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慕公子?!笔捳诡~前頭發被淋濕,他隨意地向后梳起,露出高闊飽滿的額頭。他說話溫和客氣?!皼]想到,你們也是今日回京?!?/br> “嗯,知音,真的是知音?!蹦藉\上前,張手想要拍拍蕭展的肩,動作過大,看起來像是要擁抱蕭展。 蕭展后退了一步,拱手抱拳,“確實是緣分?!?/br> 慕錦撲了個空,收回手,“我這人記性不好??墒?,展公子這臉,我至今不忘。哪怕現在和落湯雞一樣,也是氣宇軒昂啊?!?/br> 蕭展笑了笑。昨日,慕錦眼睛是在猥褻李琢石。而今,蕭展覺得自己被調戲了,不禁心生厭惡。 寸奔向客棧掌柜打聽了京城官道,回來說,“二公子,東城門地勢低洼,驟雨將城門淹浸。今夜馬車行進困難?!?/br> “嗯,那邊先在這住下?!蹦藉\看一眼二十,“既是到了京郊,回去也就不到一個時辰?!?/br> 二十點點頭。 霽東回京城,陸路唯有經過東城門。蕭展和慕錦,都被困在了京郊客棧。 許是沾了風雨,二十有頭疼。她撫了撫。 二公子最喜歡這樣支額。想到這里,二十收起了手,端正坐姿。她不讓自己跟二公子一樣,懶散成性。 越是頭痛,蕭展和慕錦之間的關系,越發在腦子里膨脹開來。蕭展是太子,權傾一時。二公子再強也只是平民。 不是二十對二公子沒有信心,而是雙方實力懸殊,她身在二公子的陣營,不免擔心。 二十坐得直直的,揉著太陽xue。 慕錦冰涼的手指覆在她的手背,給她輕輕按著,“怎么了?” 二十搖搖頭。本想說話,萬一說話形成了習慣,在該裝啞巴的人面前,她怕自己裝不下去。所以這時仍是無聲地比劃:“二公子,如果太子知道了你的身份,會怎樣?” “會殺了我?!蹦藉\說得輕描淡寫,“皇上不愿退位,和太子的關系非常微妙。太子沒有對手,皇上退位與否,將來登基的都是太子。不過,倘若有我這樣英明神武的男人出現,蕭展的太子之位則受到了威脅。哪怕我不想登基帝位,蕭展要斬草除根,也不會放過我?!?/br> “問這些做什么?”慕錦瞥她一眼,“你以后逮住機會一定背叛我,你這一株貪生怕死的墻頭草?!?/br> 第52章 二十閉上了眼。 二公子就是這樣矛盾的。一邊柔柔按摩她的xue位, 一邊冷漠宣告她的結局。假如她一定背叛他,他為何又留她到現在? 事情沒有走到最后一步, 二十從未預感自己這一根草會倒向哪里。 假想, 有朝一日他落魄潦倒,眉目染上頹色……她才想起一點半點, 就止住了。她不敢想,也不忍想。 她能活到現在,可見二公子脾氣壞, 但不是特別壞。畢竟是自己跟的主子,二十希望二公子可以飛揚一世,囂張到底。 不過,二十這些心底話,沒有告訴告訴二公子。反正他自信狂傲, 多她一句話, 少她一句話, 也無妨。他又不是她一個小小奴婢能打擊的。 二十閉眼享受慕錦的揉捏,舒服得靠在慕錦的手上。頭也不疼了,昏昏欲睡。 慕錦氣不打一處來, “你這是默認自己是一株墻頭草了?” 二十睜開了眼睛,沒有回應。 他伸手托起她的下巴, “看著我?!?/br> 她抬眼看他。 “說你不是墻頭草?!毙牡兹f分肯定她就是貪生怕死之輩, 可又不知何故,每當形勢有變,他就質疑她的忠誠, 同時想聽聽她的立誓,哪怕是謊話,也能給他一個安穩。 二十如他所愿,比劃說:“我不是?!?/br> “為什么不說話?”他的手向下滑,在她的頸項游移。 “啞巴更安全?!倍畼O力想裝成不知情者,少說話,少暴露。萬一太子得知她是偽裝啞巴,也許就懷疑上她了。 “你就是想和我對著干,是不是?”他的手停在她的鎖骨處。就一道橫骨,怎也平直得好看起來了。 二十搖頭,“我是顧全大局?!?/br> “你懂什么大局?笨死了?!睋Q作別的女人,他讓閉嘴就閉嘴,他讓張嘴就張嘴。只有她,嘴上說自己多聽話多乖巧,做的事沒一件讓他順心。給她臺階,她都不知道走。這種笨女人,一輩子當啞巴算了?!霸撃惚碇倚牡臅r候,跟悶葫蘆一樣?!?/br> 她以前表得多了,沒見他放在心上。二十就這么看著他,有了一個疑問。二公子和太子是弟兄,可長得卻不相像。二公子說,他娘親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人。他這是繼承了他娘親的美貌? 慕錦見二十目不轉睛,傻愣愣的,正想去戳她的額頭,再鄙夷她一句笨。話哽在嘴邊,忽然想起什么,他笑著,傾身向前。 俊臉在眼前放大,二十這時才眨了眨眼。 他捧起她的臉,問,“是不是覺得我風華絕代?都看癡看呆了?!?/br> 二十長長地閉了閉眼,再比劃說:“二公子,你長得和太子不像兄弟?!?/br> “小時候,我師父給我做過推骨術,骨相改了。也許有些我娘親的樣子,但也不會很像?!?/br> 慕錦的師父,就是林意致。當年,林意致說,會給慕錦留一個前皇后的印象,沒有完全推翻慕錦的骨骼。至于慕錦眉目神采,那是因為生性和皇上一樣桀驁。林意致動得了骨相,卻改不掉慕錦的心相。 二十比劃說:“二公子長這樣,原來是捏的?!?/br> “有底子才能捏,像你這種,怎么捏也救不回來了?!?/br> 嘴上的話說得順溜。慕錦再仔細打量二十,她乍看平平淡淡,琢磨一番,越發有魅力。眉眼纖細,鼻尖秀巧,五官拆開的話,不見特色,合在一起就成了耐人尋味。 大約……這是屬于耐看的。從前平淡無奇,耐著性子看到現在,發現她的能耐了。 原來,耐看是這么回事。 —— 第二日,雨停了。 ??昨夜暴雨過后,嵊江江水上漲,沖上了兩岸。東城門淹浸更為嚴重。 寸奔施展輕功,經各家各戶的瓦梁,回到了慕府。了解了相關情況,他又原路返回京郊客棧。 “二公子?!贝绫颊f:“六姑娘、十姑娘、十四姑娘受了輕傷,修養便好。十五姑娘的手和腰燒得比較重。大夫說,受損的肌膚需要長時間的醫治?!?/br> “嗯。去疤生肌的藥材,無論多名貴,能用的都給用上?!蹦藉\在窗前,遠望慕府的方向。 “屬下已經吩咐了?!?/br> “這火是如何燒的?”慕錦這么問,心底已有猜測。他的女人們沒有家世、沒有地位,沒有利用價值。蕭展不屑浪費心思在毫無價值的人身上,何況,蕭展擅長暗殺,不會弄出這么大陣仗。還有誰記恨這些女人,慕錦一想便知。 “關先生說,這事他有責任?!贝绫即穑骸皩傧峦A魰r間不長,關先生沒有詳談,待二公子回府,他再向你匯報?!?/br> “知道了?!?/br> “二公子,李石的身份已經查明?!贝绫蓟馗畷r,接到了探子消息?!熬┏抢钍先痉皇怯幸幻逍〗?,名叫李石。但,有一座將軍府也有一位五小姐??釔塾螝v,前幾日離京去聽戲。她名叫李琢石,是當今太子妃?!?/br> 慕錦問:“哪座將軍府?” “和皇上一起大戰百隨的羅剎將軍府邸?!?/br> “明白了?!蹦藉\笑起來,“太子不近女色,去年迎娶新妃無聲無息。我以為這個新娘是太子搶來的,不宜聲張。原來,結親的是將軍府的人?!?/br> 寸奔冷聲,“二公子,如此一來,羅剎將軍即為太子所用?!?/br> “皇上登基那日,使計讓羅剎將軍交出了兵符。兩位的戰場情誼,就在那時淡了?!蹦藉\回眼,“見機行事?!?/br> “是?!贝绫碱D了頓,說:“二公子,東城門大約要到午時才能排盡江水,我已安排馬車,只要東城門一放行,即可啟程?!?/br> “嗯?!?/br> 慕錦閑來無聊,想拉二十去簡陋的客棧走走。 她不愿,比劃說:“我給二公子縫制小禮?!?/br> 二公子心喜,便不打擾她了。他獨自走到了后山腳下。 從房間出來的蕭展,轉眼見到了慕錦的背影。這里是京郊,既是蕭展的地盤,辦事更方便。他走下最后一級臺階。 慕錦察覺到蕭展的氣息,略微沉眸。 “慕公子?!笔捳馆p輕喚聲。 慕錦回頭,一臉訝然:“展公子?!?/br> 蕭展說:“你我困在此地,也是緣分。那日在船艙得你邀約,品嘗美酒,今日由我回請如何?” 慕錦笑得輕佻:“酒逢知己,那我就不客氣了?!?/br> 蕭展做出手勢,“請?!?/br> 二人在后山的長凳坐下。 客棧掌柜呈上了一壺清酒。 簡陋客棧的淡酒,聞不到酒香。蕭展嘗了一口,說:“這都是民間小酒?!?/br> 慕錦好奇問:“難不成展公子喝過非民間的小酒?” “是。和官場打交道,去過宴席?!笔捳箿販匾粏枺骸澳焦痈患滓环?,應該也結識了幾位官家?” “我不愛區分民間或是官家?!蹦藉\端起酒杯,聞了聞,“我這人生活單純,就是富貴。酒嘛,也應該單純,好酒或者餿酒,無非兩種?!?/br> “展某飲酒數年,聽慕公子一席話,才茅塞頓開?!笔捳剐?,長眉舒展,“多年來,一直在搜尋刁鉆的酒名,濃郁的酒香。歸根結底,也無非好喝或者難喝。慕公子果然是單純的性子,灑脫?!?/br> “哪里哪里,謬贊謬贊?!蹦藉\放下了手中酒杯。 “說起來,我也有珍藏的好酒?!笔捳拐f:“這趟行程,適逢我的生辰,于是藏了一壇‘翌日方歇’。這酒是慶祝之用,也當是慶祝你我相識之緣?!闭f完,蕭展喊:“朱文棟?!?/br> “在?!敝煳臈澇鰜砹?,悄無聲息,不知在旁站了多久。 “去我房中拿酒來,我要和慕公子共同享用?!笔捳箍粗藉\。 “是?!敝煳臈澐瞪砩蠘?。 慕錦俊臉掛一抹淺淺笑意。 皇上只要喝了翌日方歇,便是酒醉一天一夜?;噬系膬鹤右嗳?。蕭展飲不了幾口,慕錦也是。 蕭展正是想用這酒來試探慕錦。 朱文棟來得極快。不一會,他端著一壺酒,和兩個酒杯,為桌上二人倒酒?!肮诱??!?/br> 慕錦看著朱文棟的手指,虎口繭子厚實,是執劍者。慕錦慢問:“展公子的生辰是何時?” 蕭展隨口答:“明日?!?/br> “哦,展公子的年歲又大了?!?/br> “慕公子呢?生辰幾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