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那徐秀才退了丁香娶了宋老三家的桃紅也不知道圖什么,圖那張臉長得好看?問題在莊戶人家大家伙看的都是這女子能不能干活,能不能生,好看不好看的都是虛的。再好看從地里曬上兩天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了。 這次周家其他人來了幾個,不過周老三家一個人都沒來。當時已經撕破臉了,而且之后也被不少人戳了脊梁骨。要不是怕影響他大兒子讀書,估計連那二十兩和五畝地都不愿意吐出來。 他們自然看不得周鐵柱能過上好日子,周老三媳婦兒靠在門口張望著那邊的熱鬧,嘴里不稀罕的呸了一聲,“什么東西,一個短命鬼也值得這么折騰?” “快別說了,進屋吧?!敝芾先犃诉B忙上前去關門。他心里虛得慌,總覺得自己做了一件特別錯的事,可是畢竟還是自家孩子重要,以后周鐵柱當了兵備不住這一輩子都見不到了,他也不想生事。 周老三媳婦兒冷笑一聲,翻了個大白眼轉身進了院子,“好歹把他養這么大,吃我們的喝我們的,一轉眼就不認人了。早知道會這樣,當初就應該直接把他掐死,還省的浪費這么多年的糧食?!?/br> “哎喲,孩兒他娘,你可少說兩句,別被人聽了去縣城找咱兒子麻煩?!敝芾先^皮一個勁兒發麻。當初周鐵柱鬧著分家的時候他們不同意,周鐵柱直接說要去書院找老大,讓他們讀書明事理的人分辨分辨。 這要是傳出去,能數落周鐵柱的有幾個?還不得都罵他們周家白眼狼啊。 “怕什么事??!”周老三媳婦兒瞪了他一眼,道:“我就覺得吧,那白眼狼被人挑撥了,要不好端端的怎么就要鬧分家?因為讓他去當兵?可是當時說的時候他也沒鬧騰啊?!?/br> “人家誰挑撥這個?”周老三進了屋上炕把鞋脫了,露出帶著破洞的黑襪子,“誰挑撥他啊,犯不著?!?/br> “怎么就不能挑撥了?”周老師媳婦兒把他的腳丫子撥拉到一旁,肥胖的身子也扭上了炕,“當初他可是帶了大筆銀子,備不住就有人圖銀子呢?你可要知道,他從咱家咬出去了二十兩,還外加五畝地呢!” “你可小聲點兒吧!”周老三連忙按住媳婦兒的嘴,左右看了看。他們當初把周鐵柱抱回來的時候,因為這一大筆的銀子,媳婦兒鬧騰著分家,最終單獨分了出來。隨后就起了青磚房,不知道被多少人背地里罵呢。這么多年他跟他兄弟基本上也沒有什么走動了,花銷除了地里的收益,全是當年周鐵柱帶來的東西。 那個玉佩周老三留了個心眼兒沒讓媳婦兒拿走,最后留給了周鐵柱。其他的什么金鎖銀鎖鐲子之類加上那一摞銀票可都被媳婦兒拿走了,花了這么多年,基本上也沒有剩下多少。 所以當初周鐵柱要分家,他們死咬著說沒錢,最終也只能掏出二十兩來。 周老三媳婦兒其實是個會過日子的,不會過日子的拿了大筆的銀子早就都敗了。她把這筆銀子換了青磚房,買了二十多畝地,剩下的還在鎮上買了個門簾,每個月都能收到租子,如今日子過得也算是村里頭一份了。 只是老大讀書確實花錢,老二也是個沒心沒肺的,只知道吃喝拿要,他們現在兜里的現銀子的確沒剩下多少。 周老三媳婦兒還在嘀咕,“你捂啥???這屋里除了咱倆還有別人?”她倆兒子都在鎮上,一個讀書一個學手藝,大閨女早早嫁出去了,小閨女去了姥姥家里還沒回來,整個院子如今就剩下他們老公母倆了。 “我就尋思著,周鐵柱鬧騰的不對勁兒。你說是不是那宋家搗鼓的?為了讓他那個二閨女好端端嫁出去,就算計小白眼狼……”不得不說,這女人的第六感還是挺強的。 周老三眉頭擰的死緊,道:“誰家也不能是宋四叔家,那老十一想給自己閨女找個靠譜的人家還能愁的了?那丁香今年才十四呢,就算拖上兩年也不怕?!?/br> “那你說,她不怕咋還嫁給周鐵柱了?”胖媳婦兒翻了個白眼,總覺得這里頭有貓膩。 周老三道:“你沒見鐵柱那孩子,從山上打了個老虎下來,買了一百多兩銀子呢。這要是當兵沒回來也就罷了,要是回來跟宋十一一起殺豬,估計得是一把好手?!?/br> 胖媳婦兒一想起那只老虎,就覺得心疼,“我就說那崽子白眼狼,明明能抓老虎,成天的套個什么兔子野雞回來,還以為咱家不給他吃飯呢。什么東西,當兵還想回來?這十里八村服兵役的能回來幾個?可拉倒吧……算了算了,我去看看整點兒啥吃的,哎喲,真是氣死我了?!?/br> 周老三家怎么著沒人關心,今天可是周鐵柱的好日子。他這些日子也吃的胖了一些,臉蛋兒更加出色,整個人都精神了不少。再加上穿了新衣服,襯的小臉兒都紅嘟嘟的了。 農村成親沒有太多講究什么穿紅掛綠,基本上能穿一身新衣服就不錯了。新娘子宋丁香倒是穿了一身胭脂紅的裙襖,這還是方氏用自己當年成親的裙襖改的。這紅色的衣服平日里也不好穿,基本上就成親開頭這三天才會穿,三天過后就都換上了平日里的衣服了。所以那裙襖的顏色仍舊比較鮮艷。 不過那石榴紅的蓋頭則是周鐵柱張羅著買的,鮮艷的布料價格都比較貴,買回來交給宋丁香,上面繡了并蒂蓮的花樣,真真算是很不錯的了。要知道桃紅成親的時候都沒有紅蓋頭,就用一只小團扇遮了面,騎著小驢子就進了徐秀才家的門。 宋丁香沒有騎驢,他家有牛車,好好的洗涮干凈鋪上紅墊子,蓋著蓋頭繞了村子一圈兒,讓不少的小娘子大姑娘都有些眼紅。 席面做好了,就有人給宋丁香這邊送了一桌。 宋丁香的蓋頭早就掀了,盤腿兒坐炕上整個人嘮嗑呢。她今天起得大早,方氏從娘家找了全福人給宋丁香凈了臉梳了頭,蓋頭一蓋就從自家閨女成了別人家的媳婦兒。要是旁的人家怕是得哭一場,可是方氏哭不出來,她高興的很呢。只不過宋丁香被她大哥背出門的時候好歹假哭了兩聲,回過身嘴都笑的合不攏。 怎么能不高興呢?閨女說是嫁出去了,可是這跟入贅有啥區別???前后腳的事,再過幾個月還不是得住回來? 至于周鐵柱…… 算了,那孩子隨緣吧。 閨女嫁出去了,娘家人不太好過去,就都呆在前院兒了。不過席面也仍舊一個不差的送了來,擺了滿滿的一炕桌。什么四喜丸子,什么豬rou燉豆腐,什么燒血腸,燒豬rou。而且每桌上還都有一條魚! 俗話說無雞不成宴,無魚不成席。這一桌席面既有雞又有魚,豐盛的不得了,吃的每個來做客的人都喜笑顏開的。 因為都是自家人,方氏說話也放得開了,她把自己嫁出去的大閨女招呼進來,問道:“你三爺爺家來人送的啥?” 玉蘭道:“送了一對包袱皮兒?!?/br> 方氏問:“還有呢?” 玉蘭笑道:“哪里還有什么?就一對兒包袱皮兒。他們家除了我八叔那一家子,其他人都來了,拉家帶口的。三爺爺三奶奶倒是沒來,不過我瞅著他家老閨女用衣服兜著什么回去了兩三趟……” “嘖,”方氏沒在說話,抬眼瞅了瞅她公婆。 宋李氏嗔了她一眼,道:“大喜的日子,我瞅你這個兒媳婦就是來給我老公母倆上眼藥兒來了。你三叔家就算啥也不送,你還能把人趕出去?” 方氏撇撇嘴道:“我可沒這么說,就是替二妮兒不值當的?!?/br> 宋李氏罵道:“你那點兒心眼子,一個個的都現外面了,誰還看不見???今天要不是我拘著你,怕是你早就跑后面去瞅你三叔家送啥來了吧?行了行了,咱家雖然跟你三叔家離得近,可是平日里也沒啥走動,你說你……看著挺精的,其實傻的冒氣兒?!?/br> “娘……”被婆婆數落了,方氏也不好說什么,只是夾了丸子吃。 宋李氏又道:“樹大分叉,宋家老祖宗留下來的話就是不錯。如今既然都分開過了那就各過各的,這又沒有撕破臉,平日里見面笑三分也就足夠了。老頭子,你想啥呢?” 宋興義哼了聲,道:“你老婆子就知道攪渾水,我三哥家這事兒做的太不地道了?!?/br> 方氏聽了公公的話想笑,宋李氏又道:“那還能咋?那不是你三哥?你能出去揍他一頓?行了行了,大魚大rou堵不上你們的嘴,吃飯!” 前臺看不到評論了,懵逼…… 第8章 宋李氏是這十里八村數得上號的好婆婆,家里這倆兒媳婦出去總是沒口子的夸自己婆婆有多好有多好。她不但跟兒媳婦處得來,跟孫媳婦兒也處得來,甚至自己的小孫子孫女跟她的關系都特別的好,有事沒事兒一定要跟奶奶一起,比跟自己每天忙得見不到人影的爹娘要親多了。 方氏是個直性子,向來有話說話,從來不愿意跟人勾心斗角。這兒媳婦也很得宋李氏的滿意,當初挑兒媳婦的時候也是看上了方氏這個性格,心里容的下事兒和人,不鬧騰,更不會各種挑撥離間。 當然張氏也很好,只是張氏有些悶,不太愛說話罷了。 方氏這也不過就是當著自家人的面才抱怨兩句的,等出了這個門就算心里不高興臉上也不會太帶樣子出來,頂多背過身去翻白眼。 她心里雖然不滿宋三叔那邊這起子事兒,不過也不會跟宋李氏說的那樣出去折騰,這不過就是宋李氏那她開玩笑話,聽了嘻嘻哈哈一陣而已。 宋丁香那邊自然也得了信兒,只是微微一笑。她十分慶幸老天爺把她送進了這戶人家,也替一時想不開的原身感到惋惜。不過或許這也是她的機緣,老天爺看她上輩子過得實在是艱難,雖然活到老,但是一生也沒有疼愛自己的人。 而這偷來的一世,父母健在,兄弟姐妹齊全,爺爺奶奶慈愛,還有什么比這更好的呢? 至于什么三大爺二老爺的,可去特么的吧! 宋丁香吃飽喝足,又在小姐妹的陪伴下去了個茅廁,回來重新換了件外衣。眼瞅著外面的天色暗了下來,聽著不遠處那院子里吆喝的差不多了,就在嬸子大娘的催促下,重新蓋上了紅蓋頭。 蓋頭用的面料織的細密,一蓋上她就看不到眼前的東西,只能低頭瞅見自己的雙手,和手里的一個大荷包。荷包里裝滿了棗子花生,還有南方來的桂圓干與蓮子,荷包上繡著一對兒鴛鴦戲水,這是金巧兒的手藝。 鬧哄哄的聲音由遠及近,房間里的炕桌已經撤下去了,小閨蜜們也偷笑著跑了出去,有個身板壯實的大娘攔在門口吆喝著要讓新郎官給紅包,不給紅包也可以,只要能說的動她,才能進洞房。 這可把悶聲悶氣的周鐵柱折騰的夠嗆,不停的給大娘拱手行禮,笨拙的嘴巴半天吐出一句行行好,把大家伙逗得哈哈直笑。 宋丁香也忍不住的笑,心想還真的是個小少年呢,才十七歲,這要是在新社會就是個還在讀書的小孩子呢。只是如今卻要成了一個家,擔任起大人的責任了。 不過再想想,自己這個身子才十四歲呢,所以絕對不能讓十七歲小少年做違法的事??! 周鐵柱終于進了屋,同手同腳不知所措,黧黑的臉蛋子漲成了醬色,眼底一片濕潤。若是讓宋丁香看了,怕是會說一句簡直像被折騰了一頓的奶狗子,十足可憐。 “掀蓋頭?。?!”大家伙兒開始起哄。 周鐵柱哆嗦著手去撩紅蓋頭,第一下愣是沒撩開,如水的布料從他之間滑落,又引起一群人的哄笑。第二次總算掀開了,終于露出宋丁香有些尷尬又有些憋笑的臉。 她一雙大眼睛笑的彎彎的,染了胭脂的紅唇也潤潤的,一雙小手緊緊的抓住荷包,盯著比她更加無措的周鐵柱。 周鐵柱看著這張小臉兒,咽了口口水,突然轉身把身后那些起哄的人都轟了出去。 門重重的撞上,他撓了撓頭,又撓了撓頭,把原本梳的整整齊齊的頭發撓的亂糟糟的。 “你還小……我答應了咱爹咱娘的?!敝荑F柱吭哧吭哧的說。 大門不隔音,他的聲音傳了出去,外面噗噗的笑。 宋丁香用力捏了一把荷包,才不至于讓自己笑開,她含羞的點了點頭,心說這孩子真的太實誠了,也太懂事了。 周鐵柱不理外面那些起哄的,也不敢看炕上坐著的那個姑娘。他垂著頭四下里瞅,然后低著頭用腳把滿地的花生殼一點一點兒的攏成一堆,收去門口。 做完這些事,他又呆住了,不知道該做什么。 宋丁香深深深呼吸,微笑道:“那什么,你要不要先去洗個澡?外面應該燒著熱水呢?!?/br> “哦,對?!敝荑F柱撩起袖子聞了聞,上面都是酒臭味。他沒怎么喝酒,但是架不住別人喝,酒水油脂蹭了一身,狼狽的不行。 門一開,趴在門上偷聽的嘩啦啦栽進來一摞。 “去去去,都給我出去!”周鐵柱怒了,一手拎起一個全部都丟出去,并且把堂屋的人趕去了院子,“都回去,聽什么聽,有什么好聽的!” “哈哈哈哈哈哈!”那群人都笑瘋了。 宋丁香暗自揉了揉額角,心說這可真是個傻小子。 周鐵柱不好把他們都趕出院子,而是自己沖進屋里,重新插上堂屋的門。灶上燒著熱水,也是怕屋里冷,所以從一大早就燒了炕。堂屋后面有個大木盆,平日里是用來洗衣服的,這個時候正好可以洗澡。 宋丁香聽著外面嘩啦啦的水聲,不由自主的從炕上摸了個大棗塞進嘴里嚼。除了她手里捧著的荷包,炕上也都是花生大棗,只是這種美好的寓意只能過上幾年才能實施了。 大棗還挺好吃,宋丁香嚼完了一個又摸了一個,然后干脆起身開始收拾炕上的東西。 大棗花生都掃起來用簸籮裝了放在炕柜上,這炕柜是他們自己家打的,用的很好的水柳木,摸上去十分光滑??幌弦矑吒蓛?,又換下了外面這一身新衣裳掛在炕下面的衣架子上。這以上過兩天回門還得穿呢,這時候洗了怕是干不了,只能這么晾著。 莊戶人家沒有蠟燭,不講究什么牛油大紅蠟一夜到天明。就炕柜上和旁邊的桌子上各放了一盞油燈,把暗下來的房間照得恍恍惚惚的。 宋丁香有些想念她房間里的點燈,伸手按一下開關,房間里頓時亮堂的跟大白天似的。不像現在,天色一黑,屋里就什么都看不見了。 外面的水聲終于停了,宋丁香道:“把你外面那件袍子泡上明天洗,鐵柱哥,你還餓不?” 周鐵柱已經穿好了里面的里衣,正在拆棉袍子外面的罩衣呢,聽宋丁香這么問,忍不住摸了摸肚皮。他真的沒吃多少,新郎官哪就能坐下來好好吃一頓了,只可惜那一桌子的大魚大rou了,都沒吃上幾口呢。 “有點兒餓?!彼?,說完又有些不好意思。 宋丁香倒是不餓,她吃得很飽。不過柜子里放著方氏早就準備好的點心,就是怕他們小兩口不好意思吃飯沒吃飽備下的。 “娘給準備了點心,你洗好了就進來吃點兒?!?/br> “嗯吶,”周鐵柱拆下罩衣,把罩衣泡進水盆里,拎著棉袍子垂著頭進了屋。 “把炕桌拎上來,鍋里還有熱水不?泡個茶水……”宋丁香毫不客氣的安排著自己新上任的男人。 周鐵柱被指揮的團團轉,他撂下袍子放好炕桌去泡茶水,泡完茶水又從大缸里舀了水去鍋里燒,順便還給灶下又添了個大柴火。 忙完了洗了手,他才慢騰騰的挪到炕上,也不敢脫鞋,就側坐著,瞅著炕桌上那一盒子槽子糕跟核桃酥。 槽子糕可算得上上檔次的糕點了,因為里面不但有糖,還有雞蛋,更是上好的白面做的。平時莊戶人家根本舍不得吃這樣好的點心,不過宋家倒是每個月都能吃上一兩回,到并不稀罕。 宋丁香更是不稀罕這種粗糙的點心了,她當年小的時候就沒少吃好吃的點心,后來老了,弟弟meimei給買的蛋糕軟的就好像云朵,不像這個糕點,摸上去有些硬,吃在嘴里甜的膩歪。 不過桃酥倒是不錯,酥酥的,咬一口只掉渣渣,香的很。 “鐵柱哥,吃呀?!彼味∠阃媲巴屏送坪凶?,“今天估計你也沒吃好?!?/br> 周鐵柱嗯了聲,抬手捏了個槽子糕,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另一只手還在下面托著,連一點兒渣渣都不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