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朱妍此生沒有遺憾了,子女學業有成,已經可以獨當一面,她作為家中的長姐,帶大幾個兄弟姐妹,他們的日子也都和和美美,相府興衰百年,她功不可沒,為了這個家族,為了兒女,她一輩子犧牲了太多太多,她累了,為了整個家族,她和那個讓她恨之入骨的男人,虛與委蛇了一輩子,她累了,終于不用再強顏歡笑了,她知道自己如今病入膏肓,不久于人世,終于可以解脫了。 小軒窗外,落英繽紛,又是一年春盛,一陣劇痛涌上心頭,她拼命想壓制卻還是壓制不住,就像她的命運,該來的還是要來,一口鮮血噴薄而出,染盡了衣衫。 聽見劇烈的咳嗽聲,嫣兒急急的沖進了屋,看到眼前的景象,嫣兒幾乎大哭出聲,硬生生捂住了嘴,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 她跟了娘娘一輩子,知道她隱忍,總說自己沒事,嫣兒幾次要去求皇上請御醫都被她以太醫的醫術不如自己為由,強行壓下。 眼看著娘娘身體越來越差,她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本來今日不論如何都要去求皇上的,朱妍強忍著劇痛,“我沒事……嫣兒”嫣兒根本不聽,扭頭奔出冷宮,直奔御書房。 今日無論如何,娘娘的病情她不能再替她隱瞞了,不管皇上和娘娘如今形同陌路是何原因,她一定要救娘娘。 一路沖撞無數宮女太監,嫣兒不管不顧,侍衛在身后追趕,一路追她到御書房,她求見皇上,門口的掌事太監又像以往一樣,視她如草芥,直接告訴她“皇上有旨,不會見那個女人,讓她不要再興風作浪,更不會見你,” 嫣兒急得不行,也顧不得許多,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大聲沖著殿內呼喊“妍妃娘娘病重!求皇上救命??!妍妃娘娘病重!求皇上救命??!” 掌事太監急忙叫跟來的侍衛制住了嫣兒,就要帶走,這時一個渾厚有力的聲音從殿內傳來,正是當今圣上,“讓她進來”語氣中透著森冷。 嫣兒跪在皇帝鳳南天面前,顧不上一臉的血污,也顧不上皇帝沒有問話,一股腦的把娘娘的病情說了出來。 還沒等她說完,皇帝已經起身向外,他一聲不吭,面上仿佛結了千年的霜雪從不曾化過。 他出了御書房直奔東南角,一大群太監、侍衛和宮女跟在身后,皇上沒有發話,他們也不敢問。 經過御花園時皇上猛的停住了腳步,所有人跟在身后,沒有人敢出聲,連掌事太監跟了皇帝這么多年,都幾乎沒見過皇帝何時如現在這般冷的可怕,仿佛在蓄積著什么就待一瞬間爆發。 片刻,一聲無聲的嘆息,之后是堅定不容置疑的語氣“傳太醫!” 隨后繼續箭步朝東南方向走去,嫣兒知道,皇上終于還是肯救娘娘了,她喜出望外,一邊跟在最后,一邊用袖子把臉上的血污擦凈。 冷宮雖然叫冷宮,卻被嫣兒打理的井井有條,種上了花草后,干凈整潔,皇上顧不上路上的花花草草,一個箭步沖進屋內,眼前的景象讓嫣兒驚呆了。 身后掌事太監和御醫緊跟著魚貫進來,只見,朱妍紅妝玉面,婷婷裊裊的坐在鏡子前,一身朱紅色的宮裝,美艷無雙。 纖纖素手正在往頭上插一支珠釵,打入冷宮她幾乎沒什么首飾了,如今頭上戴的就是她全部家當。 她回頭,嫣然一笑,歲月在她臉上幾乎沒留下什么痕跡,她依舊是那個美艷無雙冠絕天下的妍妃。 朱妍起身行禮道“皇上,您終于肯來了,可是想妾身了?”神色自若,嘴角擠出一抹笑意。 皇上登時火冒三丈,掌事太監暗道大事不妙,嫣兒目瞪口呆,再看床上哪里還有血污,整潔如新的被褥,枕頭。 朱妍也不管繼續說道“是嫣兒不懂事請皇上恕罪,奴家只是讓她告訴皇上奴家偶感風寒,不成想皇上真來了?!?/br> 氣氛瞬間緊繃到極點,鳳南天額頭的青筋暴起,拳頭被攥的噼啪作響,朱妍卻一派閑適的表情。去給鳳南天倒茶。 朱妍遞過茶杯,“皇上,請上坐?!币琅f笑意盈盈,看不出一絲情緒。 “啪”茶杯被重重的摔碎在地,碎片紛飛。其他人都嚇得跪下,瑟瑟發抖,唯有朱妍,依舊是那如春風般的微笑,笑時猶帶眼兒媚。 鳳南天扭頭便走,只留下一句“以后冷宮之人不得隨意離開冷宮,否則……殺無赦!” 大隊的太監宮女和侍衛又從小小的院落魚貫而出,大門被吱呀一聲重重的關上。 嫣兒跪在朱妍面前,淚如雨下“小姐!你這是何苦?!”私下里,她還是愿意叫她小姐,小姐待她如親姐妹。 朱妍最后一絲力氣被抽光,在大門關上的一瞬間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已經是深夜,床前只有睡在床前,淚痕已干的嫣兒,看來她這次知道錯了,沒有去找那個人。 她反復無數次說過,即便是死,也不要去求那個人,嫣兒卻不聽,她心里無論如何也不能原諒,更不會低頭。 看他假惺惺的來看她,她以為以后都不用強顏歡笑了,沒想到還要演最后一場。 她如今大限已到,不要說當世醫術沒人能及她,即便是有,也回天乏力了。 趁著回光返照,她要好好裝扮自己,兒女親人都不要告別,哭著來的,她要一個人笑著走。 又一陣劇痛襲來,她用針封住主要經脈,讓血不要噴涌而出,她不想落個七竅流血的慘死樣子,逼不得已她還要封住死xue,雖然奇痛,痛歸痛,最起碼死也要死的不那么難堪。 她強忍著不讓淚水奪眶而出,如果眼淚可以訴盡苦楚,那人間哪里還有解不開的愛恨情仇? 點了嫣兒的睡xue,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只想靜靜的結束這一切。 從痛不可忍到痛苦漸漸消失,最后感覺周身輕松,她知道大限至了,她閉上眼,沉沉的睡過去,終于結束了。 她聽到有人在她耳畔呼喊她的名字,還是小名“妍兒!妍兒!”喊的很著急,但是她不想回去了,臉上被淚水打濕,她想睜開眼看看誰在為她而哭,卻再也睜不開了。 耳畔的聲音漸漸變小,她聽見有人在喊著太醫,然而已經聽不清了,聲音和感覺越來越遠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