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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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晉江獨發 第二天一早,李嬤嬤進屋來伺候容辭起床,一眼就看見了被斜放在窗臺上的那支梅花。 她一邊給容辭披上夾襖,一邊奇道“這是哪里來的白梅品相瞧著真不賴?!?/br> 斂青正在整理床鋪,聞言插了一句嘴“哎呀,是隔壁送的,您是不知道,昨兒我們去逛園子,居然發現那邊住了人,就是咱們在路上遇見的謝二爺,可把咱們姑娘給嚇了一跳,人家就送了一枝花來賠禮?!?/br> “這一枝可真夠大的,得砍了小半棵樹吧真是好大手筆?!?/br> 容辭現在睡覺怎么舒服怎么來,每天晚上都會把頭發散開,在枕頭上碾壓了一整夜,已經有些亂了,她略微整理了整理“嬤嬤也覺得不錯吧我想著找個花瓶養起來,過幾日沒準兒就全開了,偏又沒有這么大的瓶子,只好先這么擺著?!?/br> 李嬤嬤想了想,道“大件嫁妝都沒帶過來,倒是這邊抱廈里邊兒好像有個青釉的石榴瓶,比尋常的大些,蓄些水,放這個正好?!?/br> 容辭點點頭,然后有些別扭的扯了扯衣服。 李嬤嬤見了問“這是怎么了,衣服又小了嗎” 現在容辭穿的衣服都是早就改好的,特意放寬了腰身,就是預備她往后幾個月將會越長越大的肚子。 “不是窄了,倒像是有點短?!?/br> 李嬤嬤用手比量了一番“真的短了,姑娘,你這是長高了呀?!?/br> “是嗎”容辭有些欣喜,上一世她后來也比之前高了一點,但到底長得不多,等到十八歲徹底不長了,才勉強夠到顧宗霖的下巴,以至于他跟她說話時總是居高臨下的,讓人不痛快。 “老爺就長得挺高,太太也算個中等身材,姑娘肯定也長不矮就是這衣服得從新做了,總不能讓你這么緊著穿?!?/br> 容辭在穿衣鏡前轉了一圈“哪里用新做,把舊的改改就成,新的還不如舊的穿著舒服呢?!?/br> 梳妝好了,又吃過了早飯,容辭便在屋里待不住了,想出門去走走,李嬤嬤也覺得她現在最好勤活動著點兒,對大人孩子都有好處,也就不拘著她了 “那就去吧,多帶幾個人,她們這些毛丫頭的針線我不放心,我就留下改衣服,不陪著你了?!?/br> 容辭便把斂青和鎖朱都帶上,再多加了一個李慎,四個人一起出了門。 他們現在住的地方是落月山的山腳,這處山脈本就不高,越過去便是平城縣,幾人也不敢讓容辭走遠了,便沿著山腳的一片草地走了走。 走了沒兩步就路過了隔壁的謝園。 鎖朱好奇的瞅了瞅那朱紅色的院門“這就是昨晚贈花的人家嗎瞧著比咱們那邊氣派好多啊” “咱們園子雖和人家相鄰,但也就是占了一個角落罷了,當然沒得比?!睌壳嗟?。 李慎跟在幾個年輕姑娘身后,一直不好意思說話,此時忍不住接道“他們是下人多,園子宅子都好打理,咱們統共不到二十個人,要是住這么大的地方,怕是一多半都要荒廢了?!?/br> 兩個姑娘便你一言我一語的逗李慎,打趣他不是個能干的,害得她們住不上大園子。 容辭一邊聽她們斗嘴,一邊撐著腰慢慢散步,倒也不無聊。 走了有小半個時辰,容辭覺得腿腳有點酸,又見太陽越來越耀眼,照在身上雖然暖和,到底有些曬人,就決定今天就走到這里,這就回去歇歇。 幾人剛轉過頭,便見回去的路上正急速飛馳而來一匹駿馬,那騎士可能沒想到這么偏僻的地方還能有人才敢這樣縱馬,所幸他騎技精湛,看到人就立即控著馬停了下來。 容辭見馬上的人樣貌俊朗,年紀介于少年與青年之間,非常年輕,也就十六、七歲,他面露焦急之色,這寒冬臘月,又騎馬吹過風,額頭上竟還急出了好些汗。 她仔細回想,終于認出這正是當初跟在謝睦身邊的那個少年。 “你你是謝公子身邊的人何故如此慌張” 謝宏此時又急又怕,來不及解釋多了,只飛快的抱拳道“對不住了夫人,在下有急事,回頭再來向您賠罪” 說著喊了一聲“駕”便重新駕著馬跑遠了。 容辭有些莫名其妙,但是既然事不關己,也就在心里奇怪了一下便不再多想了。 誰知剛往回走了幾步,就又聽到身后傳來馬蹄聲,她回頭一看,見還是剛才那個人,他停下后飛快的下了馬跑到容辭身邊,氣喘吁吁道“夫、夫人,方才忘了問了,您家中可有大夫” 容辭愣了一下,猶豫著說道“有是有,只是” 謝宏簡直像是見到了救星,眼里發出了強烈的光“能否借您的大夫一用改日必有重謝” 容辭道“你先別急,聽我說我身邊的嬤嬤是通曉醫理沒錯,但主要以治婦人病為主,算不得醫館里正經的大夫?!?/br> 謝宏聽了也有些猶豫,但現在實在太急了,這地界他又不熟悉,誰知道哪里能找到大夫,要是快馬趕回京城宮里又太遠了,還不如越過山頭去平城縣近些,可是去平城縣不方便騎快馬,來回最快也要一個多時辰 他定了定心,向容辭深深鞠了一躬“請夫人讓您家嬤嬤先去看看,然后我再出去找旁的大夫,這樣兩不耽誤?!?/br> 容辭也覺得這樣穩妥些,便點頭同意了,謝宏卻立即伸手要扶她上馬,驚得容辭往后退了一步,護著腹部苦笑道“我如今可騎不得馬?!?/br> 謝宏剛剛只顧著著急了,沒注意這一點,這時不由狠敲了自己的額頭“是我考慮不周,夫人派人跟我一起回去吧?!?/br> 容辭一開始叫了李慎,但斂青心細,怕容辭在外走動,沒個男人跟著容易出事,便自告奮勇同謝宏一起回去了。 容辭看著兩人騎馬離去的背影,思索了一下,便覺得可能是謝睦本人生了病,要不然這人也不至于這么驚慌。 她身子沉重,著急也走不快,只能扶著鎖朱的手慢慢的往回走。 等到了家,進屋就看見舉荷在腳踏上坐著正在做針線,見了容辭回來,忙伸手扶她坐到了床上。 “嬤嬤已經出去了嗎” 舉荷先將針線收好,又麻利的給她倒了杯熱茶“可不是嘛,剛才斂青和一個男的火急火燎的跑回來,叫上李嬤嬤就走了,這是出了什么事嗎” “一言兩語的說不清楚,”容辭喝著茶緩過勁兒來“先等等看吧?!?/br> 沒想到這一等等到了下午,李嬤嬤和斂青還是沒回來。 容辭看了眼已經被舉荷插在花瓶里的那支梅花,也開始有點不安了。 那個謝公子昨天還好好的,今天不至于就病重了吧 她既掛念著李嬤嬤和斂青,又有些擔心謝睦,躊躇了一會兒,就讓鎖朱和舉荷看家,自己叫上了李慎,一起去敲了隔壁的門。 卻說李嬤嬤被謝宏著急忙慌的帶到了謝園,斂青怕她年紀大了沒人照料,便也一起跟了過去。 謝宏到底年紀小,慌得像個毛腳蟹,看李嬤嬤不緊不慢的邁步子,上前扶著她恨不得夾著她走。 園子大了也有不好的地方,不像容辭那邊進了門就是主屋,他們三人進了謝園又走了好一段才到了謝睦所居之地。 趙繼達正急的在門口走來走去,抬頭看見謝宏回來,驚喜的迎上去“小爺,這么快就找到大夫了” 謝宏一邊扶著李嬤嬤進屋一邊快速解釋道“這是隔壁溫夫人家的嬤嬤,是通醫術的,你先讓她看看,我馬上再去請個大夫來” 趙繼達覺得這么短的時間能找到懂醫的人已經是萬幸了,并沒有什么異議,反倒是李嬤嬤聽了他的話暗暗的撇了撇嘴。 謝宏把人送到了就趕緊出門了,趙繼達一邊將人帶到謝睦的病床前一邊爭分奪秒的說明了情況 “我們主子前一段時間著了涼,染了風寒,喝了幾服藥就好些了,只是留了點病根,一直咳嗽沒能痊愈,家里的大夫說是寒轉成了熱,又是針灸又是用藥的,沒幾日也像是好全了,這才敢出來散心,誰知碰上你們的那日,咳疾竟又犯了,因為不過只咳了幾聲,他便不許人聲張,也沒叫大夫” 李嬤嬤仔細打量著床上躺著的謝睦,見他面色雙眼緊閉,面色紫暗,便問道“他這臉色可不像是單純的熱證” 趙繼達一拍手“您真是行家,主子近來心情郁郁,不愿意待在屋子里,昨晚上在園子里站著,硬生生的吹了半夜的冷風,咱們好不容易把人勸回來,到了早上人就有些不好了,沒過多久就昏睡不醒我們這里本有個名醫的,可他老人家常常外出云游,那性子唉真是不提也罷,這里沒了大夫,可不得把人生生的急死么” 李嬤嬤坐在床邊,仔細給兩只手都把了脈,又摸了摸謝睦的手腳,發現它們都是冰涼的,心里便有了數,為了確診又扯開里衣去碰了碰胸口,這時她卻突然注意到這人左胸上方、鎖骨下方有一條隱隱的紫黑色線條,她一愣,接著便狠狠地皺起了眉 這不是傳說里中了“似仙遙”的體征么 趙繼達見李嬤嬤皺眉,心都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了“您看是有什么不好么” 李嬤嬤回過神來,控制住了臉上的表情,輕描淡寫道“他手腳冰涼,胸口卻溫熱,這是情志不暢,郁而化熱,加上又復感風寒,所以引起了外寒里熱,雖看著兇險,但還不到最嚴重的時候,開對了藥,吃幾副就會好的?!?/br> 趙繼達見她說的有理有據,不由信任了大半,忙叫人來拿紙筆,請她開方子。 眼看著藥已經煎上了,李嬤嬤一邊從斂青手里接過濕帕子來擦手,一邊好似漫不經心的對著趙繼達說道“我看你家主子似是心結不小,得想法子化解才是啊?!?/br> 這話正正說到了趙繼達心坎上,他忍不住吐了一句苦水“誰說不是啊,可這也是最難辦的” 李嬤嬤知道他們這種人口風緊的很,后面肯定不會再細說了,就做出一副出主意的樣子“他這個年紀肯定有不少孩 第33章 晉江獨發 趙繼達憋了好半天,這才半遮半掩道“呵呵,我們主子常年在外奔波,最近才回京,膝下尚且沒有子嗣呢” 李嬤嬤看他的臉色已經是一言難盡了,便不動聲色道“原來如此,男兒志在四方,也是應有之義,正該如此” 趙繼達臉頰抽動,感覺自己要聽出內傷了。 李嬤嬤暗暗挑了挑眉,見好就收,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了“謝二爺是不是受過外傷不然區區風寒怎么能演化的如此嚴重?!?/br> “好像是有這么一遭兒,今年夏天的時候,右肋受過一次傷,大夫說傷到了肺部,又沒來得及及時休養,是不是這個緣故啊” “必定是了?!崩顙邒叩馈拔铱茨銈円膊幌袷切¢T小戶的人家,這么多下人圍著他一個,怎么還能讓他受寒呢” 趙繼達也鬧不明白那次究竟是怎么回事,只知道謝睦一個人出去散心,回來渾身就濕透了,好像掉進湖里游了一圈似的,他們想去問問是怎么了,可謝睦的性子是輕易不開口,開了口就斷斷容不得旁人違背,說不許人問他們就沒一個敢深究的,只能就這樣算了。 可恨還有那起子小人,在外編排說他們幾個近侍都是吃干飯的,干拿俸祿不干人事,連主子怎么生的病都不知道。 他們站著說話不腰疼,怎么能知道跟著一個心思深沉難測還偏又不愛說話的主子的難處。 過了一會兒,藥也煎好了端了進來,這時派出去找大夫的人還是一個也沒回來,趙繼達自知耽誤不得,只能信任李嬤嬤的醫術,便又是照例自己先嘗過了,才小心翼翼的給謝睦灌進嘴里,他的牙關咬的死緊,趙繼達廢了好大力氣也才喂進去了一半,另一半還都撒了。 沒奈何,只得重新讓送了一碗過來,幾個人合力才成功。 這一折騰一個多時辰就過去了,藥也沒那么快見效,李嬤嬤就一邊守在那里等著病人的反應,一邊回憶著自己當初自宮中聽過的有關秘藥“似仙遙”的傳聞。 傳說這種藥是百年前一位姓谷的云游醫師所創,他與其妻感情甚篤,一起游歷天下,過得好不快活,誰知中途他的妻子有孕,為了照顧孩子便無奈歸家,只能等到等到孩子長大一點,她才能放心伴夫出行,這時醫師生怕將來妻子再次懷孕而不能伴其左右,便想做出一種能使人避孕的藥物。 是藥三分毒,他愛妻甚深,自是不想讓妻子服用,便專心鉆研能讓男子不損行房能力,卻不易使女子有孕的藥物。 這人也當真是天縱奇才,居然真的研制成功了,還給這奇藥取名為“似仙遙”,因為在他眼中,能沒有小孩子打擾,和摯愛的妻子一起游遍千山萬水,可不正是像神仙一般逍遙自在么 事實上也只有他是這么想的,當時天下的男子但凡知道這種藥的,無不聞之色變,避如蛇蝎。 傳說中前朝皇室絕嗣,就是因為最后的皇室血脈末帝被他最寵愛的妃子下了這種藥,到死都沒能生出一男半女,這才沒有一絲血脈留下,也讓本朝大梁的開國沒有了后顧之憂。 這是宮闈秘事,連太醫都不一定聽過這藥,只有宮內的一些老人才會多少知道一點,這才傳了一點到李嬤嬤的耳朵里??山裆隙家呀浭情_國以來的第四位君主了,當年那些老人應該都不在了,怎么又會有這藥現世呢 這藥雖是那藥師憑著一片真摯的愛妻之心研制的,可一旦流傳出去就是無比陰險毒辣的禁藥,讓人毛骨悚然、避之不及。 當然這藥也有限制,那便是不能一蹴而就,若是短期服用,只能暫時避孕,需要連續服用整整整三年,中途不能斷藥超過三次,方才能永久起效,無法轉圜。而這時服藥的人左鎖骨下方就會浮現一條紫黑色的細紋路。至此,才是藥效完全發揮出來的時候,便是有人發現了,也為時已晚,不可更改。 李嬤嬤觀察剛剛趙繼達聽到子嗣之事時的臉色,便猜測他們可能已經知道中毒之事,不需要旁人去提醒了況且即使人家不知情,她也不會去趟那趟渾水,反正既定之事無法更改,何苦多嘴去揭開真相,說不定還會平白被遷怒。 不過,看這謝睦身邊的下人日常對入口之物的謹慎,能三年連續不斷的對他下一種毒還沒被發覺,指不定就是深得他信任的妻子啊、愛妾啊、兄弟姐妹啊之類的人干的,這么一想,倒也確實令人憐憫。 接下來謝睦一直沒有明顯的反應,李嬤嬤被趙繼達求著只能守在床邊上,不停地把脈、灌藥,又過了好一段時間,床上的人臉色終于恢復了一些,手腳也漸漸回溫,摸摸心口處,熱度也算降下來了,除了人還未清醒過來,大致已經脫離了危險。 趙繼達激動地險些給李嬤嬤跪下磕頭要知道一旦謝睦有個三長兩短,他、謝宏還有這山莊里的每個人都逃不了,或許還要加上他們的家人,有一個算一個,通通都要掉腦袋,而就算他們死一萬次,也不夠賠這一條命的。 李嬤嬤年紀也不小了,折騰了這幾個時辰到底有些累了,眼見謝睦已經好轉,就準備功成身退了,不想趙繼達卻不肯放她走 “好嬤嬤,我叫您親娘了成不成,你且略等一等,我們小爺和那幾個還沒把大夫帶回來,您就這么撒手走了,主子萬一再有什么不好,這就是要讓我急的去上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