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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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冷笑著搖一搖頭:“你覺得有驚無險,她可未必‘有驚’,不必去了,讓她自己靜靜?!?/br> 他倒要瞧瞧,她這副從容能維持到什么時候。 第91章 失寵 是以在皇帝早朝的時候, 正打算去和昭容處坐坐的夏云姒剛走到延芳殿門口就讓莊妃擋了回來。 “jiejie有事?”她氣定神閑地望著莊妃問。 莊妃眉頭緊鎖著看看她,當著宮人的面又不便問, 便硬將她推回了屋。 “jiejie怎么了?”夏云姒接著問。 莊妃正示意宮人留在外頭, 又自顧自闔上殿門。轉過身來,復又打量了她好幾眼,才邊去落座邊問她:“你與皇上, 是怎么一回事?” 夏云姒立在那兒沒動, 反問:“什么怎么一回事?” 莊妃挑眉:“還打啞謎便沒意思了?!?/br> 夏云姒笑了聲, 瞧出她是真有些著急就不再賣關子,搖一搖頭:“莊妃jiejie不必擔心我?!?/br> 莊妃看著她:“如何能不擔心?我在宮中這么多年,見過的被皇上親自下旨撤了綠頭牌的嬪妃總共也沒有幾個。雖說她們大多不是死罪,可后來也是哪個都沒翻身——遠的不說, 便說你進宮那時壓下去的胡氏,現在可還有人記得么?” 夏云姒淡聲:“可我已在妃位了?!?/br> 莊妃不由一瞪,顯是覺得她太看輕了此事。夏云姒忙又道:“jiejie別氣?!?/br> 說著終是也過去落了座,見莊妃的手搭在榻桌上,就伸手過去攥了攥她的手:“jiejie只消知道我是慣不肯吃虧的性子便可。眼下這樣的情形我也不想, 走到這一步, 無非是因這是我能想到的最不吃虧的法子罷了?!?/br> 莊妃眉心皺得愈發深了:“你倒與我說清楚, 究竟是怎么了?” 夏云姒原不欲與莊妃多說, 但莊妃既直言相問,便不好不說了。 她便斟字酌句地將來龍去脈說了個大概, 但到了最后那一環, 倒沒細講自己離開紫宸殿時打了怎樣的算盤, 只說平鋪直敘地說她認了那些事,便走了。 莊妃聽得瞠目結舌:“你怎的膽子這樣大!” 夏云姒口吻閑散:“我當時便是解釋,結果也是不會更好的……再說,我也生氣?!?/br> “你倒還生氣?”莊妃揉起了太陽xue,一味地搖頭,“拿親生兒子去算計,不被察覺則罷,如今被察覺了,皇上如何還能容得下你?你竟還有膽子與他賭氣!快別鬧了,你可還有大事要辦。我帶你去紫宸殿告個罪,好好跟皇上賠個不是去?!?/br> “不去?!毕脑奇Φ瓝u頭,一副小女孩賭氣的模樣。 莊妃氣結地看她,她一哂,又道:“jiejie若真心疼我,就依著我的法子幫我?!?/br> 莊妃屏息:“你還要如何?” “想讓闔宮都知道我失了圣心罷了?!毕脑奇ν兄?,邊思量邊懇切道,“我拿皇子算計之事jiejie也可透出去一些……‘子虛烏有’那個程度便可,莫要坐實了我這罪名。其他的事,jiejie皆不必管?!?/br> 她說著望向莊妃,眨一眨眼,又低下眼簾:“jiejie信我,我當真是不會讓自己吃虧的?!?/br> 莊妃猶是鎖著眉,但看她這副從容不迫的模樣,心中倒放松了一些。 她不知夏云姒是突然怎么了,不知一個一直步步為營的人為何突然這樣耍起了小性子。但她知道夏云姒說得沒錯——她從來是不肯吃虧的。 她與大小姐不一樣。大小姐自幼在長輩們的千嬌萬寵里長大,滿京城的貴女加起來也沒有幾個比她身份更尊貴。什么都有便往往不愛去爭,反倒更容易忍讓。四小姐卻全然不是那樣,素來是要事事都爭個高低、算個明白的。 若大小姐有四小姐一半的計較…… 唉。 莊妃已數不清自己為此慨嘆過多少回,卻終是斯人已逝,想這些都太遲了。 . 待得莊妃走后,夏云姒還是去了和昭容處。 失寵嘛,總要有點失寵的樣子。唉聲嘆氣自怨自艾她不在行,與旁的嬪妃一同坐坐、打發無事可做的時光,便是另一種活法了。 她又到底已身居高位,即便一朝失寵,衣食也還無憂,能尋的樂子多了去了。饒是傳歌舞姬來熱鬧一場太過囂張,傳到皇帝耳朵里未免不妥,也還有許多別的事可做。 不過三五日,夏云姒就在和昭容宮里嘗試了洛斯的推拿之術。 推拿在宮中也是有的,常與針灸為伴,嬪妃們腰酸背痛時都愛讓醫女來按一按。但即便如此,這洛斯的推拿在夏云姒瞧來還是好生新鮮——既豪放又新鮮。 其實早在她剛誕下寧沂時,和昭容便曾慫恿她嘗試,說這法子頗是有助于身姿恢復,她一度大受誘惑,卻在細想之后還是婉拒了。 因為此法需要往身上涂什么油,又需按遍全身——這便意味著連中衣也穿不得,最多只能蓋一層隨時可以揭開的薄綢。 于是縱使知道都是和昭容從洛斯帶來的侍婢來按,夏云姒當時也接受不得,覺得不成體統。 可現在——失寵就要有失寵的樣子,失寵嬪妃頹靡無助,哪還講得了那許多體統? 便見和昭容的寢殿之中房門緊閉,精油濃郁的香氣蕩漾滿室,兩位佳人身覆幾近半透的薄綢,一個趴在貴妃榻上、一個趴在羅漢床邊,都是慵懶無限。 這推拿之術真是極易讓人放松,幾下揉下去,夏云姒就犯了困,哈欠連天地說要睡了。 和昭容掃了她一眼,聲音也發懶:“窈妃jiejie體不胖,心倒寬——宮里的傳言都那么難聽了,jiejie還有心思日日到我這兒來逍遙?” 夏云姒完全耷拉在貴妃榻上:“不然我能如何?又不能與那些人爭吵,還不如到你這兒來躲懶?!?/br> 再說,又有什么可吵的?她倒巴不得那些對她難聽的話來得再猛烈點。 因為說來,她這回失寵其實有些尷尬。 嬪妃失寵,大多會日子難過,宮中素來拜高踩低,失寵嬪妃被宮人欺負、甚至被克扣用度,都是難免的事。 可她位份已太高了,高到宮中沒有比她更為位尊的嬪妃。這般一來,就是她當真徹底失寵、一蹶不振地過完余生,只消這位份還留著,都受不了幾分實在的委屈。 這于旁人而言是萬幸,但放在她現在的棋局上,是讓她這棋少了許多精彩。 為了將這棋下下去,她才不得不勞煩莊妃幫她散布謠言。 闔宮現下都不敢惹她,一是覺得她位份高,二是尚在觀望,想她或許只是一時失寵,又還年輕,來日還有翻盤的機會。 可她若曾拿幼子算計過,那就不一樣了——虎毒不食子,因為這種原因失了寵的嬪妃,如何還能在皇帝那里再得到寵愛呢?指不準哪天皇長子、六皇子就都要被帶走交與別人,她能留一條命都是天恩。 她需要所有人都這樣想,需要所有人都覺得,她翻不了身了。 莊妃也果然很會挑選時機,謠言傳得既是分寸絕佳,又有跡可循。 在具體事由上,莊妃全未提她究竟使了什么計,以免將她的罪名坐實。傳出去的話里只說她自然不干凈,否則儀婕妤罪大惡極,皇上為何不殺儀婕妤呢? 在她當下的情形上,莊妃也并不提她現下到底過得如何,只說她日日去拜訪和昭容,每次一去“房門緊閉”,“想來是心中憋悶,與和昭容哭訴呢”。 亦真亦假、半虛半實。夏云姒因為心思惡毒而徹底失了圣心的模樣在日復一日的流言蜚語里,逐漸變得栩栩如生。 這些傳言,他該是也會聽說一些的。 他會聽說正好,她也需要他聽說。 因為當下距離事發那日也已過去些時日了,他沖腦的火氣散去,總會冷靜一些,冷靜中被她的古怪反應勾著,又不免一次次地去想那天的事情。 他總會發覺,那天她看似決絕冷硬的回話里,其實是透著委屈的。 那在這樣的傳言中,他就不免會想若她是當真委屈怎么辦? 那除卻那一日,還有目下失寵時的這許多,就都成了他給她的委屈。 當皇帝的,或許沒幾個會在意失寵的嬪妃受不受委屈,可若他原本就對這些都心存疑慮,就不一定了。 如此這般,轉眼十余日過去,到了三月末,宮中的情形便不知不覺不同了。 夏云姒在三月廿八這一天頭一回嘗到了被克扣用度的滋味——尚服局制好了新衣送來,那來送衣裳的女官仍低眉順眼的,瞧著恭敬,說出去的話卻是:“今年織造局送進來的綢子較往年少些,太后太妃們又都怕熱,不得不早做一批夏衣給她們送去。娘娘您這邊便少些,您多擔待?!?/br> 瞧瞧,說得多好聽!拿太后太妃壓著,讓她說不出半點不高興來??稍捓镌捦?,卻不肯添上一句“日后再給您補上”。 放在往年,哪有人敢少她這里的東西。便是她尚是才人那會兒,也沒人敢這樣明著扣她的。 夏云姒淡然微笑:“好,不妨事,有勞女官了?!?/br> 目送那女官頗有氣勢地帶著一眾宮女們離開,她釋然而笑,長吁著氣,搭著鶯時的手轉回殿中:“火候差不多了?!?/br> 宮人們敢欺負她了,嬪妃們就更敢,她也就該去眾人面前露露臉了。 幾日后向順妃問安的機會便正合適。逢十五那一日的問安她稱病未去,這一回她去就是。 說起來……指不準皇帝也會去一趟呢。 因為儀婕妤的罪名在幾日前恰好徹底定了,里里外外都問了個清楚,連佳惠皇后當年的死因也又被扯出了一些。 這么大的事,于情于理他都得親自去一眾嬪妃面前說說,才是個態度。 嘖,正好給他個機會好了。 第92章 重見 四月初一, 艷陽高照。 這日要給順妃問安,夏云姒卻有意壓著時辰, 比平日更晚起了一刻, 梳妝時也并無往日那般精細,妝容淡了三分,瞧著比從前失了幾分艷麗, 兩相一比, 更顯黯淡。 發髻上亦少了些許珠光寶氣, 不論金釵銀釵,都挑了樣式偏素簡的來用,再無從前的流光溢彩。 衣裙更是選了身白底灰藍紋的,料子仍是上好的料子, 但這樣清素的顏色向來不合她的口味。各色清素衣服加起來,一年里總共也不會穿幾回。 更緊要的是,這身衣裙還是去年做的。 幾日前尚服局剛送了新制的夏衣到各宮,今日問安正該是滿目新衣的時候。 收拾妥帖時,外頭的步輦也已備好。夏云姒乘著步輦, 往順妃所住的永明宮敬賢殿去。 一路走得不急不緩, 又因她起得遲, 到永明宮時自就有些遲了。 她是想著如此便可授旁人一個刻薄她的機會, 又遲得不多,也不至于真顯得待順妃不敬。不料進了永明宮的宮門, 卻聽聞順妃昨夜睡得不好, 今兒個身子不適, 無力見各宮嬪妃們,讓她們在外磕個頭便可。 這“磕個頭”,也是低位宮嬪向掌權宮妃一表恭敬才會用的禮數,主位嬪妃們連頭都不用磕,說幾句體己話一表關切也就是了。莊妃與夏云姒這樣和順妃位份齊平的,往往還會被宮女請進去坐一會兒喝喝茶。 這倒讓夏云姒有些失望。她原是打算皇帝今兒個正可以為儀婕妤的事過來,事情便剛好這樣辦了。如今看來這算盤是落了空——她和莊妃在諸如這般的時候鮮少真進殿喝茶,今日若專門留下,不免顯得有幾分反常,那就只能如旁的主位一樣關切順妃幾句便走。 若如此,就沒了刻意多留的機會,即便皇帝仍是過來,恰好碰上也很難了。 唉,罷了,日后總還有機會。 夏云姒一壁心下輕嘆一壁行向敬賢殿,到殿前時,正碰上周妙也正與殿門口的宮女寒暄,她大約這月末就要生了,目下顯得大腹便便,殿門口的那宮女笑意盈面,正與她說:“貴姬娘娘好生安養身子,我們娘娘也盼著您給三殿下再添個弟弟meimei呢?!?/br> 說著注意到又有人來,定睛一瞧,忙朝夏云姒一福:“窈妃娘娘?!?/br> 周妙便也轉過臉,稍微怔了一下,也微微屈膝:“jiejie?!?/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