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慢吞吞地收了回來。

    林濛當然注意到了這父子倆之間的小動作，她忍不住生出了諸多感嘆。

    哪怕刀爾戴沒有加入造夢，就單是合作的關系，她也挺為這父子倆的轉變覺得欣喜。

    “林總，之前的事情，還是要和你道個歉?！钡跺而Q實在地說，“那時候我一時……沒想明白，很著急?！?/br>
    “沒關系的?！绷譂鬏p笑，眼神磊落，沒半點陰霾。

    刀宥鳴稍微放松了下來，往兒子那看了一眼，和上回有些居高臨下的推銷不同，這回他誠誠懇懇地向眼前的這位林總推廣起了自己：“林總，我雖然愛管事，對新的技術不太了解，可也算得上掌握了不少電影相關的知識……”

    他話說到一半，正坐在他對面的林濛就站了起來。

    “大刀導，合作愉快?！?/br>
    刀宥鳴準備的一肚子臺詞還沒說完，就憋了回去，他笑起來眉眼的皺紋堆疊起來，看上去格外喜慶：“好！那就合作愉快?！?/br>
    刀宥鳴挺意外，說實話，他是知道林濛不會向名導低頭的，畢竟上回他主動請纓想做《信鴿》的免費副導演，林濛都不肯答應。

    可這回……

    “對了林總，你昨天說的新的試鏡模式是什么？”刀爾戴不知道旁邊的父親內心有多波濤洶涌，自顧自地問了起來。

    林濛神秘一笑，細細地和刀爾戴、刀宥鳴把方案說了一遍，畢竟兩人接下來都得參與進來。

    “這能成嗎？”刀爾戴咋舌，“得花不少錢吧？”

    林濛豁達地點了點頭：“總得有人試試，做第一個吃魚的人也不錯。而且我們公司是占著天時地利人和呢?！?/br>
    有電話響起，林濛接著電話到了門外。

    刀爾戴：“老刀，你這回可不嘮叨了吧？我們林總，還是很不錯的吧？”

    刀宥鳴只是看了兒子一眼，在心里暗暗地念叨了句這小子。

    回過頭，隔著透明的窗戶，能瞧見外頭的林濛正在說著什么。

    他搖了搖頭，嘆了口氣，算是徹底絕了把兒子拉回去的心。

    嘿，還真沒想到，他兒子的眼光還不錯。

    有情懷、講人情、有遠見又知道怎么經營公司的老板，帶著一群可靠的人，就算沒能大成功，也絕不會太失敗。

    現在看來，兒子倒還真選了條正確的路，沒準在造夢，刀爾戴得到的，會比在他的支持下開公司的多得多。

    錢可不是一切。

    ……

    試鏡開始當天，場地外已經是人山人海，提前到的媒體裝備齊全，占據住了最佳位置，陸續趕到的藝人全副武裝，穿著各不相同，妝容都化了全套。

    一有人到，閃光燈就開始作用，留下一張張的照片，甚至還有直接開了直播的媒體，穿梭在其中，進行著同步直播。

    倒不是他們興師動眾，只是最近圈里屬實沒什么大新聞，這回來參加試鏡的雖然未必有什么大咖，可有名有姓的演員不少，沒準還能拍到幾個未來的人氣之星。

    工作人員事先排練好，主持好秩序，帶著已經到的人先入場，這回試鏡，林深處財大氣粗地向當地的戲劇院租了幾個廳，雖然大家的設備越發高級，可也拍不到內部的場景，只能看著演員們進去望洋興嘆。

    一等第一波人消失，已經有媒體盤腿坐下，他們自帶的設備打開，準備即時地發著稿子，唯一讓人犯愁的是，被他們拍下的演員里有不少長相還行，名字卻是讓人怎么都想不起來。

    已經進去的演員先被帶到了大廳，在聽完臺上工作人員的介紹，忍不住面面相覷，若不是不能保證身邊的人會不會是自己的對手，早就忍不住聊了起來。

    “這會不會……有點太異想天開？”

    可即使懷揣著這樣的疑惑，還是乖乖簽下了保密合同，畢竟只有抓住眼前能握住的每一個機會，才有可能成功。

    ……

    演員們在試鏡，工作人員其實加倍的忙碌，頭回嘗試這樣的方式，在接待第一批演員到達的時候，大家是小心謹慎又不免手忙腳亂。

    林濛自然是也在現場，避免可能會出現的意外。

    林濛看了眼時間，約好的東西已經送到，果然一回頭，行政正在那招著手，被喊來的人高馬大的保安，各自推著推車，里頭裝著的是滿滿的咖啡和小點。

    造夢娛樂在福利上最不用挑，她指點著行政，將東西分成幾份，然后便走在前頭，帶著兩輛小推車出發。

    她這主意來得及，這幾天公司的人也跟著緊急加了班，雖然給大家補貼了加班費，可忽然占用了眾人的時間，林濛依舊帶著些愧疚，而現在又是一起出外勤，更是辛苦。

    林濛讓行政定的是當地一家有名咖啡店的咖啡外送，冷熱各摻半，厚紙杯外標注了口味，旁邊整整齊齊放在小方盒里的是同樣知名店鋪的蛋糕，是提前預定了的。

    隨著繞著戲劇院走，這車上的東西也越來越少，其中一位保安已經帶著空置的小推車離開。

    最后一站是監控室，林濛走在前頭把門推開，就瞧見里頭坐滿了的人，各自拿著電腦，正在調控著程序，齊齊回頭的樣子很讓人矚目。

    諸郁深在其中尤為顯眼，他起身過來：“你來了?！?/br>
    林濛隨手從推車上拿了一杯，遞給了諸郁深：“這段時間辛苦大家了?！迸赃呉黄鸬谋０埠托姓黄鹦敦?，把推車上最后的蛋糕和咖啡都放了下來。

    諸郁深：“不辛苦?！?/br>
    林濛只說：“諸總，那就麻煩你把這些分一分，讓大家都休息休息，休息日讓大家來加班，實在不好意思了?！彼苓叺牧稚钐巻T工道了個歉，便示意自己還有別的事情要做，先離開了。

    諸郁深看了林濛離開的背影一眼，就招呼王秘書來分東西，順道喝了口咖啡，他手上這杯還是溫柔的，無糖，苦得有些發澀卻能讓人清醒的味道是他最喜歡的。

    雖然知道也許是巧合，但心中卻陡然生出不少雀躍起來。

    今天來的林深處員工都是從總部抽調的，分部工作室的這些，是負責新《風波定》的，和這次的業務并不重疊。

    王秘書大概看了眼口味，開始分了起來，咖啡和蛋糕都挺受歡迎，雖然后者的口味屬甜，但有前者中和，分完王秘書拿著自己的那一份一回頭，忍不住一愣。

    諸郁深手上拿著的，是個不到他掌心大的蛋糕。

    蛋糕是嫩黃色的，做成了圓球的模樣，撒上的果醬就像給它包裹上了一層會閃的包漿，被叉子撥弄下來的部分，露出了內里的層次，看上去很饞人。

    可是……

    老板，你不是不吃甜食嗎？我都沒打算分你的份，王秘書在心底忍不住吐槽，而且捧著蛋糕的你，真的好違和。

    ……

    媒體們第一波稿子已經發了出去，閑著無聊，也忍不住開始聊了起來。

    “還真沒想到，造夢娛樂現在后來居上了?！?/br>
    “是沒想到，我當初還以為是曇花一現了，沒想到到現在，造夢娛樂還待在圈子里?！?/br>
    有人忍不住分享起了自己掌握的一手情報：“對了，你們知道金有珠嗎？她出了個新聞，我們都不愛發?！?/br>
    一聽有八卦，大家都湊了過來，圈里的八卦大多是這么眾人拾柴火焰高的：“金有珠她關造夢什么事？我們不是在聊造夢娛樂嗎？”

    旁邊有人忍不住插嘴了，一拍大腿，就科普起來了金有珠和造夢娛樂的淵源，講到《打開這扇門》和《雙飛燕》大家也就陸陸續續想起來了：“不過，關造夢娛樂什么事呢？”

    “她媽為她拍了個文藝片，口碑挺不錯，結果……”爆料人賣了賣關子，等到大家都看過來才往下說，“我們不是每年都往國外電影節推薦電影嗎？原本是看著呂道燕導演的面子，和目前的口碑要推薦她的那部電影的，但不是正好出了造夢和暮微影業合作這事嗎？就改推了《深海孤島》?！?/br>
    旁邊人露出興致乏乏的神情：“就這事？我還以為怎么呢！這不正常嗎？難得有這種大片能走出國門，推薦一回也不錯，她不能走推薦，就自己報名唄，這也沒什么公平不公平的，《深海孤島》的口碑也不差?！?/br>
    爆料人來勁了：“問題人家不這么想呀？金有珠在接收采訪的時候，就直接說這推薦機制不公平，暗示是造夢娛樂賄賂，讓人暗箱cao作，這才把他們比下去呢！”

    這話就聽得有些荒唐了，如果是網友可能會信，他們是身為業內人士，對這方面很了解：“不是，這東西圖什么？自己走報名也一樣，只不過多了審核和交材料而已……就是多了個推薦的名頭，至于嗎？”

    “怎么不至于？”爆料人笑了，“人家估計這是郁結于心呢，金有珠遇到造夢娛樂，角色被換、主角變配角、得個獎被說、現在推薦電影也沒了。這都倒霉幾回了？是你你不委屈？”

    被問的這人一愣：“委屈是委屈，可說這種話能干嘛呢？”

    “你真當人家傻？”爆料人無奈了，看了眼對面的記者，這一看就是個嫩頭青，“出新聞唄，黑紅也是紅，人家是指著出新聞呢！要不特地和我們一群記者說，真當我們白被叫做筆桿子？”

    旁人忍不住問：“她媽也不攔著？我記得呂道燕挺愛惜羽毛的啊?！?/br>
    爆料人笑了：“人家愛女心切唄，又不是第一天。不過實話實說，人呂導還是攔了攔女兒的，不過……她說的也挺陰陽怪氣的，說希望要多給藝術電影一點空間?！?/br>
    “那你們怎么不報？這新聞還挺有趣?！庇腥ざ?，足以概括，口碑差不多的電影，為什么不選藝術電影就好像是犯了什么大錯一樣？還真你弱你有理？

    爆料人一撇嘴：“我這不和于行遠約了個專訪，今天還來跟試鏡采訪嗎？”歸根結底，也是利益為先。

    幾人還想再聊，就聽見一陣喧嘩，進去的第一批演員已經出來，第二批正排著隊進去。

    剛剛還是聊八卦的好朋友，現在成了搶新聞的對手，幾人對視一眼，誰都不肯耽擱，健步如飛地飛奔上去，各自盯準了目標，生怕落于人后，就采訪不到。

    可當舉起的話筒放在演員面前時，他們收到的卻是同樣的微妙的答復——

    “石艷媛，請問今天的試鏡發揮得怎么樣？”

    “……應該還不錯吧？”對方的神情莫測，看不出好壞。

    “你覺得你能獲得你想要的角色嗎？有沒有把握？”

    “不確定，這也不是我能決定的，當然我是希望能獲得的?！?/br>
    問題倒是問出去了?？墒裁创鸢付紱]得到，演員們簽了保密合同，還不能泄露具體試鏡的內容，可奇怪的是，對方就連試鏡了哪個角色都沒說。

    所以……這要怎么寫稿子？

    當天晚上，滿懷期待的網友們便看著如同“天書”一般的稿子陷入沉思，怎么每個去試鏡的演員，都說不出個一二三四五，對于有沒有把握也諱莫如深？

    他們抓耳撓腮，恨不得造夢娛樂能馬上揭曉謎底。

    所以說好的公開試鏡，到底是怎么回事？

    ……

    金有珠的新聞，倒是如她所愿的登報出來，也引來了一場爭論。

    賣慘是世界上最老套的cao作，可幾乎回回都能派上用場。

    在訪問里，金有珠不為自己叫屈，她只慢條斯理地說，這電影是劇組上下所有工作人員心血凝聚的成果，大家雖然知道，這部電影不能取得很好的票房成績，可還是為了共同的理想而努力。

    “只是很可惜的是，現在的文藝片，不但受眾越來越少，還會因為沒有票房作為支撐，失去各種各樣的機會，我還是呼吁，大家能多給藝術片一些空間，一些機會?！?/br>
    新聞里，記者配上了這么一段話：“在知道電影失去了被推薦參加電影節的機會后，金有珠很失落?！?/br>
    目標精確打擊，大家開始排查，果然看到了昨天才公示的電影節推薦名單，上頭《深海孤島》四個字，格外顯眼。

    金有珠的一番話，將問題提升到了藝術片和商業片的層次，下場開吵的兩方，各自旗幟鮮明，發表著各自的意見。

    站藝術片的那方，義正言辭：“藝術片已經少了票房這個盈利點了，他們也就只有獎項能追求了，商業片本身就是沖著票房去的，憑什么還來壓榨藝術片的生存空間？”

    站商業片的那方也有理有據：“那你先叫電影節禁止商業片參加獎項評選ok？你可以說同起跑線，也可以說適當照顧，讓你先跑十米，可和人家說因為我跑得慢，所以你別跑了，這也太奇怪了吧？”

    兩方吵得激烈，各不相讓，這其中也有兩部片子口碑相差不大的原因。

    呂道燕的這部電影，因為帶著女兒，她也不敢冒險，拍的還是從前的老題材，因為對自我的重復，這次其實是受到了不少的批評的，不過正因為“重復”，影片質量便也不低，金有珠也在里頭獻上了量身訂造的“完美”表演。

    可《深海孤島》也不差。

    再往下吵，兩方開始了功利比較的環節。

    呂道燕的作品在電影節獲過幾回獎，粉絲們也能理直氣壯地說：“推薦的就該是最能得獎的作品，《深海孤島》的票房在商業片里都算不上特別高的那種，還未必能符合國外電影節的口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