大嫂回去了,二嫂家遠,這肚子又大了,外面天寒地凍的怕出事兒,早就說好今年不回去了?!?/br> 宋玉蘭和徐大山在這里呆了一個時辰,一塊吃了晌午飯才走。走的時候方氏也給自己閨女整了大包小包的東西,一直看著閨女走沒影了才回來。 “我總瞧著大妮兒好像有什么心事?!狈绞蠈Ψ鲋乃味∠愕溃骸澳愀憬銍Z了那老半天,她沒說啥?” “沒說啥啊,”宋丁香裝傻,“就跟我說了點兒嫁人的事,覺得我上面沒有公婆伺候好?!?/br> “好什么?有的時候遇到個好的公婆那才好呢,就跟你爺奶似的?!狈绞媳婚|女岔開了話題,也沒多想,喜滋滋的回去睡午覺了。 原本以為這件事就這么過去了,誰知道剛出了破五,宋玉蘭遮遮掩掩的一大早就敲開了宋丁香的門。 “姐?”宋丁香被驚的都不困了,她打發周一諾在外間屋呆著,然后跟宋玉蘭進了里屋。屋子少就是麻煩,來個人都沒地方呆。 宋玉蘭見了宋丁香就哭了出來,“二妮兒,我,我真的是……我太難受了?!?/br> “咋回事???姐你別哭,到底咋了?”宋丁香一看宋玉蘭這幅樣子,就覺得應該是徐大山鬧出幺蛾子來了。 宋玉蘭哭了一會兒,道:“我回去就按照你說的那話跟他說了,一開始他沒說啥,但是這幾天瞅著那臉色就不對。昨天晚上吃飯的時候婆婆又提了一嘴,他,他就說咱家只舍得墊補你,舍不得我,我不是親生的,對我不好。我就辯解了幾句,他就急眼了,說什么給老閨女買鋪子,大閨女死活也不顧了?!?/br> 宋丁香嘴角抽搐幾下,道:“就這么說出來了?這話是人話嗎?” 宋玉蘭哭道:“我就說那鋪子是柱子打了老虎賣了錢買的,他們就說我嫌棄他沒本事,說我心高看不上他家,當初為啥還嫁過去……” 宋丁香都無語了,半晌才道:“姐,你實話跟我說,他家到底對你咋樣?” 宋玉蘭捂著臉哭了半天才道:“也就那樣,我剛生完大寶的時候還挺好的,后來也不知道咋的就越來越不對勁兒。當知道你跟徐秀才訂婚了的時候看上去還挺高興。對,就是你被徐家退婚了以后,他們家就有點兒不對勁兒了,桃紅嫁過去之后就更不對勁兒,總話里話外說咱家不顧我就顧著你啥的……” 合著這件事兒……是宋桃紅搗的鬼? “姐,你好好想想,我覺得吧這件事應該不會一下子突然就發生了。他們家突然這么說話,應該是有點兒什么理由,我這件事備不住就是個引子呢。姐,姐夫或者你公婆,這段時間有沒有跟……跟宋桃紅那邊走得近?”宋丁香不得不把人想的壞一點兒,畢竟這件事不但牽扯到她姐身上了,以后備不住還會牽扯到自己身上。 宋玉蘭仔細的想了半天,才道:“畢竟那邊離本家近,又出了個秀才……桃紅成親的時候他們都過去了,不過我正好有點兒發熱就沒去?!?/br> 宋丁香的臉沉了下來,她坐在炕上沉默了片刻,道:“姐,這件事你可得好好想想了。俗話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他們家這是惦記上咱家的銀子了。以前姐夫家興許覺得有那幾畝地就挺知足,估計著不知道誰跟他們說了點子不能聽的話,上頭了?!?/br> 宋玉蘭蹭的站起身來,氣的眼睛都紅了,“你的意思是這都是她桃紅在背后鼓搗?” “哎喲,姐!”宋丁香連忙拽了宋玉蘭的手讓她坐下,“沒憑沒據的,也就咱姐倆在這里說說,你還能四下里嚷嚷去?但是姐,如果姐夫真的上頭了,那你咋辦?” 宋玉蘭愣了,“我,我咋辦?我還能咋辦?難不成這日子還不過了?”說道這里,她的臉驀地白了。 我爹突然腦梗了,這些日子要陪床,如果哪天我斷更了可能就是在守夜……不過我盡量寫出存稿來,盡量不斷更。 第24章 宋丁香看她姐變了臉色, 心里嘆了口氣。 若是在她生活的那個年代, 很多女人都獨立起來了, 若是嫁給渣男都會想到離婚及時止損,必然這種男人還真的能留著過年嗎? 可是這個年代,哪怕被退婚都是一種恥辱,就更別說離婚了。 想到這里, 她笑了笑道:“姐,我的意思是你現在有兒子傍身,娘家也會給你撐腰,為什么不在家里強悍一些呢?只有你鎮住了那個家,你男人才聽話,你公婆也不會找事兒。若是你鎮不住,哪怕就是娘家幫你難道你就不受欺負了?姐, 你想想是不是這么個理兒?” 宋興義家家風相當不錯,方氏也不是那種唯唯諾諾的女人。在這種環境下養出來的孩子都不可能會像那種沒有主心骨的女人, 遇到一點兒事兒就慌亂。 宋玉蘭之所以如此難過,一個是因為年紀太小了, 從小到大順風順水,哪里知道人心險惡?二是她對那個男人確實也有些感情,尤其是還要為了孩子,這些感情就會成為那個男人用來壓制她的殺手锏, 讓她有些不知所措了。 宋丁香雖說之前從未結婚,可是見多識廣,這種情況下要怎么勸, 怎么哄,她心里好歹也是有些成算的。 宋玉蘭坐在炕頭上又想了片刻,站起身道:“你說的在理,這件事兒是我相差了……我這就回去,他們家若是再敢鬧騰我就抱著孩子回來,順便跟周圍鄰居嘮嘮他們花我嫁妝的事。我就不信了他們還真的能這么不要臉!” 俗話說擰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宋玉蘭如今還占著理字,又有娘家撐腰,對方跟她耍她就得橫起來才能壓下對方囂張的火焰。 “姐,喝碗粥再回去吧?”周一諾已經熬了粘粥,畢竟宋玉蘭這么一鬧騰他們再想睡回籠覺也不太可能了,不如吃點兒東西該收拾收拾該準備準備。 宋玉蘭給自己舀了熱水擦擦臉,又涂了點兒宋丁香的香脂,道:“不喝了,趁著現在人少我得趕緊回去,要不讓人見我回來沒去娘家不好說?!?/br> 她急匆匆來,又急匆匆走。宋丁香看著她漸漸消失的背影,又嘆了口氣。 她終于明白方氏目送她姐回去的那種心情了,是不舍,也是擔憂。 周一諾的護膝和皮毛馬甲都做了出來,宋丁香正在給他做鞋墊。鞋墊兒也做了兩種,一種上面絮了層棉花,踩著軟和也暖和,一種就是單鞋墊,夏天穿戴的。 除了鞋墊還要縫襪子,這時候的襪子可不像以后那種純棉帶松緊的,其實就是個布袋子,穿的時候往腳上一套用繩子系上就可以了。宋丁香比量著周一諾的腳,做的襪子底上也縫了一層鞋墊。這樣哪怕鞋子走破了腳也不會受傷。 方氏他們幫周一諾做的鞋子非常結實,厚厚的鞋底,鞋幫和鞋尖上縫了皮子,這樣做出來的鞋子保暖而且耐磨。 宋丁香準備的那個藤甲也做好了,這個藤甲做的非常結實,平時可以用來當架子背東西,遇到情況直接往身上一套繩子一勒,那就是個盔甲。 離去當兵的時間越近,家里人也越揪心,總恨不得把能帶的都讓周一諾帶上,生怕他出去凍著了傷著了。 宋丁香還讓她爹找人做了幾個皮囊,皮囊不是用來裝水的。一個裝了炒的咸鮮的老姜沫炒蝦皮兒,一個裝了消炎的藥膏子。這倆皮囊到時候就緊緊的系在身上,是保命的東西。 剛不過完十五,鎮上就來了人,吆五喝六的念著名單把當初寫上去名字的那些男人都喊走了。 周一諾離開,宋丁香倒是覺得還好,不過方氏著實的哭了一頓,看向自家閨女的眼神滿是憐愛。他走了,宋丁香二話不說就搬回了宋家,那房子收拾出來讓大伯家老大跟媳婦兒住了進去。等開春母豬生了小豬,那就得隨時有人盯著,平日里住個人也方便。 周一諾背著自己的東西,和一群認識的不認識的人站在一起,緊張得不行。他這兩個月養的壯實了,臉色也沒以前那么黑,瞅著相當端正的一個人兒。尤其他個子還高,往那里一戳頓時就鶴立雞群起來。 一個當官模樣的年輕男人溜溜達達的走了過來,大聲問道:“誰叫周鐵柱??” 周一諾一愣,還沒出聲,周圍就響起了好幾個回答的聲音。 那人眉頭一擰,道:“打過老虎的周鐵柱,住在北河溝子村的那個!” 周一諾站了出來,道:“是我?!?/br> 那人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嗤的笑了,道:“瞅著還不錯,認字兒嗎?” 周一諾道:“認識一些,不多?!?/br> 那人驚了,道:“喲,還認識字兒呢?會寫嗎?” 周一諾點點頭道:“會寫一點兒,只是寫的不好看?!?/br> “行行行,不錯不錯,你跟我走。其他的……伍三兒,你看著分配?!蹦悄贻p男人很滿意的模樣,背著手溜達在前面帶路。 周一諾背著自己的行囊跟在后面,背后全是羨慕的眼光。 等走到一排房子前,那年輕男人才道:“我姓王,我叔跟你手里買了只老虎,覺得你這個人還不錯就給我順口說了一下。正好我這里缺個隨從,需要能文能武的。你好好干,以后有的是你升官發財的機會?!?/br> “謝謝老爺?!敝芤恢Z欠了欠身,不知道這個時候自己要不要跪下。 那人又嗤的笑了,道:“叫什么老爺?我是這里的千戶,以后叫我王大人知道嗎?”他說完指著旁邊的一個破屋子,道:“這段時間你先住在這里,每日除了訓練就是要跟在我身邊兒。等開了春咱們就要開拔去更北的地方,現在去怕你們鼻子都凍下來?!?/br> 周一諾應了聲,他想了想,從自己行囊里掏出一副護膝遞了過去,道:“王大人,這是我們村自己打的狼,我岳母做的護膝,若是不嫌棄……” 王千戶一愣,隨即哈的笑出聲道:“你這人倒是還不錯,別人都給我塞銀子塞女人,你給我塞護膝。不過正是用得著的時候,大人我領你這份情?!闭f完,他把護膝接了過去拿在手上左右看了看,又捏了捏狼皮,“肚子上那塊?不錯,軟和?!?/br> 過了十五,不但周一諾去當了兵,宋志軒也趕回了書院。宋桃紅男人徐強和周圍的幾個學子搭伴兒雇了輛車往京城去了。村子里這些日子說的話題除了那些被征兵走了的男人,就是在討論徐強能不能考上進士。 同樣是宋家姐妹,一個男人去當兵九死一生,一個男人去考進士備不住一步登天飛黃騰達。這對比讓不少人都興奮起來,私底下沒少說宋家這姐妹倆的事兒。 宋丁香干脆門兒都不出了,安安心心的在家里縫衣服做飯打掃院子,一直到了春耕,這股子話潮才過去。 春耕是莊戶人家一等一的大事兒,宋興義家地多,足足有三十八畝,這還不算宋丁香聘禮的那五畝地。如今家里倆女人肚子里揣了娃,連半個勞動力都算不上了,于是這次春耕連方氏的那倆小子都得跟著去。 幸虧家里有一頭牛,否則還不定怎么累人呢。 宋丁香用帕子包了頭,踩著被融化的雪水滋潤的綿軟的黑土地,深一腳淺一腳的趕到自家地頭。她那五畝地被宋興義張羅著佃了出去,如今她忙乎的也是娘家的地。 宋興義牽著牛,宋志成在后面扶著犁耙,泥土被深深的翻了起來,散發出帶著春意的清香。宋志遠則帶著幾個孩子女人,拿著鋤頭把大塊的泥土敲碎,要讓這片地變得更加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