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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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已經不見了,但舒貴妃也不見了。有人稟說看到徐將軍救了舒貴妃走、當時在外撞門的宮人們也說聽到似乎有人闖來救人,皇帝的面色才又緩和了些。 而后自是散了人出去搜,之后,便是足足三個時辰。 每個人都眼看著皇帝的面色一分比一分沉了下來。確實,雖說有徐將軍護著,聽來似乎安全了些??蛇@畢竟已是深夜,舒貴妃一個懷孕的女人身處深山密林之中、或還有頭體格健壯的熊追著,怎么想都是兇多吉少。 直至一刻之前,提心吊膽的宮人們才終于略微松了口氣,同時心神又被另一種緊張占據。 ——那頭熊被捕到了。 舒貴妃生死未卜,這頭熊自是要被剖腹一看究竟。每個人便都這么等著,盼著那被急召而來的仵作能瞧出個好消息,時間變得無比漫長。 終于,仵作在外戰栗著開了口:“……皇上?!?/br> 皇帝倏然扭頭,雙目都是猩紅的:“進來!” 仵作幾是連滾帶爬地進了屋,瑟縮著叩首:“皇……皇上……” 皇帝眸光一沉:“說?!?/br> 仵作吞了口口水:“熊……熊腹中碎rou很多,難以分辨。但但但……但臣挑揀了些許大塊的骸骨辨認,都不太像女子的骸骨……” 這話其實模棱兩可得很——“難以分辨”“不太像”,沒有哪句說得實在。 皇帝卻目光一亮:“也就是說貴妃或許無恙?” 仵作更艱難地吞了口口水:“或許……或許是吧?!?/br> 事情似乎至此就突然起了奇妙的轉機,這話剛說完,又有宦官跌跌撞撞地奔進屋來:“皇上!” 皇帝抬眼,那宦官叩首道:“東邊……東邊現了些煙霧,許是貴妃娘娘!” “你這混賬!”樊應德心驚rou跳地一巴掌抽過去,“什么‘許是’!不探清楚就敢來稟! 耳邊卻疾風一劃——皇帝已大步流星地向外去了。 是以一行人浩浩蕩蕩地策馬東行,天色正迅速地由暗轉明,那抹煙霧也在晨光熹微中愈發清晰。 在日頭完全頂至不遠處的山峰上時,煙霧的起點終于也進入了視線。 皇帝匆匆下馬,篝火前坐著的人已有些疲憊了,剛遲鈍地抬頭,已被他拎起來:“徐將軍!” 徐明義驀地回神,忙退開半步,抱拳跪地:“皇上?!?/br> 接著便聽皇帝聲音帶了輕顫:“……舒貴妃呢?” 徐明義道:“貴妃娘娘安好?!?/br> 說著退開了些,牽引著他的視線看向山洞。 他走進去,怕嚇著她,腳步放得很緩。 走近一些,他看清了她的樣子。 她蜷縮在一塊平地上閉著眼睛,逃命讓她看上去有些狼狽,臉上也掛著淚痕。 她到底還是察覺到了動靜,一下子醒了,警惕地猛看過來。 “阿姒?!彼锨皟刹?,小心地扶起她的肩頭,“你怎么樣?” 她怔怔的,好似還未從恐懼中緩來?;剡^神的剎那,她就猛地哭了,不管不顧地撞進他懷里:“皇上!” 她從不曾哭得這樣厲害過,嚎啕著在他懷中蹭:“臣妾還以為再也見不到皇上了!” “阿姒……”皇帝就連聲音都顯而易見地帶著心疼,溫柔地抱著她,一下下為她撫著后背,”別怕,別怕。朕來了,朕在這里?!?/br> 徐明義的腳步停在了洞外。 嘖,不愧是四小姐。 如果不是御前宮人就在周圍,他都想笑一下了。 他太了解她,知道她根本就沒有那么怕——或許身處熊前時確是怕了的,但她從不是會讓自己沉溺在恐懼中的人,在他帶她逃開時,她就已慢慢緩過來了。 可她的反應偏就這樣快,機敏地抓住一切機會去博圣心。 這女人…… 徐明義心下悵然一嘆。 皇帝被她吃得死死的,一點也不奇怪。 他自己又何嘗不是一樣。 第145章 愿者 皇帝小心地扶舒貴妃起身, 舒貴妃卻半分使不上力氣, 站不起來。 宮人們剛要上前幫忙, 皇帝已將她抱了起來, 輕輕吻了一吻:“別怕,朕帶你回去?!?/br> 她輕輕地嗯了聲,雙臂緊環住皇帝的脖頸。后怕、依戀, 盡在其中。 一時間似乎沒人顧得上徐明義了,終究還是樊應德這掌事宦官做事最周全,上前拱了拱手:“將軍辛苦?!?/br> 徐明義頂著兩眼烏青與滿目血絲, 擺著手扯了個哈欠:“先回去睡了,告辭?!倍说靡桓笔虏魂P己的平淡口吻。 . 片刻之后,舒貴妃回了行宮, 行宮之中便一下熱鬧起來。 與舒貴妃交好的幾位自是都立刻趕去了玉竹軒, 旁的嬪妃也陸陸續續都去了, 一表關心。其中亦不乏有心存嫉妒之人更在意舒貴妃的肚子, 想瞧瞧孩子是不是已然沒了,到了玉竹軒一瞧,卻見舒貴妃安然躺在榻上, 隆起的小腹仍在那里。 太醫稟話說,舒貴妃雖受了驚, 也確實動了些胎氣, 但無大礙, 讓眾人不必擔心。 可真是好福氣…… 不免有人暗地里咬牙切齒起來, 只是圣駕就在跟前, 她們面上除卻關切與擔憂什么也不能有。 然圣駕其實也顧不上她們的神情,滿眼都只有舒貴妃一人。 夏云姒抽噎著,哭得眼眶紅紅的,聲音更是委屈:“臣妾逃出來的時候……不經意瞧了一眼,就見四周圍都是受傷的侍衛。還……還有好多血,斷手斷腿的……” 說著就閉上眼睛,打著寒顫攥緊被子。 “不怕了?!被实蹨睾偷負碜∷?,半開玩笑地寬慰,“那熊已經沒了,不怕了。朕回頭著人將熊皮做個毯子給你?!?/br> “臣妾才不要那樣的毯子!”她更猛烈地戰栗了下,看向他的目光都有些空洞。 皇帝忙改口:“好好好,不要就不要。有兩名侍衛身故了,朕讓人把這頭熊祭到他們靈前去,你看好不好?” 嬪妃們看得別扭又堵心。 她們都不曾被皇帝這樣哄過,偏生舒貴妃被這樣哄著還敢反駁,一點都不客氣;皇帝又不生氣,還更和軟地接著哄她。 這回舒貴妃可算滿意了,淺鎖著黛眉,點一點頭:“臣妾還有件事……皇上得幫臣妾?!?/br> 皇帝即道:“你說?!?/br> 她望著他說:“此番雖說是猛獸傷人,但會死傷這么多,也都是因為臣妾——若非臣妾在溫泉中,他們大可以各自逃了便是,那熊也未必抓得到哪一個。便求皇上替臣妾好生賞過死者傷者,否則這筆血債便是神佛不記到臣妾頭上,臣妾自己也要記到自己頭上的?!?/br> “應當的?!被实埸c頭,叫來樊應德,“死傷侍衛家中皆賞黃金百兩,你親自帶人去辦?!?/br> 屋里好一片窒息聲——黃金百兩,即便放在皇宮之中也不是個小數目,許多嬪妃積攢一生也未必能攢出這樣多的錢來。 只見舒貴妃笑了笑:“謝皇上?!?/br> 皇帝便也釋然而笑了,屋中氛圍都為之一暖。 幾千兩黃金花出去,就為換舒貴妃一笑。 有嬪妃恨得后牙都要咬碎。 夏云姒又在恍然間忽而想起來:“對了……” 皇帝:“嗯?” 她邊回憶邊說:“昨兒個徐將軍救臣妾到那山洞處,怕臣妾受不了更多顛簸,不敢直接送回行宮,也不敢將臣妾獨自扔下自己回來稟話,就讓臣妾在山洞中歇著,他守在了外面——臣妾半夜里醒過一回,見他在外頭坐著;方才皇上到時,他仍是在外頭坐著,這莫不是一夜都沒睡?那著實是辛苦他了,求皇上代臣妾謝他?!?/br> 話音落下,席間即有人小聲刻?。骸肮履泄雅诨纳揭皫X里同處一夜……貴妃娘娘竟還有底氣對皇上說這樣的話?” 夏云姒眉心一跳,心中已禁不住笑了。 這番話她已在心底盤算了許久,卻非捱到這時才說出來,就是因其中分寸必要拿捏妥當。 徐明義到底救了她,她絕口不提是奇怪的,只會教人覺得在刻意避著什么;可他們又是故交,張口閉口地提及亦有所不妥——眼下這實實在在的“孤男寡女共處之后”,與她昔年有意地提提舊識交情激一激皇帝的心意看大不相同。 所以她才將話壓到了現在,將獲救之后的依戀與余悸都先給了皇帝,再“后知后覺”地想起自己還有個救命恩人不曾謝過,最為妥當自然。 皇帝便是原本心中真有兩分芥蒂,見她這樣也該消了。 她精打細算說出來的話,豈能被旁人的一句話就截了胡? 果然,她還沒說什么,皇帝便一記眼風先掃了過去:“誰說的?” 滿屋如花美眷都神情一滯,自有人下意識地看向說話的那邊,那人頓時面色發白,坐在繡墩上僵了僵,離席下拜。 ——倒是個也有些本事的,強撐著沒慌,沉著叩首道:“皇上容稟,臣妾別無他意。只是貴妃娘娘乃是后宮妃嬪,徐將軍卻是外臣,如此相處一夜……總是不太妥當的?!?/br> 夏云姒只安靜地聽著。 這位與她也算熟悉,姓姜,是與她同一年進的宮。 算來姜氏比她還小一歲呢,只是從來也沒得過寵,熬了這么些年也才只是個才人,與她進宮之初的位份相同。 此番還能隨來行宮,不過是因她念著姜氏的資歷給了兩分面子,眼下姜氏也可說是恩將仇報了。 夏云姒含著苦笑徐徐一嘆:“才人meimei說得倒也不錯,這事是有所不妥?!?/br> 說罷又看向皇帝,明眸之中含情脈脈:“臣妾當時身陷困境,沒有更周全的法子,但不妥也確是不妥了。臣妾知道皇上信得過臣妾,可畢竟有六宮這許多姐妹看著,皇上還是秉公決斷吧?!?/br> 一句“臣妾知道皇上信得過臣妾”已將他與旁人分出親疏,后面的“秉公決斷”聽來便成了為他著想的委曲求全。 他攥著她的手搖頭:“你與徐明義的做法,已是此事里最為周全的做法,朕知道?!?/br> “可這事……”她有些局促地一睇旁邊眾人。 賢妃即刻將話接了過去:“其實六宮嬪妃都是自家姐妹,自然都體諒娘娘當時的難處,娘娘實在不需這樣委屈自己?!闭f著美眸清凌凌地劃過,在姜才人面上一蕩,又收回來,“至于那么一個兩個愛搬弄是非的,娘娘只當沒聽見就是了?!?/br> 夏云姒不說話,低著頭,手撫著被面,神情間頗有為難之色。 皇帝將她的手攥住,含著淡笑打趣她:“朕看賢妃說得不錯,你這是有著身孕,分外容易多思?”說著睇向姜氏,目光頃刻間已冷下去,“退下,莫再來貴妃面前礙眼?!?/br> 姜氏怔然,抬起頭還要再說什么,周妙瞪過去:“還不退下?貴妃jiejie能平安回來已屬不易,你就這樣看不得她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