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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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云姒搖頭:“旨是皇上下的,何輪得到我去多嘴傳話?”說著意識到她語中別有意味,抬頭瞧了她一眼,“怎么了?” 鶯時頷首:“奴婢只是覺得……這事您直接回了皇上,不去同順妃娘娘說,是不是有些不妥?!?/br> 夏云姒眸光微凝:“妥與不妥,就要看怎么說了?!?/br> 說著緩緩吁了口氣,一字一頓地告訴她:“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裴氏死得蹊蹺?!?/br> 宮里的嬤嬤厲害歸厲害,可審問時不能讓人平白自盡,本就是基本的。裴氏卻就這樣死了,說是趁人不備撞了墻,想想若動作快似乎也真的難防,可還是匪夷所思了些。 “所以鑲銀芽這檔子事……宮中的一干高位嬪妃,乃至太后、太妃,我一個都信不過?!彼曆缘?。 她越想越覺得,裴氏或許真是冤死的。 不僅有可能不是“畏罪自盡”,是否真是“自盡”都是件再也沒機會說清的事。 那這事便復雜得很了。 這人未能成事,現在指不準就還想下手。 那今日之事若傳到她耳朵里——太后也好、太妃們也罷,亦或順妃莊妃,想借機出手責罰葉氏都太過容易,責罰間“一不小心”讓她的孩子沒了更不難,加之葉氏又有過在先,孩子就算沒了都未必會背負多少罪責。 可不論此人是誰,夏云姒都不想幫她成這樣的事。 她不想手上沾染孩子的血,更不能讓jiejie這個做嫡母的,在天之靈看到有庶子因她的meimei而死。 所以她只能把話直接回給皇帝,皇帝直接圣裁了,別人才不好再行插手,事情只能至此終了。 不過,若裴氏當真只是個替罪羊,她更想知道鑲銀芽的事究竟是誰所為。 如是太后或太妃們,那倒和她沒關系。葉氏性子淺薄,她們作為長輩們看不慣她,以致覺得她沒有孩子更好,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若并非太后太妃們,而是后宮的哪一位高位嬪妃所為,那可就與她很有關系了。 第77章 身孕 佳儀宮中的嬪妃遷出來,整個后宮都消停了許多。 趙月瑤在夏云姒宮里自是事事順心, 夏云姒與含玉都挺喜歡她, 三人閑來無事就坐在一起喝喝茶說說話, 若恰好碰上皇帝來見夏云姒, 她們也會識趣地都避出去。 莊妃那邊,尹淑女情形也尚可。她本是話不多的性子,又剛在葉美人那里受了掌摑之辱, 莊妃花了幾日開導她,她倒也釋然了, 也肯與莊妃多加走動。 至于鄭經娥在順妃處如何, 夏云姒與順妃不夠熟絡,就不得而知了。不過順妃向來知道如何將事情做得體面,總歸也不會讓鄭經娥受委屈,哪怕有些磕磕絆絆,總也比留在佳儀宮中強。 · 大家便算都松了口氣,得以輕輕松松地過這個年關。 寧沅常去莊妃那里走動,再帶上淑靜一起跑去和昭容那里看一雙弟弟meimei,五個孩子玩得都好。偶然碰上嬪妃們一同小坐, 六個孩子也會都碰在一起。 于是夏云姒便發現, 寧汜應是被燕修容特意指點過,不再與寧沅那樣針尖對麥芒了,不論心里愿不愿意認這個大哥, 面子上總歸還過得去。 只是“過得去”之余, 他看起來也更沉悶了些。 正月初五的一場小聚之后, 寧沅與夏云姒一并回到永信宮,夏云姒聽到他發出了一聲小大人兒般的嘆息:“唉——” “怎么了?”她邊遞熱茶給他暖身邊問,寧沅抬頭看看鶯時:“鶯時姑姑先出去可好?” 鶯時會意,含笑一福,便領著宮人們都向外退去。寧沅耐心地等著,直等到她們都退出殿外、殿門闔上、人影透過門上薄紙也瞧不見了,才小心翼翼地壓著聲音問夏云姒:“姨母,您說……”他小小的眉頭緊緊鎖著,“您說我與二弟若一直這樣下去,待得我們長大之后,可如何是好?” 夏云姒心弦微顫。 這話說得委婉,可她如何聽不出他的意思——他實則是想問,若他與寧汜一直這樣下去,待得來日他承繼大統,可如何是好? 她有一瞬的詫異,但轉而也意識到,寧沅今年十歲了。 十歲的嫡長子,又年幼喪母,見多了世事變遷,自然心智不同于尋常小孩。況且這種事他就算目下不懂,最多過個三四年也總歸還是會懂的。 所以她沒必要糊弄他。 夏云姒想了想,便語重心長道:“姨母也不知道?!?/br> 寧沅有些不安地望著她。 “姨母不知道該如何幫你去選,也不能幫你去選,但凡事總歸車到山前必有路。你若能時時清楚自己想要的,到時自然也會明白該如何取舍。我只能告訴你,許多時候魚翅熊掌不能得兼,如非要求個萬全,恐怕反讓自己備受折磨?!?/br> 這件事至少從目下看來,她覺得寧沅怎樣選都好。 眼下正值盛世,皇帝又重權緊握,交至寧沅手中時應也不會差太多,寧汜在他眼皮底下翻不出多大風浪。他想容讓寧汜幾分、保住兄弟情分,是可以的;而若寧汜做得太過,寧沅覺得忍無可忍,只得斷了這手足兄弟確?;蕶喟卜€,亦不是過錯。 這些都只看寧沅怎么選,唯有盲目地追求兩全才易讓自己痛苦。人,許多時候放縱一些、只追求本心想要的,會好過許多。 夏云姒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的處境。 她知道,宮中對皇帝動有真情的不在少數,哪怕是早已失寵的嬪妃,許多都還存著幾分舍不去的情愫,心下難免凄愴。 于是她便格外慶幸自己從一開始追求的就只有那一件事。否則,若是一邊想為jiejie報仇、一邊又對皇帝存著幾許得個良人相伴終身的心愿,她現下怕就是闔宮之中過得最痛苦的一個了。 “唉!”寧沅忽而又重重嘆息,將她的神思扯回。 夏云姒定睛看去,方才正襟危坐在榻桌另一側的寧沅目下已平躺下去,愁眉苦臉的,倒又是小孩子該有的模樣了。 寧沅撇撇嘴,轉過頭,認認真真地問他:“姨母給我生幾個弟弟可好?” 夏云姒失笑:“為什么?” “姨母生的弟弟,自是比旁的弟弟與我更親呀!”寧沅邊說邊又爬起來,一臉誠懇地跟她謀劃起來,“到時出了事他們肯定幫我,無論如何也不會幫二弟去。我們擰成一股繩,什么都好辦!” 這孩子…… 夏云姒哭笑不得。 這時便能瞧出來了,小孩子到底還是小孩子。他或許比尋常的同齡孩子想得多些,但總歸還不夠多。 她只得語重心長地告訴他:“姨母就是給你生了弟弟,日后也會勸你父皇別讓他碰政務。你到時也一樣,只讓他當個閑王安享榮華就好,別總想著讓他幫你?!?/br> 寧沅一下子眼睛睜得很大:“為什么??!” “還問為什么?!毕脑奇牡永飺炝藟K點心噎到他嘴里,“《左傳》第一篇先生教沒教過?” 寧沅嘴里鼓鼓囊囊的,想說也說不清楚。 夏云姒板著臉:“回去抄十遍,明日一早拿給我看?!?/br> “……”寧沅目瞪口呆,脊背挺直看了她半天,蹭下羅漢床垂頭喪氣地走了。 其實姨母提起《左傳》第一篇的時候,他立刻就懂了,如果不是嘴里有點心,他能說明白的! 萬萬沒想到,大過年的,姨母竟罰他抄書! 夏云姒脧著他頹喪的背影,不禁笑了聲。笑意又轉而臉住,凝神化作一股意味深長的輕吁。 她不能保證自己今后會不會也有個皇子。若是有了,她也不能保證他是否會有野心。 若爭端已起,硬讓他們兄弟和睦便沒有用,粉飾太平更沒意思。 還不如讓寧沅早早看明白這一切,學會拿捏分寸、盡早立穩自己當大哥的威嚴,才對他們兄弟都好。 . 也不知是不是天意弄人,夏云姒元月時剛這樣教導過寧沅,三月時便被太醫診出有了身孕——屈指數算,便差不多正是她這樣教寧沅那時便已經有了,一時讓她感覺是冥冥之中自有神佛相互,讓她早做安排,為這孩子做好打算。 消息稟到紫宸殿,皇帝大喜過望,當即去了永信宮。 夏云姒倒沒料到他會來的這樣快,正吃著一碗燕窩,冷不丁瞧見他風風火火地進了屋來,很是一怔:“皇上怎的這時來了?” ——也就是這么一句話的工夫,他已然到了她跟前,一把攥住他的手:“是真有了?” 激動得竟有些手足無措。 她笑了聲:“臣妾哪能拿這個開玩笑?!鳖D了頓,又再度追問,“這時過來,皇上今日政務不忙?” “忙也下午再說?!彼f著坐到她身側,將她攬住,一連串的追問,“太醫怎么說?胎像好不好?可有什么不適沒有?” “好,都好著呢?!毕脑奇K是不得不把那碗燕窩擱下了,笑吟吟地迎上他的雙眸,含起三分促狹,“皇上都有六個孩子了,怎的還激動成這樣?” 他終是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微微一噎,臉也紅了。強咳了一聲,道:“朕只是……高興?!?/br> 夏云姒靜靜凝視著他,靜觀他的每一分情緒。 他對她,到底是不太一樣的,這幾個月不知怎的來得尤其明顯。他似乎從某一日開始,忽而變得很在意她的情緒與喜惡,許多時候甚至有些刻意的討好意味,稀世珍寶常會冷不丁地送來。 她不太摸得清究竟是那件事觸到了他,抑或是幾年來的感情終是積累到了一定地步。但這總歸是好事,她需要他這樣。 她千依百順地依偎到他懷里,語調透出撩人的妖意:“皇上喜歡皇子還是公主?” “都好,都好……”他喉中莫名的發緊,“你的孩子,朕都喜歡?!?/br> 她甜甜地笑一聲:“寧沅想要弟弟,可臣妾更喜歡女孩子,淑靜和昕芝臣妾都很喜歡,乖巧又聰明?!?/br> 他不說話,只溫柔地擁著她,搭在她肩頭的手用了幾分力感受她的存在,搭在她后背的臂膀卻不敢用勁,怕使她不適。 溫存了好一會兒,他才如夢初醒,喚來樊應德:“快去傳旨,晉窈婕妤作昭儀,為九嬪之首?!?/br> 她卻即刻坐起來:“不要!” 他過來,她微微頷首,呢喃低語:“昭儀是莊妃娘娘坐過的位子,她早年侍奉jiejie多年,自臣妾入宮后又對臣妾照顧頗多,臣妾素來對她心存感激。目下她雖已位至莊妃,臣妾也還是不愿占了昭儀的位子,以示恭敬?!?/br> 這話并非隨口胡說。本朝的妃嬪品秩雖看似只是尋常高低分別,但歷經幾代下來也多了些不成文的規矩。在這些“不成文的規矩”里,有些位子是不同尋常的,譬如正一品貴妃、從一品之首的惠妃,還有九嬪之首的昭儀。 貴妃自太祖起,便是一朝皇帝終其一生最多只封兩位;惠妃與昭儀則大多不重復授人,哪怕原有的那一位已離世或者再行晉封,再升上來的嬪妃也會將這位子空著,挑后頭的名號來用。 夏云姒不愿破這個例,以免平白傷了與莊妃的情分。 言罷她便垂眸靜等,想他若給他個昭媛或淑儀便罷了,若非覺得九嬪之首的昭儀才行,那她寧可他先“欠”著,等來日她生產后直接封妃。 卻聽他道:“你說得有理,可不讓你居于首位,朕總覺得差點什么……要不這樣,你等上兩天,朕令擬個名號為你加上,算與昭儀齊平,但又不占昭儀之位?!?/br> 這倒令夏云姒心下好生詫異了一番。 九嬪變十嬪,這是為她連嬪妃品秩也改了,她倒沒料到他會為她這樣做。 作者有話要說: 【注釋】 《左傳》第一篇:就是夏云姒很久以前在皇帝面前故意念錯過的那篇,《鄭伯克段于鄢》。 第78章 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