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打一個賭
在棧足足歇了兩日,越寧才算恢復過來,她煞有其事地給竹繡講著自己的“經驗之談”,說人出門在外,身體要緊,不要刻意趕路,欲速則不達,竹繡睜著一雙大眼睛,反說道:“可是夫人你前幾日不是……” 扇萍一把拉過她,越寧訕訕地摸摸后腦勺,瞧仇徒看著自己,便咳了兩聲,說:“時候不早了,出發吧?!?/br> 仇徒笑著上前扶住她,同她上了馬車。 待行了一段路程后,仇徒說:“娘子,你還記得仇家的祖訓嗎?” 越寧一怔,“嗯…任彳亍什么的,我記得爹是任字輩,你是彳字輩……怎么了?我們終于可以要孩子了嗎?” 仇徒錯愕一下,只想著同越寧說些道理,倒把這一茬給忘記了。他故作自然道:“不是,你身子還沒養好呢,我是想起咱們仇家的祖訓和你這幾日趕路后得到的經驗頗有映照,才這么問你的?!?/br> “映照?什么映照?祖訓是什么來著,你快背背,省得哪天娘問起我,我不知道,又要被責罰了?!痹綄幾ブ母觳?。 他瞧著越寧,“娘子,其實我一直想問你,你對娘,就真的一點好感都沒有嗎?” 越寧一怔,松開仇徒,沉思道:“也不是吧。從前我是覺得娘總是限制我,仿佛刻意針對我,但前幾日去杜府接人櫻的時候,我從她那里悟出一個道理?!?/br> “哦?什么道理?” “嗯…也不算是什么道理,就是我問人櫻覺得女則如何,她說人都說好,自然是好的,相公,你聽這話是什么意思?”越寧忽地停下來反問道。 仇徒愣了一瞬,“娘子覺得呢?”他想看看越寧對人情世故知道多少了。 “那肯定是心里不喜歡才這么說的啊。這叫正話反說,還是你教我的呢,你忘啦?”越寧笑著打趣他。 仇徒嘴角一搐,尬笑一下,沒有接話。自己不過是隨便教教她,她倒學的快。 越寧可不知道仇徒在想什么,繼續道:“我就想,既然姑娘們都不喜歡女則,這女則又為何存在呢?” “娘子覺得為什么呢?”仇徒饒有興致地看著越寧。他上一次和越寧談一些思想上的問題還是自己初次上山拜訪越家的時候的事了。 越寧若有所思道:“因為人多啊?!?/br> “嗯?” 越寧抓住他,“你想啊,我們在山上不過四人,尚還立些規則以正視聽,何況山下這么多人,若要大家都知道什么是對,什么是錯,非要有個清楚的規矩不可?!?/br> 仇徒錯愕一瞬,他本以為越寧會說女則是男人為了統治而弄得邪惡之物,卻不想越寧比他想得更有大局觀。 “那你覺得女則是好是壞?”仇徒問。 越寧又陷入了思考,道:“是好是壞是說不清的,但總歸是給了人一個說法。我娘常說這世上沒有什么人和事是絕對好或者絕對壞的,我想女則也不例外?!?/br> 仇徒一怔,又想起自己猜測的這位岳母的身世來,他不禁問:“誒,娘子,我一直很好奇,娘總是妙語無窮,為人又通明豁達,看著不似尋常人,你可知娘是什么出身?” “什么出身?”越寧笑道:“相公也和我一樣懷疑爹娘是大戶人家出身吧?!毙此约夯貞浧饋?,懊喪道:“不過他們從來沒說過,我和泉君有時候好奇問他們,他們也只是講些別的話搪塞過去,想來他們是不好意思?!?/br> “不好意思?”仇徒詫異道。 越寧偷笑著,竊語道:“我猜他們是私奔,所以才不好意思告訴我們的?!?/br> “私奔?”仇徒驚詫越寧大膽的想法。 越寧皺起眉頭,道:“這有什么好奇怪的,話本里好多這樣的。你沒看過嗎?” 仇徒戲謔道,“娘子,你總說書里寫的、書里寫的,為夫是真的很好奇,這樣的書,是爹娘給你讀的嗎?你沒下過山,到底從哪里弄來的?” 越寧飛快地眨眨眼睛,支支吾吾地看著別處。 仇徒忽地想起一個人,猜測道:“該不會是你那個何宸哥……” 仇徒話還沒說完,越寧立即舉起手,“我和他真的沒什么?!?/br> 仇徒一怔,溫柔一笑,拉過越寧的手,道:“娘子,我不是說了嗎,我明白的。你我可是共過患難的夫妻,你以為我還會疑心你嗎?” 越寧皺起眉頭,“我是怕你因為他捎的那些書就誤會。其實他也不知道那些書里寫的什么,他認字不多,只知道那是別人都喜歡讀的書?!?/br> “別人都喜歡的,不一定是好的?!背鹜酱亮艘幌滤拿夹?,“傻娘子,以后少讀些那種書?!?/br> “早就沒讀了?!痹綄庎街?,委屈道。 仇徒瞧她的模樣,不禁一笑,張開懷抱,說:“你我的故事不比那些書里的好嗎?” 越寧嗔他一眼,忽地想起和仇徒在一起的這一年多的日子里經歷的點點滴滴,心念一動,順勢歪倒進他的懷中,抓著他寬大的手掌,說:“那等我們老了,寫個故事吧?!?/br> “好?!背鹜礁袘训匚兆∷氖?。 越寧憧憬道:“寫好了就給我們的孩子、孩子的孩子讀。才不像爹娘那樣藏著掖著呢?!?/br> 仇徒眉頭一鎖,心中喟然。 又過了幾日,途徑宿縣,雖才到未時,仇徒就叫松子停下來找個住處,越寧不禁問:“怎么了?你不舒服嗎?” 仇徒搖搖頭,說:“這里有個熟人,路過自然該去瞧瞧?!?/br> “熟人?我認識嗎?”越寧問。 “你不認識,他很多年沒有參戰了,在這里看著一個軍府?!背鹜揭娝勺诱业搅藯?,便下了馬車。 “你自己去嗎?”越寧從馬車里探出頭來。 仇徒笑道:“不是說好我去哪,你就去哪嗎?” 秋燕幾個掩嘴笑著。 越寧紅了臉,跳下馬車來,小聲道:“你不是總說要在人前規規矩矩嗎?” “那是在府里,娘不喜歡,再說,哪次你不規矩為夫沒陪著?”仇徒一本證及地看著她。 她瞪了仇徒一眼,“什么話都讓你說了?!?/br> 仇徒笑笑,然后轉過臉去對扇萍她們淡淡地說:“我們去見個熟人,你們先打點休息吧?!?/br> “是,公子?!?/br> 見仇徒半熟半生地在路上四面張望著,越寧不禁問:“相公,你到底知道你這熟人在哪里嗎?” 仇徒依然四面看著,嘴上卻說:“應該記得?!?/br> 越寧稀奇地笑了一聲,問:“那敢問相公,你上次來,是什么時候?” “頭一次來?!背鹜降?。 越寧擰起眉頭,摸摸仇徒額頭,仇徒這才停下張望,回身看她,“怎么了?” “你還問我怎么了……相公,你沒來過你還不問問別人,你這樣找來找去的,我還真當你知道路呢?!闭f完越寧還是覺得仇徒今日傻得出奇,嘀咕道:“平日總說自己聰明,真是把自己當神明了?!?/br> 仇徒不禁一笑,見四周無人注意他們,便湊近越寧幾分,說:“那娘子,敢不敢和為夫打個賭?” “什么賭?”越寧瞧周圍有人,忙退了一步,同他保持些距離。 仇徒直起身子,說:“若是我找到了他的住處,你就答應我一個愿望,如何?” “那你要是沒找到呢?”越寧興奮地看著他。 仇徒笑著看著越寧,“娘子覺得該這么辦呢?” 越寧想了想,旋即飛快地說:“那你要是找不到,你就答應我,不管我身體恢復的怎么樣,從西夏回來,你就得和我要孩子,怎么樣?答不答應?” 仇徒一怔,忙恢復神情,笑道:“沒問題?!?/br> 越寧高興地拍拍手,然后看看四周,笑道:“那好,你開始找吧。不許問人哦?!?/br> 仇徒收起復雜的心情,笑笑:“好?!?/br>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仇徒停在一個巷子前。 這巷子很深,站在巷口完全看不見里面的模樣。越寧瞧仇徒站定不懂動,不禁朝巷子里探探頭,問著:“怎么了?怎么不走了?這里面有什么啊?!?/br> 仇徒又看看四周,確定是這個地方,便說:“娘子可還記得剛才的賭注?” 越寧瞧四圍全無軍府的痕跡,笑著點點頭,“自然記得,還希望相公不要出爾反爾啊?!?/br> “不會?!背鹜叫χ闾_往巷子里走去。 越寧跟著他,皺著眉頭望著他逐漸被巷子的陰影模糊的背影,心道:這相公古古怪怪地,該不會真叫他找到了吧?可他沒來過是怎么找著這個地方的呢?嘶,該不會是騙我的吧。 “到了?!背鹜胶龅赝W∞D過身來。 越寧正想事沒有注意,一下撞進她的懷中,仇徒一怔,笑問:“娘子對我可真是一刻不愿分開啊?!?/br> 越寧推他一把,“壞相公。突然停下來干什么?!?/br> 仇徒莫名其妙地翹起眉頭,指著身邊的門,茫然道:“到、到了啊…就停下來?!?/br> 越寧一看旁邊晦暗的朱紅色的門,語結地癟著嘴,怎么可能找到了呢? 仇徒見她神色不對,便說:“娘子不會是想反悔了吧。那好吧,就當沒有說過?!?/br> “我哪是那么小氣的人?!痹綄幫ζ鹦靥?,然后手疊手地打著手心,自說自話道:“我是怕你隨隨便便找個沒有人的地方,就說這是你那熟人的家,那我多……” “咚咚咚?!背鹜叫χ瞄T望著越寧,越寧一下就怔在那里。 等待著…… “啊哈哈,嚇我,就是沒有人的嘛?!痹綄幒龅匦ζ饋?。 哪知笑容還未散去,身后忽地“吱呀”一聲,越寧立即懊惱地皺起眉頭,無聲地抓狂兩下,撲進仇徒懷中,哼哧道:“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