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這還用問為什么?”顏雪柔答。 “因為沛國公與襄國公同為國公,又同在尚書省任職,關系深厚?!泵髀返?,“榆林伯只是伯爵?!?/br> “還有人覺得,拉薛麟給霍康頂罪是圣人的意思?!?/br> 聽明路說完,顏雪柔和顏雪闌心中都有些沉重。其實顏雪柔之所以讓明路去查探,就是擔心外頭的言論對沈非不利,如今不過是被證實了。她初來京城,很多事都還猜不準確看不明白,但沈非在她眼中是個極為和藹的伯父,她不希望別人這樣說沈非。 可她不希望又如何,總不能跳出去一個個封住那些人的嘴。 等到明路離開后,顏雪柔推推顏雪闌:“哎,你說,如果薛麟是給霍康頂包的,梁國公府和襄國公府豈不是結下梁子了?” “阿姐啊,”顏雪闌道,“大哥不是說了,襄國公府雖然是輔佐圣人登基的功臣,卻不及其他公侯府淵源深厚?他們平日里囂張慣了,自是跟衛國公府、梁國公府這樣的百年公府不合已久,不然他們怎么會選擇將罪名推到薛麟身上??蓢@這薛麟,明知自己姑丈府上與襄國公府不睦,卻還要與霍康混在一處,結果當了替罪羊?!?/br> “不錯,”顏雪柔摸摸他的頭,“長進了,分析得很透徹?!?/br> “……嗯?!?/br> “作為你的阿姐,我還有一句話要囑咐?!鳖佈┤嵬χ毖鼦U,神情肅然。 “您說?!鳖佈╆@軟趴趴地伏在案上,“明兒我就要去國子監上學了,以后你想囑咐我都不一定找得到時間,所以抓緊機會,說點有用的?!?/br> 顏雪柔清了清嗓子,認真道:“當然有用,我想跟你說,紈绔子弟是個很可怕的群類,你千萬……千萬別成為其中一員!” 顏雪闌決定不再聽她嘮叨,有這時間,不如拿本書溫習溫習,明日到國子監不至于丟了阿耶和祖父的臉。 “京城惡少也不可以!”顏雪柔沖著他離去的背影嚷道,“要成為像大哥那樣的少年英才!” “……” …… 第二日天還未亮,顏雪闌便跟在阿耶與大哥身后出了門,今日是朝參日,顏淵和顏雪臻都要入宮上朝,而國子監學生上學的時辰與臣子上朝幾乎是同時的。顏雪柔聞著鳥叫從柔軟舒適的床鋪中醒轉時,顏雪闌已經出門一個時辰了。 她掀開紗簾,紫裳聽到動靜來伺候她起身,丫鬟們有條不紊地打水拿毛巾,準備服侍她洗漱,顏雪柔眼珠子掃了一圈屋內,心中升起一股nongnong的落寞。 蘭院中一個人也沒少,可她就是覺得孤寂了。 收拾停當后,顏雪柔去到主院給金氏請安,母女倆一同用過早飯,顏雪柔正愜意地抹嘴,思索著一會兒繡花還是逗鳥,金氏捏捏她的臉,問她:“前兩日你大哥帶著你們去了歌樓,逛了東市,騎著馬兒全京城溜了一圈,可有帶你去過首飾鋪子?” 顏雪柔聽到“首飾”二字,雙眼亮了一下,然后很乖巧地搖頭:“沒有,大哥和闌弟不喜歡這些女孩子的東西?!?/br> 金氏笑了:“今日阿耶、大哥和闌兒都不在,阿娘帶你去逛逛京城貴女最鐘愛的首飾鋪子如何?” …… 早朝對唐頤來說,從來都是乏味的。 聽著官員們一個個如念經一般匯報朝事,今年各地收成如何、哪里的河道需要疏通、哪位官員行為舉止不當該當罷免……他聽著聽著,時常會不自覺地抬頭看向那坐在正前方高位上的人,那人通常神色淡淡,仿佛漫不經心般,讓唐頤懷疑他是不是快要睡著了。 不過隔三差五地,這些官員也會大吵或小鬧一場,或許對那些有立場、有派別、辦實事的官員們來說,這些吵鬧令人憂心甚至緊張,可對于唐頤這樣因著皇子身份被強行要求位列朝班的“閑散人”而言,這就像是淡菜中的調味料,是冗長乏味中唯一的樂趣所在。 好在他沒有實際職務,不需日日上朝,只有朝參日才要受這種罪,平日里在國子監待著就行了。 散朝后,官員們排著長長的隊伍出宣政殿、過含元殿廣場和丹鳳門。光是出個宮,就長達半個時辰之久,唐頤站在丹鳳門外長長舒了口氣,不顧形象地扭了扭脖子和肩膀,還未站定,身后便響起霍康的聲音:“十九皇子!” 唐頤回頭,見霍康同樣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有侍衛牽來他的馬,唐頤問:“你去哪兒?” 散朝后正經做事的官員們都紛紛去了衙門,像中書省、門下省、御史臺、弘文館、史館之類的官員辦公地點就在宮中,還有不少官員的辦公場所在宮城以外的皇城?,F下出了宮門急匆匆而去的,多半是公務纏身,而像他們這樣看上去悠閑懶散的,要不就是去衙門點個卯就行的閑職官員,要不就是根本無事可做,遇上交好的相約去喝喝酒溜溜鳥,春日時光如此美妙,不用來浪費豈不辜負? 霍康看他一眼,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好點子,原本略微緊繃的臉露出個笑來:“要不你陪我去衙門坐坐?” “什么?” 霍康身怕他不愿意,湊上前拉著他的胳膊便道:“你還沒去過京兆府衙門吧?說實話……我也沒去過,今兒第一次去?!?/br> “你的任命都下了多少天了?!你還沒去過?”唐頤有些吃驚。 “之前……咳,”霍康的神情有些不自在,“這不是這幾天京中有些關于我的傳言……昨日父親把我訓了一頓,非要我從今兒開始去衙門點卯,還讓我跟著府尹多看多學,我拗不過他老人家,就……唉!” 唐頤心想你是京兆府少尹,若是不多看多學多辦事,朝廷要你何用?可這話他到底是沒說出來。 “剛巧你在,你就跟著我去,那府尹一看,十九皇子跟著我一起來的,從此以后還不對我另眼相看……” 霍康的馬屁還沒拍起來,唐頤便打斷他:“何須我去,你襄國公府二郎的身份就足以讓他不敢怠慢你,哪還敢隨意吩咐你做事?” “你就跟我去嘛!你跟我去,順便看看京兆府衙門怎么辦公?!被艨颠@個人,向來是有了什么主意便不容人拒絕的,哪怕面對的是十九皇子唐頤,他也會仗著自己年長十幾歲,死皮賴臉地磨人家,讓人家不好意思不答應,“就這一次,你就當是幫我這個表兄的忙了?!?/br> 唐頤眼角一動,還沒有任何表態,那頭如丹剛好牽著他的黑馬往這邊走來,霍康笑著喚如丹來,然后連推帶哄地將唐頤弄上馬,再翻身上了自己的馬,口中忙不迭地催唐頤快些,不然要遲了。 如丹愣愣地看向自家皇子,陽光柔柔灑下,濃密睫毛的陰影覆蓋住了少年眼中的光,如丹遲疑著開口:“十九郎……” “跟他去吧?!碧祁U啟唇,淡淡道。 …… 出了皇城,周圍身穿官員服制、神情嚴肅的人漸漸少了,唐頤和霍康騎著馬,并肩行在人來人往的朱雀大街上,身后跟著長長一隊隨從,引來無數行人矚目。唐頤側首,低聲問:“表兄,榆林伯受傷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霍康握著馬繩的手微微一動,轉過頭盯著他:“皇子可是聽聞了什么?” 唐頤見他這般神情,搖搖頭:“也沒什么,就是依稀聽到一兩句傳言,說……” “傳言怎么當得了真,”霍康揮揮手打斷他,“坊間的話信不得,沛國公親自調查,圣人拍板定案的,怎會有錯?!?/br> …… 金氏帶著顏雪柔來到朱雀大街上一家首飾鋪子。這家鋪子很大,商品也極精致,不論是單件的釵環首飾還是整套頭面,不論是翡翠瑪瑙還是金釵明珠,應有盡有,有的甚至是西域傳來的式樣,鑲的也是顏雪柔從未見過的寶石。 紫裳跟在顏雪柔身后,跟金氏的貼身丫鬟杜若走在一塊兒,兩人都高興不已。都是姑娘家,見了漂亮的釵環便走不動路了,顏雪柔笑話她倆,自己也拿著幾樣物件愛不釋手,金氏已經來過多次,這次主要是陪女兒挑東西,顏雪柔看上了什么,她便拿起來在顏雪柔身上或是頭發上比對,看著自家閨女如花似玉的樣子,臉上的笑就是想收也收不住。 金氏心想,她來京城這么多年,極少見著哪家的小娘子有她的柔兒這般好模樣的。正暗自得意,目光瞥到了兩個認識的人,她輕輕“咦”了一聲,顏雪柔聽到了,問:“阿娘,怎么了?” 金氏拉著她轉過身,對著不遠處同樣在細細挑首飾的一個少年和一位少女抬了抬下巴,小聲道:“那兩個,是霍府的小郎君和小娘子?!?/br> 顏雪柔一愣,看向金氏所指之處,一位看上去只有十二三歲的小娘子正拿著一根發釵細細端詳,面龐粉嘟嘟的,眉眼也極是清秀溫柔,她身邊的少年和顏雪柔差不多大,正拿著另一根發釵往少女頭上比,然后說了句什么,引得少女直搖頭。 兩人模樣有六七分像,一看就是兄妹,顏雪柔詫異道:“霍家的孩子?襄國公霍家?” 金氏道:“是啊,不像吧?!?/br> 顏雪柔直愣愣地看著他們,實在沒辦法將他們與霍家兄弟聯系到一塊兒去,老實道:“不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