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琳琳想說句不，好像也沒必要，人家也不情不愿。

    她看看方春英，只得笑笑，“那···謝謝阿姨?！?/br>
    方春英笑道：“沒事兒?！彼戳搜蹅z人的背影，回頭對妙妙母女倆笑道：“琳琳原來是我樓下的鄰居，和盧昭關系不錯?！?/br>
    妙妙說知道，她媽等方春英走到旁邊兒去了問她：“你干嘛叫人家？你和她怎么認識的？”

    妙妙說：“盧昭那年過生日見過一回，后面去旅游又見過一回?！彼恍?，“也是在超市遇見的?！彼此藡屢谎?，認真道，“盧昭和我沒戲，你別瞎湊對了?！?/br>
    她媽還說：“你怎么知道是瞎湊對！”

    妙妙聲調冷淡：“但凡你對我有一點了解，但凡你和我聊過幾回，就不會問這種問題?！?/br>
    她媽愣住了，妙妙沒理她，轉頭看著剛剛倆人離開的方向。

    她這些年印象里一直很深的一個畫面，是盧昭過生日那年，她坐在客廳里，百無聊賴地回頭，從客廳多寶閣的間隔里看見了盧昭對著賀琳琳笑，屋里頭是種暗亮，他們看起來極不真實，卻又帶著溫度，倆個人像是一個人，比她見過的所有夫妻，或者任何有著伴侶名義的一對，都親密。

    她那時候還不明白為什么，卻忍不住很向往。

    時間會把這種親密殺死嗎？她忍不住懷疑。

    第75章

    “要不，你先回去吧？”賀琳琳看了一眼收銀臺前臺的長隊，回頭對盧昭說。

    盧昭說：“不用，去排隊?！彼犖槔镒?，賀琳琳跟在后頭亦步亦趨地勸：“真不用了，我不買了，我把東西放回去···”

    她話沒說完，盧昭就轉身截過她手里提著的籃子，賀琳琳“欸”了一聲，他兩步就站到了隊尾，她在原地躊躇了會兒，只得怏怏跟過去，站在了他身后。

    一抬頭就是他的后背，跟堵墻似的，賀琳琳看著都覺得憋氣。

    倆人一前一后的站了半天，賀琳琳想可能是她誤會了，可能盧昭就是想花個錢，他全程一句話都沒對她說，頭也沒轉過來一回，一直拿后背對著她。賀琳琳當然不可能傻兮兮地可能盯著他后背看，她站后面玩手機，給許婷纖發信息，問她在干嘛，許婷纖過了半天，發了一張照片過來，問，“前排第三個人是不是盧昭？”

    賀琳琳抬頭看了一眼堵在眼前的后背，又看著照片，回她“是”，回完信息她轉去看處在照片中心的祝子嘉，想起他上次提到過要去b市某高校路演，估計他根本不記得盧昭了。

    “盧昭回來了？他什么時候回來的？你們聯系了嗎？”許婷纖追著問。

    賀琳琳回：是，不知道，沒有。

    終于排到頭了，賀琳琳把手機揣兜兒里，也不想再和盧昭客氣了，省的浪費時間，他倆都是迫不得已，她看著盧昭付了錢，然后走到收銀臺外頭，等盧昭把籃子遞過來，她再說謝謝，就算完了。

    盧昭把籃子遞給她，卻沒有讓她有機會說出謝謝，他沒話找話和她寒暄：“你還在b市?！辟R琳琳接過籃子說：“對，我在b市?！币贿呎f一邊想，他不是知道嗎？上次在婚禮遇見的人難道不是他？她又看了他一眼，盧昭也正在看著她，她還是能看見他眼神里的僵和冷，他像是從里面結了冰，也許是因為過了太久的冬天，他們最后見面的時候就在冬天，所以她后來每次想起他，他總是處在冬天。

    盧昭放開手，看著她的手握在他剛剛握過的地方，他懷疑那處還是冰的，她挪開了手。

    “你在b市做什么?！彼麊?。

    賀琳琳說：“給人拍照?！彼a了一句，“葉雪的婚紗照就是我拍的?！?/br>
    他說：“是嗎?！?/br>
    賀琳琳說：“對??！以后有生意記得介紹，你結婚的時候，我給你友情半價?！?/br>
    他們這才真實的演起了久別重逢的戲碼。

    盧昭臉上浮起一個笑，說好，說謝謝你，這次倒是他先說謝謝，賀琳琳再和他道謝，然后離開。

    他回超市里找到方春英，陪她買了菜，和朱阿姨她們道別，回了家。

    方春英一句話也沒問，盧昭第一次希望她問一句。

    問一問，他們聊了什么，問一問，他現在在想什么。

    他們分開之后三年，他沒有回過家，盧桂平還是給他打生活費，他收了必須的部分，其余全部都退回去了，他在一家華人餐館后廚洗碗拖地，餐館招牌菜是左宗棠雞，老板會在打烊后給他一點賣剩下的食物，因為他在周末過來給老板的孩子講作業，老板告訴他，他的父母是中國人，餐館開了幾十年，老板講中文有奇怪的頓挫，到了他兒子這一代則是一個中國字不認識，聽他們聊天講中文一臉驚奇。

    老板問盧昭為什么不回去過年，他拍著他的肩膀，拍得他腿打顫，說：“我一看就知道你是有家的人?！?/br>
    盧昭說不想回去，老板哈哈大笑，說：“不想回家的人不外乎兩個原因，對故鄉沒有感情，或是那里有你要躲開的事情，你是哪一種？”

    盧昭說：“我兩個都不是。

    他來的時候沒有想過要留在這里，他以為自己遲早要回去，因為那里有人在等他，可現在等他的人已經不等了，他也許會在這里找到一份體面的工作，買一所有草坪的房子，買一輛不錯的車子，養一條狗，周末開車帶家人去海邊曬太陽，這么過四五十年，拖著個腫脹肥厚的心臟，躺在床上停止呼吸，他留在這里就會這么活著和死去，像所有人一樣。

    這樣的人生和他設想的其實沒有太大的區別，只是換了個地方，只是換了個人，他以為自己可以適應，可以接受這些變化。

    他手上裂開的每一道口子，掉下的每一塊皮，都不會讓他痛，但回憶會讓他痛，畫面和語言會讓他痛，他禁止自己去感受任何痛。

    冬天是最難熬的，盤子里的油花浮在冷水上，黏在他手上裂開的縫里，反出彩色的光，里面好像有個好世界，從他的傷口上映出來了。

    他這么把自己箍禁住，又縱容自己去暴烈地恨，想過不知道多少回再見到她的時候要說什么，要做什么，可等真的見到了她的面，他卻把設想好的一切都忘光了，想做的想說的，都是懦弱的，不能說的。

    盧昭躺在床上，開始一遍遍地回想起今天發生的一切，今天所見的她的臉，和他在腦中臨摹過數千遍的，還是有許多差異，對某件事物太熟悉反而會產生一種奇異的陌生感，他閉上眼，專心要把這差異消滅。

    賀琳琳一手香蕉一手手機，許婷纖打探個沒完，全因為她剛才不小心坦白，在超市里碰見了盧昭。

    什么緣分！許婷纖比她還興奮。

    賀琳琳：什么緣分，地方太??！

    許婷纖說：你們說話了嗎？

    賀琳琳：說了。

    許婷纖聽完，問她什么感覺。

    賀琳琳想都沒想，回了三個字，沒感覺。

    她放下手機，又去拿盤子里的香蕉，羅麗芳在旁邊坐著冷眼看了半天，把她的手拍下去，瞪她道：“剛吃完飯！”

    賀琳琳說：“我買的我還能吃了！”她又去拿，這次羅麗芳沒攔，瞅著她問：“你跟誰聊天呢？抱著手機不放?！绷牡媚樁伎彀櫝梢粔K兒了。

    賀琳琳笑起來，說：“你想多了，是許婷纖?！?/br>
    羅麗芳聽她這么說就來氣，說：“我想個屁！”

    賀琳琳趕緊湊過去，哄道：“你看，這誰？”

    羅麗芳別過頭，不看，賀琳琳硬把手機湊道她眼跟頭去，她才看了一眼，一看就笑，回頭問她：“你和祝子嘉吃飯了？”

    賀琳琳點頭：“上次他來b市就一起吃了個飯，下次帶你一去去？”

    羅麗芳矜持地說：“那倒不用?！辟R琳琳暗笑，果然羅麗芳沒憋住，小聲問她：“你能不能讓他帶我去見見那個···”

    “濤聲依舊？”賀琳琳知道她媽從年輕到現在也就一個偶像，祝子嘉上次在某晚上翻唱了他的歌，還發了合照，羅麗芳看了之后，在家高興了好幾天。

    羅麗芳問：“你覺得行不行？”

    賀琳琳說：“我下次問問祝子嘉?！?/br>
    羅麗芳說：“要個簽名就可以！”

    賀琳琳：“剛剛不是說要見面？”

    羅麗芳說：“我就喜歡聽他唱歌，見面也不知道說什么，我又不是小姑娘還能扯著嗓子叫，我叫不動了，不見算了?！?/br>
    羅麗芳說的不當回事兒，賀琳琳聽得有點惆悵，她總以為父母市生來就是個處處掃興的中年人，這也挑剔，那也嫌煩，重來一遭才知道，原來他們也年輕過，也有過偶像，羅麗芳喜歡唱歌，發第一個月工資的時候偷偷買了收音機，被外婆一陣好打，賀長峰當年看了那部風靡全國的電影，自己在家剃了光頭，差點去了少林寺。

    青春真是不稀罕的東西，人人都有，過去了就過去了，不值得再去追回。

    盧昭在家待了兩天就要走，方春英死活不愿意跟他去b市體檢，說自己好得很，什么毛病都沒有。

    盧昭說：“那下次我回來就陪你去醫院檢查?！?/br>
    方春英說好，她站在門邊兒看盧昭穿鞋，看見門框子上生了銹，就說：“這屋子都住舊了?！?/br>
    盧昭抬頭看過去，“等我下次回來找人來換一個?！狈酱河]做聲，盧昭看過去，她才說：“也不用，房子總是要舊的?！?/br>
    盧昭站起來正要開口，方春英突然道：“盧昭，你干嘛呢···”她還是替他覺得不值，語氣苦澀，“你們不合適，世界上好女孩兒多得是?！?/br>
    盧昭說：“我知道?！彼朗裁词遣缓线m，他也試著跟“合適的”人在一起過，可沒有結果。

    方春英看了他半天，嘆口氣說：“你要是這點像你爸就好了?！?/br>
    賀琳琳在家住到差不多要和羅麗芳吵架的時候就跑了，又覺得上班好，還是上班有意思。

    她每次在外面待難受了，待累了，不想干活了，就往家跑，在家住到開始挨罵又熠熠精神地走了。

    “效果堪比重生?！彼驮S婷纖開完笑。許婷纖說：“你家真有意思?！?/br>
    賀琳琳謙虛說：“也還好?！?/br>
    許婷纖問她最近忙不忙，賀琳琳說還好，手頭還有幾單，許婷纖說：“正好，有個活兒介紹給你?！?/br>
    賀琳琳問：“什么活兒？”

    許婷纖：“來陪個酒！”

    賀琳琳愣了一秒，開始罵人。

    “來陪祝子嘉喝個酒！”許婷纖急了。

    第76章

    謝萍萍撈著那個女三，許婷纖對祝子嘉千恩萬謝，瞎許諾了一通，祝子嘉就說：“真謝謝我就把賀琳琳叫來?！?/br>
    許婷纖就去叫了，心想著約著吃頓飯又不會怎么樣，而且她也沒打算把祝子嘉這話告訴賀琳琳。

    結果賀琳琳被她騙來了，祝子嘉就指著她說：“我跟你開玩笑，你還真把她叫來了！”

    賀琳琳弄清楚來龍去脈之后就去揍許婷纖，邊打邊罵：“你把我當啥了？”

    許婷纖躲開：“你罵他??！”

    賀琳琳不理，還是追著她打。

    許婷纖道：“不就是吃頓飯嗎！我又不是給你倆拉皮條了！”

    她說完賀琳琳就停了，沒忍住看了一眼祝子嘉愛，本來還忍著不尷尬，許婷纖這個二貨這么一喊她都遮住臉就跑了。

    祝子嘉看著許婷纖笑道：“怪不謝萍萍怕你?！?/br>
    許婷纖總算坐下，隨口說：“她畏畏縮縮的，誰都怕?！?/br>
    賀琳琳接過話題：“我要是她我橫著走，有什么好怕的?！?/br>
    許婷纖搖頭，說道：“那是你，這行漂亮女孩兒太多了，不稀罕，靠臉能吃幾年，她算還有救?！?/br>
    祝子嘉道：“她說你不喜歡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