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他使用瞬身之術,踏入傳送陣法,身形隱沒,再次出現,便已來到了幽靜的后山。 古老的洞府石門緊閉。落在門體的禁制光華流轉,微微閃爍。 柳歸云抬手便是一掌。 玄氣激蕩,禁破。 石門發出沙啞的磨擦聲響,緩緩滑向兩側。 柳歸云大踏步穿過那幽黑陰暗的狹窄通道,朗聲喝問:“溪山長老,給我一個解釋!” 就算是一族之長,在經歷過戰火年代的隱世長老面前,其實也并不算得什么。 但他毫不打算壓抑自己的怒火。 ——然而,回答他的,只是一聲悠悠的嘆息。 從嘆息中可以聽出,地位超然的隱世長老,并沒有因他的不敬而生氣。 似有隱情? 柳歸云步子放輕。 密道盡處的石室里,盤坐在蒲團上的華發老者緩緩抬起了頭。 “歸云啊,你這些天,難道沒感到天心這閨女非常不對么?” 他說得當然沒錯。 修煉狂魔柳天心,這些日子日日往丹房跑,埋頭制作煉丹傀儡,好像把修煉的事情盡數給忘掉了。 “年輕人嘛玩心大,天心她剛剛覺醒了金相源氣,又發現了自己在傀儡一道頗有天賦,新鮮幾天也是正常的,”柳歸云十分自然地回護道,并不覺得這有什么,“而且現在丹爐做得差不多了,她已經收了心,剛剛還給我說打算去羽嵐學院呢?!?/br> “你沒覺著,她連性子都變了,”溪山長老悠悠提醒,“實不相滿,和其它的老東西不一樣,我這眼睛是睜著的。過去這天心什么樣子,我也不是沒見過?!?/br> “天心她性子原本就不壞,只是過去一心修煉,和大家接觸太少,”柳歸云道,想了一想又補充,“而且也不太會說話,一不小心就把人給得罪了?!?/br> 溪山長老盯了他一會兒,突然笑了。 他的年紀太老,眼眸浮著一層混沌的濁白,笑聲也有些漏氣似的,從那蒼老的聲帶里傳出,把柳歸云聽得有些發毛。 “溪山長老?” 溪山長老右手抬起,蒼黃色的玄氣從指尖沖出,裊裊然凝成了一把藤椅。 “歸云,你坐,接下來我要告訴你的事情,至關重要?!?/br> 柳歸云坐下,忐忑地看著他。 又靜了片刻,溪山長老終于開口:“天心的那具殼子里,裝的已經不是先前的那個人了?!?/br> “你說什么?”柳歸云大驚失色。 溪山長老語氣加重:“她的神魂與之前不同了?!?/br> “或、或許是因為她覺醒了金相源氣……”柳歸云自然是無論如何也不愿相信的。 “覺醒源氣也不會導致神魂變換?!?/br> 溪山長老語氣篤定。 “戰火年代,蠻族邪修奪舍作亂之事時有發生,故此我們對此都極為在意。當年我駐守涼州,中原重鎮,蕓英薈萃,臨陣覺醒的事情,也不是未曾見過,就算是源氣覺醒,神魂也是絕對不會改變的?!?/br> ——咯嚓。 藤椅的扶手被柳歸云一不小心給捏碎了。 一族之長的眼界,不會僅僅局限在愛女身上,邪修奪舍,更意味著蠻族已然不安于眼下的太平。 接下來,又要迎來一個戰火年代么? 不過,未來長遠的事情,這會想太多也沒用。他當下就要站起:“我這就去把那個……” “等等?!?/br> 溪山長老威壓釋放,硬生生地止住了他的動作:“這里面還有蹊蹺?!?/br> 柳歸云被他這么一攔,從激怒狀態重歸冷靜,也知道處理這種事情必須足夠謹慎才行,點了點頭:“長老請講?!?/br> 溪山長老說道:“剛剛禁制被撤下,我制造幻境,以天心的身份探了探她。但是,她的反應異常平靜,還有理有據地提出了另一種可能?!?/br> 說到這里,溪山長老將語氣壓重:“之前那位是奪舍者,而現在換進來的才是真正的柳天心?!?/br> “什、什么?” 柳歸云剛剛強行壓制下來的情緒又被這個轉折一下給掀翻了。 聽溪山長老將柳天心的推理復述了一遍,柳歸云愣了半天,懵懵地道:“這……她這些天一直在制作煉丹傀儡,丹藥價格大幅降低,除了給咱家帶來極大的利潤,還能讓更多的人用得起丹藥輔助修行,就像樂安和小幽資質平平,能先后突破玄士,和這些丹藥是脫不開關系的。行商將廉價丹藥轉售各地,所惠之人數不盡數,人族的整體實力都將因此提上一層,這對蠻族有何好處?倘若真是邪修奪舍,她何必去做這些事情?” “沒錯,”溪山長老點頭,“她這些天在做些什么,我也始終在看著。原先她不屑一顧的那些小輩,眼下也能相處和樂。故此我才沒有妄作打算,而是先行試探……” “等等,”柳歸云萬分痛苦地抓撓著自己的頭發,驀然間一聲大喝:“我想起來了!” “怎么?” 溪山長老直起了身。 “心心兩歲半時候,發過一場高燒!”柳歸云道,“燒退了之后,原本愛吃的幾樣東西,突然就不愛吃了。當時我還有點奇怪,不過也沒有多想,須知小孩臉夏月天說變就變,很多時候是難以理喻的。如此說來,邪修奪舍,定然是……定然是……” 說到這里,他字難成句,聲線因痛苦而變得喑?。骸疤炷?,天哪!” “但就算如此,我們也只是猜測罷了?!毕介L老闔眼頷首,長眉低垂,盡顯歷經了漫長歲月滄桑與沉穩,“你也知道,小孩子性情多變,確實是難以理喻的?!?/br> “我想,溪山長老經歷戰亂荒古,必然有些驗證身魂是否如一的方法?!绷鴼w云定定地看著他。 “是有,”溪山長老緩緩點頭,“但是我們真的要打草驚蛇嗎?” 柳歸云回想了一下他在這短短幾日里與那位軀殼的新主人的接觸,不禁苦笑,“以她的智計,在長老剛剛試探的時候,便已經驚到了吧?” “……”溪山長老突然尷尬。 “這是天魂鑒,能照出神魂原本模樣,”他將一個形制滄桑古樸,帶著幾道兵刃刺痕的沉金古鏡遞入了柳歸云手中,“去吧?!?/br> …… 柳歸云的身形從傳送陣中浮現,臉上的表情略帶凝重。 空氣尷尬地沉默著,柳天心沒有向他致以問候,他也未曾去喊她的昵稱。 果然到了攤牌的時候嗎? 柳天心從新造的人體工學椅上站起了身:“那面鏡子,是用來驗證神魂的法器嗎?” 柳歸云唇角浮出苦笑:“果然猜到了啊?!?/br> “拿過來吧?!?/br> 柳天心平靜地伸手。 從那道鬼影倉促離開,她便推出事情可能會出現這樣的走向。 到了真相大白的時候了,她所面臨的狀況可能會變得非常麻煩,但她心下更多的卻是——猜想終于得到了驗證途徑的興奮與期待之感。 盡管憑借著記憶與演技,讓她飛快地適應了這玄幻的穿越生活,但作為一個理性的科研工作者,不糾結于穿越的合理解釋是不可能的。 柳天心原以為,可能直到能夠實現空間穿梭的那一天,真相才會水落石出,而有了法寶鏡子這樣的玄幻產物,或許便可以提前找到答案了。 在比求生欲還要強烈的求知欲下,她接過了鏡鑒。 柳歸云快步跨到她身邊,兩個人緊張地盯著鏡面—— 鏡面上并沒有出現別的什么人影,有的只是她自己的臉。 空氣靜默。 “……嗯,這個……”靜默了片刻之后,柳天心先開口了。 作為一個科研工作者,她的思維是非常嚴謹的。眼見也未必為實,尤其是在這種至關重要的問題上:“這個鏡子所提供的驗證結果是準確的嗎?有沒有可能是壞的?你看它都被戳爛了?!?/br> “心心!” 柳歸云的聲音哽咽了。 他情難自抑,上前一步,緊緊地抱住了她:“都怪爹爹沒用,這些年讓你受苦了!” “……爸?!?/br> 柳天心扶住他的肩膀,感受著那來自于父親的讓人安心無比的溫度,猜想被驗證所帶來的激動與內心曾渴望過的久違親情,讓她的眼角不自禁地涌現出一抹晶瑩。 “我這些年過得挺好的,”她輕聲說道,“其實也沒受什么苦呢?!?/br> “都怪我,都怪我!”柳歸云身體顫抖,喃喃地說,“我都做了些什么啊,就這么眼睜睜地讓你被別人給奪了舍……” 柳天心伸手幫他抹去淚水,這時她留意到一個閃動的人影—— 一位白發蒼蒼眼泛濁白的老者,在傳送陣里出現了。 “溪山長老!” “是真的,太好了,是真的!”溪山長老也語無論次地連連點頭,在這令人動容的氣氛里,他顫顫巍巍地提出一個關鍵問題:“天心,那些話究竟是什么含義?” 柳天心覺得這問題沒頭沒尾:“什么話?” 滄桑老者一臉凝重:“大扎好,我系轱天樂,我四渣渣輝,探挽懶月,介四里沒有挽過的船新版本……” 柳天心:………… 顯見,可憐的隱世長老這些天沒少受她荼毒。 居然連發音都變得如此飄準了! 第25章 此物之名說服者 “……從記事起,我便在熾日帝國建在木措星上的秘密研究所里生活。那里有很多像我這樣的孤兒,因為沒有親人,哪怕憑空消失也不會有人在意。不過,因為我比較特殊,他們并沒有對我做什么,給我提供的生活水平和教育資源甚至還都是頂級的。 “沒過多久,聯邦軍隊就攻占了木措。我被救了出來,從此住進了福利院。那里的人都很好,生活很快樂。而且由于太過優秀的緣故,我比其它的小朋友們還要更加快樂……” 三人坐在房中,在解釋過“渣渣輝”與“船新版本”之后,柳天心簡要講述了過往的經歷,并強調自己真的沒受什么苦,讓柳歸云不要太有負罪感。 柳歸云與溪山長老頗感興趣地不斷追問著另一個時空的信息,并因那個世界里的人類在無法修煉的情況下仍舊能夠飛天遁地而嘖嘖稱奇。 ——當然也少不了對某位精英工程師的剽悍人生大吹彩虹屁。 柳天心熟練地扭轉話題:“被奪舍的事情不能就這么算了,溪山長老,關于奪舍者,你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