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羅敷姑娘家聽不得這些污言穢語,我可同你說了,全臨南都傳遍了,公主早在建南便養了個孌,童,如今和親路上竟然也時時帶著,貼身伺候呢?!?/br> 她說的神神秘秘,不由又壓低幾分聲音,“都說這公主二十多不許人家,又是那樣尊崇的身份,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留久了確實是個害?!?/br> 羅敷娘不知想到什么,原本縫的好好的,突然扎偏了一針,趕忙抽回了手補救。 “那孩子身份都給扒出來了,我瞧不是胡說的?!彼裆衩孛?,附在羅敷娘耳朵旁,“說是先前皇后的娘家出來的,論輩分還得叫公主姨呢?!?/br> “這事兒傳的人盡皆知了?”她狀似無意的問了句。 “想你是最后知道的那個了?!?/br> 門外羅敷還端著水偷聽著壁角,尚安公主行事確實是叫人詬病,不過怎么這事兒就能在臨南傳成這樣子,公主那樣的身份,若是傳出不利的留言,應當也會有人幫忙遮掩才是啊。況且又是送親途中,真不怕鬧得兩國下不來臺面? 又一想,原本這公主就不是個省心的,自己都叫她害過一回,替她擔心個什么勁兒,惡人自有惡人磨,報應這不就來了。 羅敷推門進來,嬸子立刻閉了嘴,羅敷見她娘反倒是有些恍惚。 好似同宮里有關系的事情,娘便總是容易反常一般。羅敷偏了偏頭,瞅著娘心中也是滿腹疑問。 田亞為近來接了線報,留族人似乎又有異動。原本扎寨于臨南以南一塊肥沃之地,如今似乎向西遷了些距離。原來的駐地留人已不算多,那地方極適合繁衍生息,田亞為此前推斷過若是自己不能將這股留人徹底趕離,三五年留人足以恢復了元氣??扇缃袼麄儣壛诉@里,實在令人想不通緣由。 他尋了地圖來推敲了半天,正琢磨著,永忠義突來稟報。 “什么事?”田亞為卷了卷手中地圖,隨意拿草繩一捆,便放進桌旁的小簍中。 “銳王爺到了?!?/br> 田亞為抬頭看他一眼,撇嘴露出個耐人尋味的笑容,“來的倒快,你先去伺候著,我隨后便到?!?/br> 田亞為看著永忠義退了出去,他倒也不急,故意磨蹭了些時間,若是可以還真想沐浴更衣燒柱香拜上幾拜,再去見這大名鼎鼎的銳王。 銳王爺見了文彥舜,掀了掀眼皮瞧他,四肢健全沒病沒災活的挺好,隨口說了句,“當爹倒是有個當爹的樣子了?!?/br> 文彥舜嘿嘿一樂,沒搭他的話,退出去默默守著了。 田亞為今日旬假,本也沒什么要緊事兒做,這銳王來的倒巧,正正好將自己堵在這里。他低頭鉆進帳中,見銳王仍舊篤定的在案后品著營中劣質的茶水,喝個茶都風度翩翩,一點兒看不出是在喝特地為他備下的茶渣沖的茶水。 “可算來了,本王還當要留在這里吃過午飯歇了午覺才能見著將軍?!?/br> “哪里的話,卑職可不敢慢待了王爺?!碧飦啚樽杂X地坐下,銳王爺倒是殷勤的為他也斟了杯茶。 見田亞為沒有動杯的意思,陰沉的問了句,“怎么,大將軍就不想享受下這特地為本王沏的茶水?” 他將“特地”二字咬的很重,“苦的本王牙都要倒了,喝了一嘴的茶末子?!?/br> 田亞為摸了摸自己鼻尖,對于這種區別待遇死不承認,“王爺恐怕是享遍了珍饈美食,故而對咱們這些殘次品瞧不上眼了,卑職一向只喝的上涼白開,何曾奢侈的泡上茶默默品嘗一番呢?!?/br> 銳王不愿同他在細枝末節上爭執,冷冷瞧他一眼,“尚安公主那事,是你做的?” 他嘁的一笑,“怎么,王爺是來興師問罪的不成?” “真是你!”銳王一拍桌子站了起來,“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嗎!” 這些個龍子鳳孫都是一個德行,慣用拍桌子瞪眼睛來表示憤怒。 “做了什么?你知道你那姑姑做了什么,許就不至于如此反應了?!?/br> “不論她做過什么樣的事,你的職責都是護她安穩離開臨南,可如今這事情鬧得這樣大,那是會影響兩國交往的大事,且那駙馬一早便前去公主那里捉人去了——” 他說的氣急,話到了嘴邊又硬生生頓住。 “如何?想是逮了個正著吧?!?/br> 銳王爺哼了聲。 “你這大將軍位置坐的可不安穩,田亞為你可別忘了,你大將軍前頭明晃晃的代理二字?!?/br> “卑職哪敢忘記?!碧飦啚闈M不在乎,“王爺也不必威脅,卑職還有一句話想要送給王爺,哪怕此事矛頭皆指向在下,卑職也是不懼這指控甚至樂意擔了這罪名的,因那尚安公主活該如此,可這事——不是卑職做的?!?/br> “公主究竟哪里得罪了你,叫你這樣厭憎她?!碧飦啚榧热蝗绱苏f,他知道此話自然是可信的。只是奇怪他竟然甘愿被人陷害,他就不怕這事若是追究起來,他這罪名可不小。 田亞為背對他冷笑了下,“今日若不是她尚安公主壞事做的太多,老天開眼報應在她身上,那么眾人口中津津樂道的不潔女子——”他突然回過頭,眼神帶著陰毒的狠意,“便是羅敷了!” 第五十四章 駙馬爺叫尚安公主帶了綠帽子,這事兒到午時便卷著風似的吹遍了臨南大街小巷。 知情人說的有鼻子有眼,“駙馬爺今兒早上強闖了營地,提著劍進去的,將那孩子從公主寢榻上揪了起來。一打照面愣住了,嚯,這人怎么長的同公主這般相像……” 一旁人吃著酒不斷向嘴里喂著花生米,幾個人聚在一起吃飯,身邊人皆是議論此事,尚安公主做了大好事,可是豐富了大家茶余飯后的談資。 “怎么說啊,二人倒為何長的相像啊……”幾個人猥瑣的調笑。 被聚在中間那人侃的正歡,“人道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尚安公主將自家人領上了床,可不是長得像嘛?!?/br> 眾人哈哈大笑起來。 銳王爺一路上看著,惠通老老少少皆對此事了解的好似知根知底,不說添油加醋吧,其中大部分事情竟然同真實情況錯不了多少去。 這背后之人倒也不簡單,起碼也是公主身邊之人。他瞟了眼身邊的田亞為,這人雖不是此事主謀,難說他不是知情人,只是事情偏偏又牽扯到了羅敷。這個田亞為到底是狡猾,懂得用羅敷轉移自己的視線,他現在顧不上尚安公主的事兒,一門心思就想知道羅敷究竟出了什么事情,竟然還牽扯到名節上頭去。 銳王打馬加緊自街道上狂奔而過。 尚安公主這頭早已鬧得不可開交,公主獨自跪坐在床榻旁邊。身邊伺候的人都被她打發了出去,高貴如她怎能忍受叫一眾奴才看自己的笑話。且更讓她沒料到,駙馬如今的確是不同了,方才領著一幫人手進來劫走了她的小酒,那狠厲的模樣,現在想來也是心驚rou跳。 駙馬這回事真真實實的是厭惡了自己吧,自己好容易才做到與之重修舊好,感情一日一日好起來,甚至自己能從他日漸成熟的目光里看出一絲沉迷的味道。出了國土邊界自己便不是這里的公主,而是她真正的王妃了。在他國自然是建不了公主府叫自己享用的,駙馬貼心的新建了府邸,叫自己嫁過去便免了同王府女人打交道的煩擾。明明昨天還那樣要好,她還幻想著二人婚后幸福時光,怪自己貪心,忘不了年少的愛戀又想一輩子拘著小酒不叫他離身半步。 小酒是個多體人意的孩子啊,十二三歲的孩子,身子未開化,教他的那些手段他學的倒快,在他身上得到的快樂,那些墨守成規的所謂“良家女子”一輩子品嘗不到。所以她才不舍,哪怕是和親路上也要帶著他。同駙馬未曾見面的這些年,可都是這孩子帶給了她身為女人的那些幸福之感。 只是果然還是出了事情,她的小酒不知道現在在吃什么樣的苦。 她失神望著大帳的簾子,一會兒哭一會兒笑。有種全世界都在同她作對的感覺,她憤恨不知要往何處發泄。 簾子被撩了起來,打外邊進來兩個高大的男子,尚安對著二人露出個皮笑rou不笑的表情來。跪的久了,膝蓋酸軟成一團,她撐著一旁的床柱勉強站了起來。 “外頭,恐怕將我這公主的事跡,傳的有鼻子有眼吧,是不是今天駙馬爺要退婚的事兒外頭人都門兒清?” 她像是無所謂的樣子,表情無悲無喜,可看她這頹廢的模樣,分明在意極了,哪怕她真實情況是無比的浪蕩。 田亞為不愿理她這些荒唐事兒,若不是他如今仍舊擺脫不了被懷疑的嫌疑,他是無論如何不想同公主在私下里有什么交集的。 “憑什么他自本宮之后三妻四妾的往家里娶,孩子一把都抓不完,本宮就得在深宮之中信守諾言,等著他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兌現的承諾?”尚安憋得久了,要將心中所想全部倒出來似的,“誰活著不是為了享受,誰不是呢就這么一件事,就要害的本宮被釘在恥辱柱上一輩子翻不了身?本宮明明已經熬出了頭,是誰把眼前這一切給毀了。不,此事決不能就這么完了,你們給本宮去查,查出來到底是誰將事情傳了出去——” 尚安說到這里已經歇斯底里了一般,她紅著眼沒了形象的大吼,“你們去查啊,去查??!順便也查查其他人,姓文彥的有哪個是干凈的,都潔身自好都能羽化成仙不成?” 銳王眉頭緊鎖,尚安公主顯而易見的瘋魔了。其實早在建南,公主養著燕家出來的男童一事,在皇室之中便已經不算是秘密。 也不知為何,父皇對尚安公主總是一味寬容驕縱,全不管她做出多少丟了文彥家族面子的丑事??粗邪苍趲却蠛?,甚至搬出了沁陽王大名,真真假假的將沁陽王做的荒唐事一件一件搬了出來。 “都看本宮笑話是吧,皇家最大的污點可不是我尚安,那沁陽王如何被逼到今天這地步,還不是皇帝當年奪了——” 銳王一早便知道這尚安嘴里說不出什么好話,使了個手勢,立刻便有人魚貫而入,狠狠堵了尚安公主的嘴。 “皇姑,文彥佐對你不住了?!睅讉€內侍給公主嘴里塞了東西,叫她發不出聲音,銳王留在這里嫌臟了自己眼,哪里是一國公主的模樣,尚安簡直是個毒婦,沒有半分皇家公主的雍容得體。 她瘋言瘋語的,銳王知道自己應該拿她說的話當屁一樣,卻也忍住探究起來,父皇難道真的對對五叔做過什么。 田亞為白看了一場公主的精彩演出,簡直想帶頭替她鼓鼓掌,這般沒頭腦沒氣量,刁鉆又任性的女子,叫她擔負和親重任,也早晚都得搞砸了。 如此看來不早不晚,如今拆穿她真面目,省的以后大老遠送到他國丟人了。 銳王捏了捏手中的玉扳指,一甩披風踏出了帳外。 帳外陽光刺眼,這樣晴好的天氣發生這種令人不虞的晦氣事,叫銳王老大的不爽,“駙馬現在何處?” 下面人回,“早上帶了人出去,什么話也沒撂下,氣沖沖就走了。不過方才有人送信,說是在駐地正對那孩子用刑呢!” 銳王爺沉吟了下,“上那兒瞧瞧?!?/br> 二人行動迅速,且那駙馬所在距離這里實在算不上遠,駙馬爺盤了整間客棧住下,兩人剛一進大廳便聽到后院一群人呼呼喝喝的聲響。 兩人對視一眼,加緊了腳步先出了門。院中果真是那駙馬,拿了條沾了鹽水的馬鞭,在小酒身上抽打的沒一塊好皮。 駙馬一見來人,稍稍按下自己脾氣,將手里家伙甩給下人,臉色雖然陰郁卻也不算太過難看,倒是忽略了銳王,先同田亞為客套起來,“早先便有意邀請大將軍來小王這里坐坐,一直也未得閑,今日這境地了,沒成想倒是了了樁心愿。待小王了了手頭這事,再行好酒好菜招待將軍一番?!?/br> 而后卻一拱手,向銳王簡單行個禮,“銳王爺,你以為如何呢?”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五十五章 駙馬爺同銳王商談良久,當然駙馬這頭占著理,對于和親之事無甚意見,只不松口接著迎娶尚安。依他的意思,尚安他是定不會迎回家去了,若是真有心思兩國交好,那便盼著圣上重新指一位清清白白的姑娘來。 當天下午駙馬便離開了惠通,回他自己國家去了。 如此,尚安的境地一下子尷尬起來,歷史上第一位和親被拒婚的公主,這名頭也足夠叫她流傳千古了。 銳王自此便將尚安禁足在了她自己帳下,其他一切照舊,公主該享的儀制一項不少,她仍舊還是那養尊處優的公主殿下。不叫她隨意走動這一項可不是多余的指令,只因尚安公主知道駙馬離開,而他心心念念的小酒下落不明之后,整日除了似哭似笑的胡言亂語,似乎再沒別的事可以干了。 準確來說,她是將自己逼瘋了。 羅敷對尚安公主早就恨不起來了,她對自己做過的那些事,隨著公主的瘋瘋癲癲,如今怕也沒人記得了。無事一身輕,羅敷哼著小調在房中逗弄爹爹養得兩只烏龜。他們慢吞吞的,一個將另一個撞了個四腳朝天,那翻身翻不過來的蠢樣子,逗得羅敷樂不可支。 羅敷娘歡歡喜喜進門拍了拍羅敷腦袋,“還在玩,你爹調任涼阡,可是要升官了,快收拾收拾上前面招待客人去?!?/br> 羅敷呆了下,“有這樣的好事?” “還是那位淮南節度使引薦,倒也不是全無理由的,當時惠通一縣收留了多少因戰亂逃過來的百姓,這么個小地方一下子盛了那么多人,且還能做到人人安居,夜不閉戶,你爹那些日子忙的腰疼的躺都躺不下,可算是有了些政績?!?/br> 母女兩個一面說著一面上外間去了。來人正是淮南節度使劉承政劉大人,那人四十歲上下的模樣,留著兩撇八字小胡須,額寬而厚,比之小叔叔那大腦門不錯分毫,這人腦子倒肯定好使。 劉承政同秦文昌二人相談甚歡,正談到圣上對秦文昌處事效率大加贊賞時,羅敷同他娘齊齊退在簾后偷聽著。 “秦大人名號自圣上嘴里說出來,那便大不一樣了,且又是贊賞之言,對于秦大人之功,圣上定是上了心的?!?/br> 秦文昌一聽激動的起身抱拳沖天上,連連說了幾句,“圣上多思多慮,還能掛懷文昌小事,文昌慚愧,實在慚愧?!?/br> 羅敷同她娘也是開心的不知要怎么才好。 “敢問劉大人,此次大敗留族人,頭功當屬我那異姓弟兄田亞為,圣上可有什么指示沒有?” 劉承政笑的開懷,“秦老弟哪里需要cao這閑心,如今你我這小魚小蝦都雞犬得道,頭功那里還能錯到那里去?!?/br> “這話倒是不假?!鼻匚牟毾?,田亞為這孩子不簡單,眼看又是更上一層樓的水平了。 “秦老弟此次升遷,只為其一,還有個不為人知的其二呢……”劉承政說的神神秘秘,秦文昌不知他這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他好奇問道,“劉大人盡管直說了吧,可別叫屬下著急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