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這位小姑娘就是前皇后。 “父皇常說,前皇后聰慧過人?!笔捳箵崞鹄钭潦念~角,“然而,僅僅憑聰慧在后宮是走不遠的。天真又善良的小姑娘,說要統籌西宮,為皇上建立和洽的嬪妃關系。結果,她被斗死了,連兒子也無可幸免?!?/br> 李琢石甩了甩頭。 蕭展扣住不放?!拔耶敃r年紀小,忘了那小子才幾歲,憑借頑劣如父皇的脾氣,深受寵愛,得了太子之位。也忘了四皇子死的時候,是否留有全尸?!?/br> 蕭展笑了:“和昭儀受寵,貴妃嬪妃們又按捺不住了。不是給父皇下套,就是給妃子下藥。琢石,你以后處在后宮,可要明哲保身?!?/br> 李琢石平靜地說:“太子殿下,你入戲了?!?/br> 蕭展極其溫柔:“我說過。我若為王,封你為后?!?/br> 她暗自苦笑。講得情深款款,把他自己都騙過去了。他只有在半夢半醒時,才會喚出心愛女人真正的名字。 那個名字從來不是李琢石。 “太子殿下,朱文棟求見?!鼻辶饕话鸭饧毜纳ひ舸┩噶擞曷?。 蕭展給李琢石系上外袍的腰帶,這才放開她?!斑M來?!?/br> 門開了。 朱文棟發上有雨滴,一臉肅穆地進來,“臣參見太子殿下?!?/br> 蕭展踱步到幾案,說:“父皇昨日臨時變更行程,查到原因了嗎?” 朱文棟關門?!鞍才诺奶阶踊貓?,昨日,皇上陪了和昭儀一日?!?/br> “和昭儀雖然神似前皇后,卻終究不是前皇后?!笔捳剐揲L的手指在筆掛上徘徊?!盎噬系倪@理由,我不怎放心?!?/br> 聽主子的口氣,朱文棟明白他生疑。朱文棟將探子的話如實稟報,“臣的人詢問過御醫,和昭儀病得頗為嚴重?;噬仙鯙閾鷳n?!?/br> 蕭展抽出一支小楷,正要提筆寫字,又放下了。說:“病得巧,病得重,就不尋常了?!?/br> “太子殿下的意思是?” 蕭展抬頭看朱文棟,“你安排在皇陵的人,也許被父皇發現了?!?/br> 朱文棟瞳孔微縮?!俺际??!?/br> “不怪你。父皇向來多疑,現在才被他察覺,你已經不錯了?!笔捳箵Q了一支小楷,在紙上龍飛鳳舞,“慕家那邊如何?” 蕭展這回終于將商賈慕氏記在了心里。 “沒有異常。就是?!敝灰f起男女之事,朱文棟流暢的語氣就略顯僵硬,“慕二公子那個偷漢子的小妾走了?!?/br> “走了?”蕭展失笑,“只是這樣?” “是的,女的早就失寵了?!?/br> “一個早就失寵的女人,竟能這么放了?!笔捳罐D眼向窗外風雨,“冷宮多少失寵的妃子,想走也走不掉。小家小院,自由自在?!笔捳乖賳枺骸白o衛查到沒有?” “沒有?!敝煳臈澊穑骸白o衛不在慕府?!?/br> 蕭展沉吟,“繼續查探?!?/br> “是?!敝煳臈澯终f:“太子殿下,還有一事?!?/br> “說?!?/br> “靈鹿山有一座匪寨。我們的人昨日守候在皇陵,沒等到皇上,卻發現有外人在那徘徊。竟是山匪?!敝煳臈澱f:“說來也巧,匪窩和皇陵相距不遠。為首的山匪比較孱弱,咳嗽聲不止。聽他的話,是要破解陣法盜墓。探子想細聽,此人警覺,被一名壯漢背起,疾跑而去了?!?/br> “皇陵……父皇,山匪,以及慕家,近期都在靈鹿山?”蕭展眼神忽地凌厲了,“朱文棟?!?/br> “臣在?!?/br> “撤掉皇陵的人,皇上那邊的線人也切斷聯絡?;噬峡隙ㄆ鹆艘尚?,我們萬萬不可暴露。另外,再派人手,查探那座匪寨?!?/br> “是?!敝煳臈濐I命離去。 蕭展閉上眼,再睜眼,又是溫潤的東宮太子。 李琢石這時說話了:“太子殿下連皇上也信不過?” 蕭展和悅一笑,“我這正是跟皇上學的。但凡有一絲善心,皇上的帝位都不可能坐到現在?!?/br> “太子殿下何時能收斂疑人的性子,也許晚上就能酣然而眠了?!?/br> 蕭展眷戀地看著李琢石,“是我吵到琢石了?!?/br> “我是怕你日夜思念夢中那名女子,將來和圣上一樣,不到強壯之年,已白了發?!?/br> 蕭展的柔情,終被這一句話凍結。 —— 風徐徐,雨迷迷。崩山居像是橫渡過千山萬水。 “昨天丁詠志說,皇上是因為和昭儀生病而改約了?”慕二公子這天才有心情琢磨皇城的事。 寸奔答:“是?!?/br> 慕錦若有所思,“皇上不是這么深情的人?!?/br> 皇上如何,寸奔不便評論。他說:“二公子,關老說的那人,已經查出來了。是剛進的馬房丫鬟,不多話,內功淺。乍看之下,不像習武之人??墒潜绕鸪H?,走路太過輕巧?!?/br> “盯著?!蹦藉\沉了眼,“適時偽造消息給她?!?/br> “明白?!?/br> 正說到這里,丁詠志又來了。他要講的事情,和慕錦今日的猜疑不謀而合。 丁詠志這會謹慎了,瞪大雙眼,確定面前是慕錦,才說:“昨日夜里,宮中又給我傳話?;噬仙磉呌衘ian細,最近不見面了?!?/br> “哦?”慕錦好奇,“誰派的?” “不知?!倍≡佒菊f:“二公子,皇宮形勢復雜。東宮,西宮,群臣,各方勢力角逐?;噬享毜萌f分謹慎?!?/br> “嗯?!蹦藉\擺手,“不見就不見了,我又不是稀罕。不過,膽敢盯梢皇上的人,想必來頭不小?!?/br> “四皇子假死一事,慕家稱得上是主謀了。事情敗露,這是誅連九族的欺君大罪。如若沒有萬全之策,皇上就算想保住慕家,有時也是身不由己?!倍≡佒菊f:“皇上說,二公子最好暫離京城一段時間,待皇上徹查jian細?!?/br> 這也提醒了慕錦,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出去走走?!按绫寄銣蕚湟幌?,過幾天就啟程?!?/br> 寸奔問:“二公子想去哪里?” 慕錦思索片刻,“我問問去?!闭f完便走了。 丁詠志訝然,二公子想去哪兒,還要問人意見?他驚奇的目光投向寸奔。 寸奔沉穩不語。 丁詠志以為,慕二公子是問慕老爺意見去了。 然而,慕二公子去的是掩日樓。 —— 從前慕錦到來,那一腳踹門,讓二十從床上驚醒過數回。 今日,她坐在廊亭刺繡。 二公子無需踹門了,踏進掩日樓,便見到了她的身影。 她和小六坐在一起。兩人側向樓外。 慕錦選的侍妾,無論正臉或者側顏,都是傾國佳人。小六正是如此。 二十鼻子不及小六高挺,額上不如小六飽滿。美色上,她輸了一截。 小六半靠廊柱,嘴上正絮叨什么。 二十低頭,一邊刺繡,一邊傾聽。 慕錦緩下腳步,想偷偷看看二十此時的表情。 誰知,小六眼睛轉了過來,她驚得一下站起,“二公子!”昨日她才慶賀二公子的小妾紅杏出墻,現在見到,她有些心虛。 二十抬起頭來。 又是那一張被搟面杖搟過的臉。慕錦從前不知,搟過的面團是什么樣子。上回,二十為他長壽面,他見到了,搟過的面就像此時的二十,平平坦坦,沒有起伏。 慕二公子直盯著二十瞧。小六識趣地說:“二公子,我先回房了?!彼s緊溜走了。 二十放下手中的刺繡,起身又要跪下。 慕錦不耐煩,“跪什么跪,你膝蓋沒rou不疼是不是?” 她只得躬腰了。 掩日樓深陷在雨后泥土的芬芳中。檐梠雨水滴在她的碧玉簪上,瑩澈的微光折進了慕錦的眼睛里?!盎胤空f?!?/br> 二十趕緊跟了過去。 慕錦進去,自顧自坐下。 她不敢坐,退到門邊。 門外烏暗天空將這道身影映得黑沉。 沉得連搟面杖搟過的面都見不到了。慕錦說:“別站那兒,擋光,坐?!?/br> 二十聽令,坐下了。 她一直低頭。他見到的,仍是沾雨的碧玉簪,晶晃在柔順黑發里。 他直接問:“過幾天出外游玩。你想去哪兒?” 二十不懂。什么叫她想去哪兒?二公子出游,他去哪兒,她就去哪兒。 半晌沒有得到回應,二公子又問了一遍:“你想去哪兒?” 二十指了指他,再指指自己。 慕錦問:“你的意思是聽我的意見?” 二十點頭。他問得可真奇怪。他是主子,她是奴才。難不成還要聽她的不成? “大霽國的名景,我走過大半了?!蹦藉\沒有特別著迷的勝地,再問:“你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二十想去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她的家鄉西埠關。她不能說,不敢說。說了,二公子又會以為她想逃走,折磨她一番。她再強健的身子骨也不夠他折騰的。 慕二公子好聲好氣地問兩三遍,已經極有耐心了。見到的,還是她一副呆滯的死樣。 他又開始煩了,隱忍地問:“江南去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