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寸奔喉結滾了滾,答不出話。他領命而去。 —— 比起上一次,慕錦今天殺氣更勝。 二十的肩骨脫臼了,若不是十五和十一扶著她回來,她幾乎倒在半途。 十一扶二十到床上,再挑開二十的衣裳,倒抽一口氣。 由頸至肩,二十白皙的肌膚綴上了點點血紫。十一見過一個殘廢人,手臂也如二十這樣僵硬垂落。 十一忙說:“出去找大夫吧。若是不及時救治,我擔心落下病根?!?/br> “我去?!笔迮芰顺鋈?。她再笨也感覺得到二公子對二十的敵意??啥沁@么多女人中最沒存在感的,如何得罪了二公子,十五想不明白。 走出掩日樓,十五低頭回憶今天的事,沒有留意迎面而來的寸奔。 這些婀娜多姿的女人們,寸奔只憑腰牌辨認。他叫住她:“十五姑娘?!?/br> 十五剎住腳步,抬頭。寸奔是二公子最親近的護衛,他的出現代表了二公子有所吩咐,她立即上前:“寸奔?!?/br> 二人距離太近,寸奔后退一步,才開口:“二十姑娘在里面?” “在。她傷了筋骨,我正要去請大夫?!笔逖陲棽蛔∧樕系慕辜?。 寸奔說:“二公子請了大夫,勞煩十五姑娘領進去?!?/br> 十五這才見到那位長須的中年男人,她心中一喜,嘴上問寸奔:“你不進去嗎?” “我在樓外等候?!毖谌諛鞘侵髯邮虒嫷木犹?,他一個護衛,上次進去已是不合規矩。 十五顧不上寸奔,轉臉向大夫:“大夫,你懂望聞問切嗎?病人是二公子的姑娘,傷在肩上?!?/br> 寸奔跟著側眼看大夫。 大夫就算有十個膽子,也不敢窺視二公子侍妾的香肩,他謹慎地回道:“可隔衣接骨?!?/br> “好好?!笔宸判牧耍骸按蠓?,你隨我來?!?/br> 寸奔返身,抱手靠著一株白榆樹。 二公子對二十抱有何種心思,寸奔尚不得知。不過,今天亭中情景,他觀察得仔細。二公子暫時不會要二十的命。 如果二公子想她死,腳沒踩上她的肩,恐怕她已斷氣了。 —— 大夫給二十接上骨,開了幾帖藥。 二十服完藥,睡了過去。 不知睡了多久,醒來記不起自己有傷,翻身壓到了左肩,她痛喘一聲,趕緊又翻過來。迷蒙的雙眼見到前方的身影,她立即清醒了。 已是黃昏,屋外燙成赤金色,將交椅上男子的衣袍勾起了余輝。 光是暖的,可二十不認為他有夕陽的和煦,她坐起身。 “醒了?!痹谒碇畷r,慕錦就見到了?;蛘哒f,他坐在這里盯了她好一會兒了。 她下了床,恭敬地行禮。中衣斜襟往傷處拉開,露出了肩上斑斕的痕跡。 慕錦又問:“疼嗎?”這僅是一句涼薄的問話,不含歉意。 她若說不疼,二公子不高興,又踩一腳。她若是喊疼,恐怕他也不高興。 方才,大夫剛走,十五懊惱地道歉:“二十,要不是我說起西埠關小調,你也不會受傷。我對不住你?!?/br> 二十撫了撫十五的手。就算沒有西埠關小調,慕錦也會尋其他理由欺辱她。她遭罪的原因,只有慕錦一人,與其他無關。因此,她說疼,或不疼,結局都是一樣的。她索性不作任何回應。 “賭氣了?”他斜眉一挑。 她心中一滯,還是給了反應——搖頭。 慕錦吩咐十一張羅晚飯。 掩日樓和花苑沒有奴仆,一日三餐由廚仆送飯。十一張羅的是碗筷,擺上飯菜,她退了出去。 慕錦先坐下了,向二十招手:“過來?!?/br> 二十攏緊衣襟,披了件外衣。 他的風涼話響起了:“動作很利索啊,看來傷得不嚴重?!?/br> 她僵了僵,隨便在腰間打了一個結,走到桌邊,坐下。 “你要養傷,多吃多補?!蹦藉\漫不經心地說:“養胖了,就丟你下去喂魚?!?/br> 她沉默。 他命令道:“吃飯?!?/br> 他要的是聽話的女人。她依言端起碗,白米飯嚼在牙尖,品不出香味。伺候慕錦,是她干過最苦最累的活。相比之下,以前當丫鬟的日子,反而成了美好的回憶。 慕錦沒有動碗筷,把玩著折扇,深不見底的眼睛落在她的臉上。 二十低頭回避。 白玉長扇在空中翻了幾轉,倏地抵在了她的心口。他找到了新樂趣,用扇子戳弄她的左邊柔軟。 她就知道,尋常折扇到了他的手里,也是兇器。她被戳得膽戰心驚,深怕他一個不痛快,將整把扇子刺進她的心窩。 她緩慢地吞咽嘴里的豆腐。 慕錦拿扇子挑起她的衣襟,看著她的傷口。 中午上了藥酒,她的肩上留有淺黃的酒印,往下鋪了一層紫黑的淤血,五顏六色錯疊,失了美感。 他收回了扇子:“吃飽了?” 二十長睫顫顫,仍然覺得那把冰冷無情的扇子正虎視眈眈。 慕錦話不多說,直接一句:“吃飽了就上床?!?/br> 她一怔,僵硬地往嘴里送飯。 “吃飽沒?”慕錦用扇子拍拍她的下巴。 她指了指窗外。暗示他,太陽沒下山,不宜白日風月。 無奈的是,二人毫無默契。他說:“知道了,關窗再做?!?/br> 二十仔細地咀嚼,一粒米都像是山珍海味。 慕錦哪會看不出她打什么主意,他不怒反笑:“慢慢吃,你吃多久,我延時多久?!?/br> 二十食之無味。一來,這位難伺候的爺,陰狠的眼睛一直盯著她。二來,她有了擔憂,這樣下去何時才能離開慕府?她自問,她是一個最不起眼的女人,這二公子不知抽的哪門子風,三番兩次折騰她。 日落遠山,天空鋪了一襲紅紗。 十一進來點燈。她偷偷看看房里的男女,又趕緊退了出去。 無論如何再拖拉,飯還是有吃完的時刻。一條清魚,一盤碎rou,一碟青瓜,二十全部吃光了。 白瓷盤子倒映著燭火的暖燈。 終于放下了碗。二十想通的同時,為自己失笑。她是奴,他是主,她和他較勁,累的只有自己,還不如認清事實,當一個乖順的女人。興許他心情舒暢,就不為難她了。 想歸想,收拾盤子碟子時,二十還是慢吞吞的。 慕錦握住她的手腕,“不用管了?!?/br> 她穩住身子,竭力從過去的陰影里喘口氣。 他拉她到了床前,兩手一伸,以眼神示意她。 她暗暗告訴自己,順從,順從。她替他解了腰帶。 “你這臉……”慕錦似乎直到現在才看清她的模樣,說:“竟無一可取之處?!?/br> 第8章 二十給慕錦解了衣裳,掛在一旁。 衣桿光放二公子的衣物,她的衣服成了墊地的。 慕錦推她到床上。 她一個趔趄,俯趴在枕上。她把枕頭抱在了懷里。也好,至少不用看他那張臉。 他兩三下將她的衣衫變成碎布,丟在地上。見她如死魚一般僵硬,他冷笑:“也好,至少不用看你這張臉?!?/br> “……”也不知是誰嫌棄誰更多。 二十雙手交疊,額頭抵在手背。她得想些什么,把注意力轉開。譬如爹爹娘親,譬如弟弟meimei。想想曾經團圓的一家人,她才能將日子熬下去。上身趴在床上,雙腿掛在床緣,她不舒服,可也不能動。 忽然,慕錦拱她到里面。 她僵直的腿終于能縮起了。 緊接著,又被他拉開。 二十腦海中莫名響起了西埠關小調。她暗道:再忍忍,等到蘇燕箐受不住了,肯定會趕她離開的。到了那時,她就有了十歲以來都不曾擁有過的自由。 “咬著?!?/br> 她聽見這聲,感覺有什么東西丟在她的頭上。 細看是一張絹帕。 大夫為她接骨時,她也是咬著絹帕忍耐。但是……二公子為何給她絹帕?來不及多想,她趕緊塞嘴里咬住。鬧不明白,為何二公子又找上她。掩日樓的其他人,哪個不比她美,不比她嬌。 仿佛讀懂了她的疑惑,慕錦說:“啞巴清凈?!?/br> 二十:“……”那他豈不是要將所有女人給毒啞。而在她們沒有安靜之前,她就倒大霉了。 慕錦半俯身子,側頭看她。她的長相夠不上給他陪寢的資格,有些掃興。更掃興的是:“你失神在想什么?” 不用抬頭,聽他陰戾的語氣,她知道又惹怒他了。這般痛苦的過程,她若不胡思亂想,就覺得自己脆如杉木,他就是那把斧頭,一下下將她砍伐。 她怯生生地看他。 “我在床上,你還有空想別的?”這成了二公子的奇恥大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