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商尚氣兒不打一處出,咬牙切齒看著她:“進去?不是我針對你,你還真沒資格進?!?/br> “沒資格”這三個字太過諷刺,成功讓商儀炸毛。 “也是,我沒資格,”她抬頭看著他,毫不客氣地提醒他,“可是在孝順爸媽這塊,我做的比你好多了,自從我大學畢業有工作到現在,每次回家都給他們零花錢,而你呢,你只會要錢,你除了給他們要錢,還隔三差五問我要錢,甚至問陸吟遲要錢……你就是這么孝順爸媽的?那你這孝順方式還真獨特?!?/br> “所以,”她微微哽咽,“你憑什么,憑什么指責我沒資格?” 商尚僵硬了一下,不自覺放下腿,寬厚的身軀雖然依舊擋著門不放行,卻找不到話反駁。 商儀只覺得終于說出這么多天以來壓在胸口的不滿,眼眶逐漸變得更紅,大聲嚷嚷著發泄:“顧秋蘭真是可憐女人,本來在商家,你才應該是那個抱養的,因為從小到大,我跟爸媽還有jiejie省吃儉用,就你他么會花錢!無論從秉性還是從做事,你偷jian?;?,好吃懶做,哪哪都特別讓人討厭特別不像商家人!” “可惜你是親生的,所以她可憐,”她惡狠狠盯著商尚,說到這里幾乎崩潰,“你是親生的,我不是親生的,所以你他么去管你媽吧!” 她說到這里崩潰的哭起來,引來走廊里行人的注目。 商尚望著她:“……” 他一直認為商儀生命力非常頑強,像田野中“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惡性雜草。 兩人從小打到大,她挨了打從來不屈服也不服氣,十來歲年紀,有時候商尚就是為了治服她,只要她表現一絲害怕,說一句求饒的話,他就可以放過她。 可惜商儀這人吃軟不吃硬,越是硬來,她就越剛強,越問她“你怕不怕我”,她越搖頭表示不屑。 上一次這么哇哇大哭已經是很久遠的事,他甚至忘了哪一年。 不過,不論這男人是好男人還是混賬男人,只要良心沒有泯滅,大部分看見女人哭,都會變得手足無措,一個頭兩個大。 起碼商尚打心底沒想把商儀搞成這副狼狽模樣,只是因為顧秋蘭暈倒,他太過擔心,心里那股邪火翻滾沸騰,不找罪魁禍首發出來憋的太難受。 恰好她這個時候撞槍口上,她不挨罵誰挨罵…… 不過隨著商儀眼淚不斷滾落,他皺皺臉,冷靜許多,表情不再像剛才那么難看。 摸了摸鼻子,掏出香煙,嘴巴叼著,順著走廊離開。 商儀像被人抽去骨頭,雖然魂魄還支撐著身體,卻已經跟一攤爛泥沒多少差別…… 病房門忽然從里面打開,商從業站在門框下,掃過來一眼,猶豫半晌才提腳走過來。 不知病房墻壁隔音如何,剛才兩人的爭吵是否被聽到,但從商從業看她的眼神,商儀覺得應該是聽到了。 好在顧秋蘭睡了,她下意識安慰自己。 商從業鬢角的白發這兩年越發藏不住,最近也有些破罐子破摔,白了就白了,不像前幾年那么介意,理發的時候刻意染成黑色。 步履蹣跚走過來,坐到商儀左邊空著的長椅上。 攏著手,肩膀自然下垂。 兩人沉默無言,誰也沒主動說話。 商從業思想比較封建傳統,父親跟女兒之間,大部分情況會把持著一個距離,所以商儀七八歲以后,生活瑣事都是顧秋蘭負責,尤其后來成年,出落成大姑娘,再后來嫁人,商從業就更注意了,兩人鮮少這樣單獨坐著,更鮮少交心。 他胸腔里發出一聲悶悶的嘆息,類似周年復始使用過度的,即將報廢的老機器運作時,強弩之末般的陳舊聲。 “我的想法簡單了,”他仰起頭,看了商儀一眼,“我們那個年代,大家都窮,要求不多,活的沒那么精細,總覺得多養個孩子沒那么麻煩,給口飯吃,餓不死,也算做善事了?!?/br> 他搖搖頭,“時代在進步啊,進步太快了?!?/br> 商儀吸吸鼻子,偏頭看看他。 商從業無厘頭的表達這么一通,再一次陷入長久沉默,他其實本來話就不多,在這一點上,甚至比不上陸吟遲,最起碼陸吟遲在自己的行業領域,也是個有真知灼見的人。 可商從業就不一樣了,長這么大,商儀從來沒見過商從業健談善談,他為人有些固執,這份固執,一向被顧秋蘭詬病挑剔,大概也是這個原因,年輕的時候爭執頗多,而上了年紀的商從業,在家里很少發表惹顧秋蘭生氣的言論,事事都看的很淡然。 盡管他現在很淡然,商儀卻也知道,老父親坐在這,絕對不是跟她切磋生兒育女經驗的。 沒等多久,毫無意外的,他沙啞的嗓音響起來:“你外祖父是南山李家的李老爺子,你爸以前在寧城開了一家水上餐廳,當時那個年代,在寧城也算數一數二,我會算賬,被你爸看中了,就在餐廳里當會計,你爸年輕的時候,整個餐廳的小姑娘沒幾個不喜歡他的,李家的女兒當時雖然心高氣傲,也一樣……不過后來你爸遇上事兒了,餐廳也倒閉了?!?/br> 商儀沉默許久,“遇上什么事兒了?” “殺人的事兒?!?/br> 商儀搞半天沒有反應過來,眨巴著眼睛,看著他。 偏偏商從業不是那種會開玩笑的人,就算會開玩笑也不會拿這個開玩笑。 “那他,他真的殺人了嗎?” “失手導致的?!?/br> “……誰?” “一個員工?!?/br> “……然后呢?” “沒有然后,你爸已經不在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二非:這個是大章節,晚上還有一個小章節 第80章 商從業說完坐了兩分鐘站起來,她抬頭,只看見走廊盡頭一個漆黑的剪影。 這時陸吟遲的第二個電話打進來。 頭一個沒人接聽,他隱隱有些不安。 中途休會,一個人出來透氣,站在窗戶邊,捏著手機。 早間報道今夜有雪,刺骨的北風呼嘯著,烏云黑壓壓密布,似乎在醞釀一場更加惡劣的天氣。 “老陸,你有沒有什么事想告訴我?” 商儀的聲音通過聽筒傳送,淡淡的,涼涼的,沒有往常那么歡快。 這種說話方式,讓陸吟遲第一次這么拿捏不準。 想了想,他采取了比較安全的試探:“你指哪方面?” “不管哪方面,就想知道,你有沒有騙過我,或者你現在有沒有什么想對我坦白?!?/br> “你在哪?” “在醫院?!?/br> “怎么在醫院?哪里不舒服?” “沒有哪里不舒服……你先回答我問題?!?/br> 陸吟遲斟酌了幾秒,“有個事的確是我做法不對,不過說與不說其實沒什么兩樣?!?/br> “什么事?”她閉上眼,不由自主松了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正常平穩。 陸吟遲:“你知道王大夫一直是不孕不育領域的大拿……那三副藥,其實只是調理身體,讓女性極易受孕的藥……不過那天你在飛機上明確表示還不想生,我本想著,等你例假來時再告訴你別吃了?!?/br> “……” 氣氛陷入一種安靜又怪異的尷尬。 許久,只有呼吸噴灑在話筒上的聲音,短暫的平靜讓人異常不安,他皺起眉宇,“怎么不說話,生氣了?” 商儀默了默。 突然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么,因為實在沒想到審問出來這么一件事,不知道該氣上加氣,還是應該哭笑不得。 “我以為咱們倆這種關系,應該沒什么秘密,原來你這么卑鄙,”商儀盯著頭頂的天花板以及天花板上散發光暈的白熾燈,“你到底瞞著我干了多少缺德事?!” 陸吟遲清了清嗓子,略微尷尬。 “是我考慮不周,好在……還沒釀成人命?!?/br> 商儀仰起頭,靠上身后的椅子背,白色墻皮冷冰冰的,很快穿過發根,向她傳遞過來,攫取她的體溫。 一股nongnong的傷心感襲上心頭,傷心卻不是為了什么破藥,是想到他隱瞞李林這件事。 停頓片刻,聲音低低的:“藥的事我倒是沒那么生氣,是藥三分毒,反正我也沒準備吃……” 陸吟遲沒說話。 商儀:“我就在想啊,夫妻之間都有自己的小空間,對不對,尤其像你這樣的大老板,利益,榮譽,方方面面都得考慮進去。所以很多時候出于自身利益或者別的,懶得趟渾水……現在想想,你應該早就把我調查的底朝天了,你跟我結婚前,說不定還要查我征信,我在你面前可以說無處遁形,連個褲衩都不剩?!?/br> “而我呢,我除了知道你是我老公,除了你想讓我知道的,就對你知之甚少,到現在連你到底多少身價到底多少財產都摸不清楚……” 她忽然說了這么一通,前幾天剛鬧了一場烏龍,她到現在還時不時提起,眼下又提“身價”“財產”這樣跟“錢”相關的字眼,他當然會不由自主以為她聽哪個閨蜜攛掇兩句,就又在使小性子鬧脾氣。 低低笑兩聲,“你今天是不是又跟那幾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損友碰面了?” “什么意思?”商儀有氣無力睜開眼。 陸吟遲:“你每次跟她們約會回來,或大或小都會鬧一次脾氣?!?/br> “我在你心里就是那么沒主意,別人一攛掇就鬧事的人?” “……我是覺得你跟她們不是一類人,我跟她們某些人的老公,也不是一類人?!?/br> 陸吟遲說完,略微思索,這樣的表達或許不夠有力,女人的思維定勢里,極有可能認為他在忽悠人,在轉移話題。 沉默許久又補充:“當然你覺得只有掌握你我之間的經濟大權才有安全感的話,我明天就讓周穆然整理整理相關內容,把所有財產做一份公開透明的書面材料交給你?!?/br> 如果是以前商儀肯定早就高興的跳腳,因為她雖然不是顧秋蘭親生的,不可能遺傳顧秋蘭節儉持家愛存錢的嗜好,但經過多年耳目目染和潛移默化,其實也成了錢迷,成了不折不扣的守財奴。 只不過,綜合她目前所經歷的,現實真相對她的無情打擊,遠遠高于金錢對她的誘惑力。 “錢錢錢,鬼才稀罕你的錢?!?/br> “你就摟著你的錢去睡吧?!?/br> 她想也不想,特別好笑的反唇相譏。 “……” 商儀沒精力繼續同他雞同鴨講,說完這么一句,直接掛斷電話。 大軍壓境,陸吟遲不知道自己的倒霉時刻已經來臨,略微回憶了下剛才的談話內容,自己的回答盡管稱不上標準答案,但尚且不至于差勁到被掛電話的地步。 是粉底不小心打翻了? 還是口紅掉地摔斷了? 亦或是出門逛街沒穿對漂亮衣服,被誰比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