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將仇徒和越寧迎進了屋,二老便急急忙忙到灶房里忙活。 飯菜端上桌,沒動幾筷子,二老就忍不住對越寧二人噓寒問暖起來,說當初聽說孱國邊關之亂時心里擔心地恨不得飛過去,泉君好幾次收拾了包袱就要走,多虧他們攔著才沒去邊關給仇徒添亂。 泉君不服氣地說:“我這能力要去了,指不定他們早就大捷了?!?/br> 二老沒理他,依舊滔滔不絕地表達著對越寧他們的擔心和牽掛,越寧的眼淚流了又擦,擦了又流,當他們聽到仇徒在龍首關遇害,越寧一個人在代越坡被追殺導致小產時,一家四口泣不成聲,只有仇徒一個人坐在那里擰著眉頭,一副愁容。 越寧忽地想起在棧時仇徒對她說的話,忙擦了眼淚笑起來,說:“嗨,咱們這是怎么了,這么高興的日子,咱們一家凈在這兒哭了。這些事都過去了,說出來就沒事了。爹,娘,我和相公這次來,就一直住到過年不走了,你們可不能趕我們走哦?!?/br> “怎么會?!逼菔夏ǖ粞蹨I,對仇徒說:“子虛,這一年你也受苦了?!?/br> 仇徒慚愧地頷首道:“還好,讓爹娘擔心了?!?/br> “你這孩子,都是一家人了,還這么生分做什么?!闭f著,越老爺沖邊上的丫頭說:“再給爐子里添點火,沒看見大小姐抖得厲害嗎。寧兒,你這身子可差了許多啊?!?/br> 仇徒臉色一變,戚氏暗暗拍了越老爺一下,越老爺余光瞧見仇徒,尷尬一笑,沖越寧嗔道:“都說不叫你去,你非要跟著男人家上戰場,怎么樣,給你師父丟人沒有?立了什么軍功啊?!?/br> 本來說這話是為了改善氣氛的,但哪想到越老爺自己說著便先紅了眼,偷偷抹起眼淚來。早在三國伐齊時他就知道權利地位如過眼云煙,什么都比不上性命與家人重要,尤其是在他有了第一個孩子——越寧的時候。只是沒想到,他的女兒竟然這樣苦?;蛟S,他根本不該為越寧求這段親事…… 難道他錯了嗎。他本以為越寧嫁入富貴人家可以在患病時有醫可尋,有藥可用,不至于受制于人,卻還是天真了罷! “爹,你看你這又是做什么?!痹綄幈穷^一酸,又快要落下淚來。戚氏也情不自禁掩面。 仇徒心中壓抑,跪在地上叩首道:“都是子虛的錯,沒有保護好越寧?!?/br> 戚氏看越老爺一眼,眼中略有責怪,越老爺也深知刀劍無眼,戰場上的事瞬息萬變,實在也非仇徒能改變,便上前去扶,說:“沒人怪你,起來吧?!?/br> “相公……”越寧跪在他旁邊扶他。 泉君道:“子虛哥,這事誰也不想的,你別一個人攬責任。要怪就怪那些壞人,阿姐,你放心,我肯定給你報仇?!?/br> “那些人也是奉命行事,怪不得他們的?!痹綄幣氯J真,回頭解釋道。 仇徒深深地叩首不愿起身,道:“其實有一件事我一直沒有說?!?/br> 四個人都是一怔,二老瞧越寧的模樣,怕是她也不知道,不由心中緊張起來。是什么事,要子虛非要等到這時候說呢? “什么事啊相公,你起來說,地上涼?!痹綄幪煺娴胤鲋鹜?。 仇徒抽出手臂,伏地道:“是子虛無用,越寧因為救我,身子沒有調理,又染惡疾,這一世,我們都不可能有后嗣了?!?/br> “什么?!痹綄幭乱庾R低喃,整個人愣在了那里。 仇徒稍稍側目,眼中水霧翻騰,“娘子?!?/br> 越寧身子一晃,靠倒在身后的椅子上,椅子擦著地發出尖銳的聲音。扇萍擰起眉頭來,這件事,她一早就知道了,但她沒想到大公子會在這時候說出來。 而秋燕和竹繡之前只是知道越寧身子受了損傷,卻不想這么嚴重,此時聽見這話,都不免震驚。 戚氏睜著一雙眼睛,不知該看哪里。這樣的痛,仿佛錐在她的心底。 越老爺一手撐著桌子,心疼地望著失魂落魄的女兒。 泉君不懂這感覺,但看他們的反應,也知道這事很嚴重,他不敢亂開口,卻又體會不到那份心痛,只是憂憂愁愁地看著一桌悲痛的人,許多呼之欲出的高興的話題全都埋藏在心底,不敢說出來。 “娘子?!背鹜较胍参吭綄?。 越寧搖著頭站起身躲開他的手,踉蹌兩步,轉身跑了。 “泉君,去看著你阿姐!”戚氏緊張地大喊。 泉君立即回過神,追了出去。 扇萍三人瞧著氣氛不對,急忙帶人跟了出去。 仇徒直起身子朝門口看,戚氏順勢將越君府的仆婢打發下去,道:“子虛,你先起來?!?/br> 仇徒恍惚地看向戚氏,他一直知道這是個睿智的女人,見她分明悲痛卻嘴角含著微笑同自己說話,不禁更是對戚氏的心胸氣度刮目相看。 “忍了這么久,就等這時候說出來吧?真是難為你了,要瞞住這樣一個秘密?!逼菔霞t著眼睛苦澀地抿起酒杯。 仇徒緩緩站起身,又回頭看了眼門。 越老爺哽咽道:“坐吧,有泉君看著她,沒事的?!闭f著,越老爺給仇徒倒了一杯酒。 仇徒猶豫地坐下來,握著酒杯,遲遲沒有端起。 越老爺說:“你帶著寧兒來西夏找我們,選在這里說出這件事,你有心了。有心了?!痹嚼蠣旈L長地感慨道。 “你娘知道嗎?!逼菔厦嫒萜降貑柕?。 仇徒眉頭一皺。 越老爺一瞧,立即問:“你娘是什么態度?叫你休妻還是叫你納妾?” 仇徒眉頭不禁鎖得更深。 “寧兒是子虛向皇上請旨賜的婚,休妻是不可能了,子虛的娘一定是要子虛納妾吧?”戚氏心明眼亮地問。 越老爺亦鎖著視線盯著仇徒,見仇徒為難,索性道:“他娘是他娘,寧兒是子虛八抬大轎娶進門的,是子虛的媳婦。子虛,你說,你心里怎么想的,你特地到西夏才說這件事,心里肯定是有寧兒的,也是為她著想的。還是……你打算把寧兒給我們留下,回去納妾不成?” 仇徒聞言立即抬起眸子來,堅定道:“不可能。爹,娘,子虛一生忠義,對君如此,對家人更是如此。越寧是為子虛遭此劫難,子虛今生絕不負她,請爹娘放心?!?/br> “好,我沒看錯你?!痹嚼蠣敿拥嘏牧艘幌伦雷?。 戚氏卻勾起耳邊碎發,冷靜地說:“你有這份心思是好,可這不是你一個人能決定的事?!?/br> “娘…” 仇徒正欲解釋,戚氏就抬起手打斷他,認真地看著他,說:“子虛,你要知道,這一生是很漫長的,我不懷疑你現在對寧兒是一片真心,可以后呢?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你們膝下寂寞,人言可畏,不光是寧兒受不了,你也會受不了的?!逼菔暇徚司徴Z氣,“我說這些,是希望你想清楚這件事的后果?!?/br> 頓了頓,沉聲道:“我不希望有朝一日,你會和別人站在一起,指著寧兒的脊梁骨,說她無后!你懂嗎?!?/br> 仇徒目光一震,脊背發僵。 戚氏嘆息一聲,眼圈發紅,道:“我知道,這對你來說也不容易。我只希望你如果做不到,就放寧兒走吧。我和她爹也還年輕,她和泉君關系又好,我們一家四口在這里,她會平安快樂的?!?/br> “娘…”仇徒眸中痛苦。他萬萬想不到戚氏會提出這樣的意見。 越老爺也是一驚,看向戚氏,但旋即他想了想戚氏的擔心,也不由一怕。 “娘知道這件事難為你了……”戚氏擦了擦眼淚,越老爺拍拍她的手,惋惜地對仇徒說:“子虛,我們都認為你是個好女婿,才會把寧兒嫁給你?,F在是寧兒自己的身子不爭氣,我和她娘也不奢望你能為她堅守一生,只希望你們能好聚好散……” “爹娘如何說出這樣的話?!背鹜酵聪У?,“仇徒與越寧在面對死亡時都沒有放棄過彼此,爹娘難道不信我與她一世相守嗎?” 戚氏紅著眼睛說:“不是不信,實在是這世上有的事比死更叫人難過?!?/br> “那爹娘就沒想過,如果我們分開,也一樣生不如死嗎?”仇徒眼眶中的淚打著旋,仿佛一眨眼便會流淌出來。 戚氏閉上眸子搖著頭,悵然道:“長痛不如短痛?!?/br> 仇徒猛然站起身,道:“爹,娘,我特意在你們這里告訴越寧這件事是怕她想不開,想叫她知道,這世上還有許多感情值得活下去,還有許多人會陪伴著她,即使永遠沒有孩子……可能是我錯了,我以為我娘因為向著我,所以會拆散我和越寧,卻沒想到爹娘你們也會因為向著越寧而拆散我們…” “不是拆散你們,是怕你們兩個以后都會為此受傷??!”戚氏動容道。她一直是很欣賞仇徒的,若非出了這樣的事,她怎會叫仇徒離開越寧?她怎么舍得叫這樣一對恩愛佳人分開?實在是從前在宮廷里看見太多、聽到太多殘酷的現實,叫她不得不替越寧和仇徒的未來早做打算。 “既然如此,爹娘當初又何必同意將娘子嫁于我,娘就不怕身份暴露,會令越寧和仇家都陷于險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