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又一次的沉默,她沒有說話,他也是。 許久,她忽然笑了笑,“周霽堯,為了幫你哥哥,你居然犧牲自己的婚姻和幸福,你可真是偉大!” 周霽堯背靠著扶手坐下來,視線里是雪白的墻壁,“孟想,你不懂我哥哥對我的意義?!?/br> 他的聲音染上幾分落寞,孟想收起玩笑。 印象里一直是張揚的,或是對工作無比從容的男人居然露出了這樣的神色,她從未見過他這樣。她抬起手,想像他剛才安慰她那樣拍拍他的肩膀,可是,猶豫了幾下,她終究還是收回手,抱住胳膊握成拳。 她想,她還是更習慣那個痞氣又欠扁的周霽堯。 “我大哥心里一直藏了個人?!敝莒V堯突然側過頭,小姑娘糾結的神色落在眼里,他彎起唇,“如果能幫他,我很樂意?!?/br> 孟想沉默:“為什么他們沒有在一起?” 氣氛一下子轉換成心靈雞湯和情感節目。 “孟想,不是所有的感情都能如愿以償?!彼皖^,看著自己沾了灰塵的黑色西褲,“所以,在有機會的時候就不能放棄?!?/br> 后半句似是喃喃自語,很輕又很無奈。 孟想并沒有聽清:“什么?” “沒什么?!?/br> 周霽堯手掌撐地,從臺階上起身。 兩只腳都很麻,還有點疼。 他下了兩個樓梯,站在孟想面前,“孟想,我是周霽堯,87年2月16日的生日?!彼晕医榻B,很認真,“目前是周氏科技的ceo?!?/br> 孟想詫異,周霽堯離她有幾個樓梯臺階遠,他站在下邊,她可以不用仰著腦袋就能清楚看清他,看清他滿是灰塵的西褲、皺巴巴的襯衫,還有他此時眼里漸漸涌起的光亮。 “我會做菜,還挺好吃的?!彼烈?,“你要不要試試?” 要不要試試? 孟想心頭浮現一抹難以言說的情緒。 她壓下那抹悸動:“周霽堯,婚姻不是兒戲?!?/br> 在他溫暖的目光里,她差點就答應了。 從沒有人像周霽堯這樣不懼她的暴脾氣,好像有什么東西溢滿胸腔,呼之欲出,怎么都控制不住。 “你知道我家里的情況嗎?”孟想搖頭,“我三叔不是我奶奶親生的,他八歲才被我爺爺領回家,是我爸眼中的私生子??墒?,他比我爸和我二叔更得我爺爺的歡心,所以,我爸現在能不擇手段的跟他奪權?!?/br> 她看著他:“我二叔也有個外邊的兒子,我二叔去世后,遺囑的受益方居然是他。那段時間,這個堂弟也來跟我嬸嬸和堂妹爭奪所謂的遺產?!?/br> 她的神色很淡,聲音也是淡淡的。 “周霽堯,我的身后是這樣的一個家族,你有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周霽堯露出笑,想說話,被孟想阻止,“咱們這個圈里很多人都過著所謂相敬如賓的生活,沒有愛情,只有金錢和利益,但你跟我結婚后,你既沒有金錢,更沒有利益可言?!?/br> 獲益的只有她跟孟家。 他笑得越發燦爛:“關心我?” “我是認真的?!?/br> “我也很認真?!敝莒V堯說,“門當戶對的婚姻不都是這么過來的,因為合適,所以是一輩子的事情。孟想,我爸媽就是,因為合適,就在長輩們的安排下在一起?!?/br> 他半蹲下來:“我到了結婚的年紀,但對婚姻沒什么期待,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潔身自好。你知道的,我被逼著相親很久了?!?/br> 孟想指著他:“你又為什么不愿意談感情?”她好奇的猜,“難道是受過什么情傷?” 周霽堯沒有承認,但也沒有否認:“很多時候,門當戶對有利益糾纏的婚姻更長久。我可以跟你保證,我不會背著你在外瀟灑,我也能給你最大的自由。只要你不背叛我們的婚姻,我就不會?!?/br> 他忽然湊近她,突然的靠近,兩個人的呼吸清晰可聞。 “或者咱們培養培養感情,爭取跳脫相敬如賓的關系?!敝莒V堯對孟想笑,“你覺得呢?” 話音剛落,被她一把推開。 他順勢坐下來。 孟想捂住發燙的耳朵,搖頭,“我不想成為第二個我爸或是我媽?!?/br> 他的話似乎前后自相矛盾的很。 “你想要的門當戶對不只有孟家,其他比孟家更合適的女孩多的是?!彼磻^來,反問他,“為什么是我?” 周霽堯托腮,定定的看著她,“因為你好看?!?/br> 理所當然的語氣,氣笑了孟想。 “我先走了,你隨意?!彼稽c沒信,“我打車回去?!?/br> 走了兩步,她回頭,“謝謝?!?/br> 說完,她拎著包下樓。 高跟鞋的聲音在樓道里回響,越來越遠。 周霽堯仍舊坐在樓梯上,目光沉靜。 * 孟想知道兩個供應商出現問題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中午,曹睿和鐘晴都來找她,隱晦的指路孟氏。 是她爸爸在從中作梗。 “別急,我找他問清楚?!泵舷霌芰嗣蠎阉傻氖謾C,結果,無人接聽。 她打了兩次,第二次干脆就是忙音。 不是拒接了就應該是把她拉到了黑名單。 可真行! 孟想勉強克制住心底的怒意,又打了孟氏的電話。 “孟小姐,孟總在忙?!?/br> 助理千篇一律的回答點燃了她壓抑的怒火。 “你們先忙手里的工作?!彼嗥鸢?,“我去孟氏?!?/br> 打車直奔孟氏,前臺和秘書倒是顧忌著孟想是他們孟董的女兒不敢攔著,她一路暢通無阻的直達她爸的辦公室。 敲門、開門,她爸正坐在沙發上喝茶。 好整以暇的等著她。 “來了?”孟懷松開口,順手給女兒倒了杯茶。 孟想看也沒看:“有意思嗎?”她質問他。 逼著她來孟氏,逼著她來低頭,可她從不服輸。 孟懷松放下茶杯:“孟想,我說過,你是我的女兒,因為你是我的女兒,大家給你面子,你有資金有人脈開公司,但是……” “是嗎?那您倒是去問問,有誰是因為我姓孟才給我開了后門?!泵舷胫苯哟驍嗨?,“如果可以選擇,我巴不得自己不姓孟?!?/br> “孟想!”孟懷松跳起來。 “爸,您有什么好氣的?現在財大氣粗的人是您,干涉我公司的人也是您,被逼得主動上門的人是我?!?/br> “孟想,是誰教你這么跟爸爸說話的?” 孟想冷笑:“這不是沒人教才這樣?!?/br> 孟懷松指著她,氣得發抖,“你以為自己翅膀硬了長本事了是不是?你信不信,就你的小破公司,我下一秒就能讓你開不下去!” 目中無人,自私自利。 她爸從沒變過。 孟想覺得自己來錯了:“我真的是您女兒嗎?” 利用的時候就是好女兒,利用不到時就是空氣和障礙。 “我還真希望孟涵才是我的女兒?!泵蠎阉捎行┛诓粨裱?,“你三叔現在對我虎視眈眈,連孟涵都知道要幫襯我幫襯家里。你呢?孟想,我的親生女兒,你做了什么?你為我做了什么?” 這一刻,孟想反而平靜下來。 她望著這個稍顯奢華的辦公室,長長的吐了口氣。 面對女兒的沉默,孟懷松越發來勁,“孟想,我從小供你吃穿,讓你上最好的學校,出國留學?!彼酒饋?,走到她面前,“我給了你最好的一切,你呢?結果,你自私自利的只顧著自己?” 他站在她的面前,一句句的指責她。 可是,他也第一次發現,女兒已經比他高了。她身姿筆挺的站在他的跟前,不卑不亢,一身的傲骨。 像是年輕時候的他,也像她年少時候的mama。 或者,孟想最像的是她外公和外婆。 書香門第的家庭,有文人的傲骨,倔強又不服輸。 清高得讓孟懷松不敢直視,也厭惡著。 他徹底變了臉色:“孟想,你聽著,別以為你的翅膀真的硬了就可以為所欲為?!?/br> 孟想不為所動,只是安靜的注視著他,仿佛無悲無喜。 “果然是有什么樣的媽,就有什么樣不孝的女兒?!泵蠎阉芍钢偨Y。 就是這一句踩到了孟想最后的底線。 “可不是,我有什么樣的爸爸,我就是什么樣的女兒?!?/br> 孟想笑了一下,笑意未及眼底,流露出那么幾分譏諷,“孟涵叫了您這么十幾年的爸爸,有她這么個好女兒在,您有我跟沒我都一樣,不是嗎?” 孟懷松呼吸一滯,看著女兒突然泛紅的眼眶,竟然有一瞬的語塞。 她這話似控訴,又僅僅像是平淡的敘述。 孟懷松一時間有點心慌。 孟想卻沒有給他機會,她如來時一樣邁著沉穩的步子走到門口開門,再輕輕關上門,隔絕了那荒唐的一幕。 他從來就不會成為她所期待的父親,她所羨慕的父親也不會是他。 孟想眨了眨眼睛,可笑的眼淚水被她眨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