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玥這么說，表面上的確是實情，但事實上，等于把他的罪名坐實了一大半。

    如果一開始只有百分之八十的人認為是他舉報孫倩倩，現在姜玥這么說完，估計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會這么認為了——

    因為他曾經的確起過舉報孫倩倩的心。

    齊風還想說什么，可周圍人的議論聲和鄙夷已經徹底要將他整個人淹沒。

    【原來真的是他??？沒想到，平時看起來人模狗樣的?！?/br>
    【我現在都有點同情孫倩倩了！不過，我更同情的還是姜玥，她才是那個最被惡心的人吧？】

    【好一個情侶互撕大戲，誰能做個活雷鋒，把齊風也給舉報了，我就不信齊風這樣的人品，他的材料會真的干干凈凈?！?/br>
    齊風只覺得一陣接著一陣陰冷的風順著每一個毛孔，深入到了自己的骨髓里。他知道人言可畏，可他從不知道，人言更可以殺人！

    他第一次體驗到了百口難辯的滋味，這種滋味著實讓人難受，但他沒辦法，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流言的種子已經種了下去，深深扎根在泥土里。

    除非，現在有個人出來，承認是他舉報的孫倩倩。

    但那是不可能的，沒有人會出來承認，就算真的是在座的學生做的，想必他也十分樂意讓齊風背這個黑鍋，等待著齊風的，只有今后長達數年的污名……

    **

    齊風最后還是找了個角落去默默復習。

    他沒有離開教室，就跟他不舍得放棄那個保研名額一樣，他仍然沒辦法放棄這門課的成績。

    冷眼旁觀這一切的姜玥看著齊風如同過街老鼠。

    她本該笑的，但想到上輩子的自己，卻無論如何都笑不出來。

    身旁的班長見她神色低落，安慰她：“是不是現在特別生氣？別氣了，都過去了，現在你們也早都分手了不是嗎？”

    是啊，她和齊風早就分手了。

    可是齊風帶給她的傷害，卻從來不曾磨滅過。

    和齊風分手以后，上輩子的姜玥也曾被誣陷過。

    姜玥后來才知道流言是從孫倩倩的嘴里傳出去的，但那個時候，姜玥被流言蜚語攻擊地百口莫辯，所以她找上齊風，希望他幫自己在同學里解釋清楚：

    自己從未跟齊風發生過親密關系，更別提懷孕流產這種無稽之談。

    她想，哪怕分手了，念在兩人曾經感情的份上，齊風或許愿意幫自己澄清。

    可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齊風拒絕了她，非但如此，齊風還譏笑地看著她，說：“誰知道你有沒有流產呢？不是我的孩子，那萬一是別人的呢？”

    那一天正好在下雨。

    姜玥記得很清楚，齊風說完這句話，姜玥驚訝地把傘掉在了地上。

    雨水一直順著頭頂往下砸，冰冷，潮濕，砸地她頭頂發麻，砸得她渾身顫抖。那個時候她就想，有一天，終有一天，她也想讓齊風嘗嘗這種滋味。

    可惜，今天的天氣不錯，并沒有下雨。

    **

    姜玥打開手機，微信界面上赫然顯示著早前熊豪發過來的微信。

    熊豪：“小師妹，告訴你個獨家秘密，你同學論文造假那事兒，好像是老沈查的?！?/br>
    熊豪：“因為姓孫的走后門走到老沈頭上了！所以老沈直接查了所有相關的實驗儀器的登記表?！?/br>
    熊豪：“現在院里連姓孫的也一起查了，就是不知道那幾個博士能不能頂住壓力，出來當污點證人?！?/br>
    第56章

    化學院會議室。

    在院長應強的親自主持下，關于16級學生孫倩倩發表論文作假一事的研討會，正式開始。

    在座的幾位老師，要么是院內德高望重的老前輩，要么就是在院里擔任行政職務的領導班子。出人意料的是，孫倩倩的父親孫安新，以及剛來學校一年多的沈慕，竟然也在其中。

    孫安新的臉色很不好看。

    出了這事兒，他縱然是再厚的臉皮，臉色也好看不了了。

    會議開始，有人便瞥了孫安新一眼：“孫老師難道不應該回避一下嗎？”

    說話的人是院里一個老教授，性格古板脾氣死倔，向來跟孫安新不對付，這次行事謹慎的孫安新好不容易露出馬腳，他怎會放過。

    不過，孫安新在院里混了這么多年，自然是有兩把刷子，他笑道：“法院都允許旁聽，我們院難道比法院還大？”

    老教授被這無理取鬧的嘴臉氣得血壓升高。

    多虧著身邊的老師攔著，這才沒有站起來和孫安新理論一二。

    這時，院長手里拿著一大份文件，姍姍來遲。

    他腳步帶風，完全沒有這個年紀老人應有的遲緩，一邊入座，一邊念叨：“不好意思啊各位，我剛剛去打印了點兒東西。

    所有老師的面上都露出同一個疑惑，什么東西？

    在院長的示意下，助理將打印好的文件分發給在座老師。

    “對這件事我先不做評價。大家可以看看，這就是這位同學為了通過保研評比，發表的論文，看完后，我想聽聽你們的想法?！痹洪L面上雖帶著笑容，那笑容里卻沒有半點溫度，反而讓人覺得后背發涼。

    在座的老師哪怕是行政崗也全是名校博士畢業，更遑論幾位教授，不知過眼過多少論文，只需一眼，就看出了其中門道。

    那被孫安新懟過的老教授冷哼一聲：“可真是一個好學生啊，本科就能做出連博士也做不出來的東西?！?/br>
    他說的是反話，其他人又怎能聽不出其中的含義。立刻有人眉頭一皺，反駁他：“魏老您太長時間不在教學一線，現在的學生確實比以前的學生更聰明，更富有創造力，所以做出這種程度的論文，也并非不可能?！?/br>
    那人又笑了笑，將矛頭直指在座的沈慕：“遠的不說，就說咱們這位沈老師。沒記錯的話，他可是16歲就上了咱們院的本科，當時他的畢業論文，不也被懷疑不可能是本科生能做出來的成果嗎？”

    “你也說沈慕16歲上大學，這個學生呢，她也是天才？”老教授不甘示弱，當即諷刺回去。

    “我可沒說過這句話?！闭f話的辦公室主任呵呵一笑，仿佛自己根本不是在為孫倩倩洗白一樣，道：“我只是想提醒大家，不要小看任何一個學生?！?/br>
    道理的確是這個道理。

    理論上，一個墊底生，也有可能突然靈光一閃；而公認的天才，也會在某一天泯然眾人。

    但這樣的幾率實在是太小了。

    做科研的都很清楚，這一行，確實很看重智商看重靈感，不過，把靈感轉化成成果，卻需要的是十年如一月的積累和努力。

    會議室里安靜了下來。

    在最開始的兩人發表完觀點以后，剩下的人似乎都有些謹慎。

    “毫無疑問，這是一篇精彩的論文?！痹洪L頓了頓，犀利的眼神掃過孫安新，又很快回到論文上：“前提，這是這位孫倩倩同學，自己做出來的成果?！?/br>
    孫安新總算忍耐不住了，所有人都知道孫倩倩是她的女兒，批評孫倩倩，就等于是批評她一樣。更何況，孫倩倩如果只是一個普通的本科生，她哪里來的手段整出這么一篇論文來？

    他把論文拍在桌子上：“院長，既然都開會了，咱們就敞開天窗說亮話，舉報給您的人到底有沒有確確實實的證據？”

    “證據自然是有的?！币恢睕]開口的沈慕突然道。

    “什么證據？”孫安新瞪大了雙眼。

    沈慕沒有否認，只是又把一份文件分發給眾人，言簡意賅道：“這是孫倩倩同學論文中涉及到的實驗儀器在半年內的試用記錄。我已經親自查找過，并沒有孫倩倩同學的名字?！?/br>
    “儀器都是嚴格管理的，不存在沒有記錄的情況?！币粋€負責管理實驗地老師如此道。

    沒想到孫安新卻早早料到這點，說：“關于這件事我已經問過倩倩，因為她是本科生沒有資格使用儀器，所以每次做實驗都是找師兄師姐幫忙登記?！?/br>
    “師兄師姐幫忙登記儀器，所以論文的內容也跟師兄師姐內容高度重合嗎？”沈慕點開會議室投影儀，將孫倩倩論文的內容，與孫安新手下幾個博士生近期的研究方向，做了一個表格出來。

    表格做得十分清晰明了，哪怕是完全不懂化學的人，也能看出來這些課題內容有多么的相似。

    簡直可以稱得上鐵證如山！

    老教授笑了笑，對著沈慕的方向豎起了大拇指，顯然，他對沈慕這種一言不合擺證據的行為，十分滿意。

    但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孫安新卻仍然咬著牙不肯認，他梗著脖子，硬是說：“倩倩一個本科生，自己能想出什么方向？還不都是靠幾個師兄師姐輔導幫忙，內容相似很奇怪嗎，只要沒有抄襲，就不能算學術不端?！?/br>
    “就知道你會這么說?！眻錾纤腥硕急粚O安新的狡辯和厚臉皮給震驚了，沈慕卻十分淡定。

    孫安新看著沈慕那張萬年不變的冰山臉，心中突然升騰起一絲不祥的預感，莫非沈慕他，還有其他證據？

    咯吱——

    會議室門被從外推開。

    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是一個帶著瓶底厚眼鏡的微胖男生。

    男生的相貌不揚，也沒人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唯獨孫安新在看清楚男生的臉后，大驚失色：

    “白陽，你來這里干什么？”

    白陽的嘴唇動了動，卻只看向沈慕。

    沈慕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眼神，然后對眾人介紹：“這位便是白陽，孫安新老師的學生，孫倩倩的師兄，也是剛剛我放在表格里的學生之一?！?/br>
    “白陽，你有話要說，對嗎？”一直在靜觀事態發展的院長，終于開口道。

    “是?！卑钻柡苁蔷兄數攸c頭。

    孫安新這會兒已經顧不上其他的了，當下站起身來，當著所有人的面威脅白陽：“有什么話你不能先跟我商量？白陽，你寒窗苦讀這么多年，這點尊師重教的道理都不懂嗎？”

    按理說，任何一個博士被導師這么威脅，都會緊張地連話都說不出口了。因為到了博士階段，導師等于是掌控著一個學生的生殺大權。但白陽，這個看起來很內向的男孩兒，卻在這種時候表現的十分平靜：“孫老師，我已經不打算繼續上學了?！?/br>
    “……”

    孫安新身體僵硬，直直地倒到座位上。

    會議室里死一般的寂靜。

    院長道：“白陽，你繼續說吧?！?/br>
    孫安新站起了身來，面如死灰般：“看來沈老師有備而來，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辭了?！?/br>
    也不等院長應允，孫安新自顧自奪門而走。

    他走后，會議室里氛圍顯然比之前更為融洽了些。

    一些和孫安新交好的老師，這會兒就像鵪鶉一樣死死地縮起了頭；而另一些和孫安新不對付的老師，則樂呵呵地等待著白陽的揭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