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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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婧英狀似茫然地搖搖頭:“那人未曾告知姓名。我們只是閑聊了兩句?!?/br> “閑聊?” 何婧英點點頭:“那位老人年紀可能很大了,總是念著一些舊事?!?/br> “什么舊事?” “他似乎年幼時家中很窮,小時候就被過繼到了叔父家去。他說雖然叔父對他很好,可他還是想念自己的生父,時常從叔父家溜出去,躲起來看自己的父親?!?/br> 皇上有些頹然地坐在椅子上:“他為何要躲起來呢?” “他說畢竟血濃于水,親生父親永遠是自己心中最敬畏最親近的人。臣妾便問他,為何不和親生父親多親近?他卻又不說了?!焙捂河u了搖頭:“想是他叔父待他很是嚴厲?!?/br> 親情,是帝王心中最深的刺。為了權利,為了穩固江山,他要親手殺了自己的兒子,要與自己的兒子勾心斗角的算計。 “朕最近幾日,時常想起前朝的事情。那時候先帝雖是肱骨之臣,但蕭氏一族總是免不了被廢帝猜忌。那時雖然終日提心吊膽,但我父子幾人,總是齊心協力?,F在是回不去了?!被噬纤坪跸萑牖貞浿?,神色也變得蒼老起來。 皇上那蒼老的表情只是在臉上停留了一瞬,忽而又變得凌厲起來:“可你還是必須得死?!?/br> “為什么?”這句話,何婧英脫口而出?;噬纤坪跻呀浵嘈帕怂龑κ捵禹懙氖乱粺o所知,可是為什么還是要殺她? 皇上威嚴地說道:“因為法身會為了你,害了自己!” 何婧英愕然地抬起頭,看著皇上。這一番罪名,她該如何辯解?或者說根本無法辯解。 皇上道:“法身會為了你不顧一切,你可知道當初朕為何同意你與法身成婚?” 何婧英一愣,心中苦澀,她與蕭昭業青梅竹馬,在世人看來她嫁與蕭昭業乃是水到渠成的事。殊不知在二人成婚之前,也是經歷了萬般苦難。若不是蕭昭業苦苦堅持,她現在也許只是將軍府的孤女而已。何婧英苦澀地答道:“因為我是將軍府的長女?!?/br> 皇上看向何婧英,又說道:“你是聰明人,朕既然讓你說,你就直說,朕不怪罪?!?/br> 何婧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因為我只是將軍府的長女。我祖父何尚之與父親何戟雖是大齊開國元勛,但我祖父早已逝世,我父親也英年早逝。且除了我之外再無子嗣。何門雖有何昌宇、何胤在朝為官,卻都不是何門嫡系。況且在推翻前朝之時,何家得罪了不少士族。何家雖然顯赫,但實則徒有虛名。我可以為法身帶來無上的聲望,卻無法干政?!?/br> 皇上點點頭:“這番話,與當日那人與朕說的一模一樣。你可知那人是誰?” 何婧英迷惑地看著皇上?;噬侠^續說道:“與朕說這番話的人正是法身。不過他說的不是無法干政,而說的是無法爭權?!?/br> 何婧英的心底閃過一絲酸楚?;噬侠^續說道:“在太子府時,朕相信殺害先太子的兇手不是老五。是因為此事若是老五做的,斷斷不會還留著法身的性命。老五的王妃謝琵及出自陳郡謝氏。謝家雖然近幾年籍籍無名,但當年前朝亡國之時,數萬精兵甘愿投身謝門,隱居陳郡。這也是為什么前朝覆滅后,謝家未受責難的原因。蕭子敬若是要謀反,不用動安西軍的一兵一卒。而幾大士族中,何家聲望最盛,其實實力卻是最弱的?!?/br> 皇上深深地看著何婧英:“老五背后有陳郡謝家。云英雖然娶的是陳郡袁氏,算不得望族。但他通過袁氏結交的朋友,皆是各地聲名顯赫的氏族子弟。就連粗野豪放的云長,也娶了富甲一方的高平郗氏。法身三歲能詩,四歲能騎,于治國之道頗有見解,可他為了你,早已放棄了權力的爭奪?!?/br> 皇上嚴厲地看著何婧英說道:“這樣一個沒有半分依靠的皇子,在失去了太子庇護的情況下,你以為法身還是那個可以隨心所欲的南郡王嗎?” 何婧英心下巨震。這些她并不是沒有想過,卻理所當然的享受了。如今被皇上一語道破,方知自己幼稚天真,以為只要二人有情,這世間千萬阻難都不在話下。她從未想過蕭昭業為她付出了如此之多,乃至于放棄自己的前途,甚至將自己的性命放置于險境。 朱壽回到殿中時,手上已經多了一樽銀色的酒壺。 皇上眼中閃過一死狠戾:“并非朕不愿多給你些時日,而是唯有你死,法身才能清醒過來。他一個無權無勢的王爺,沒有資格保護任何一個人。朕要法身振作,朕要法身爭,爭朕的天下!唯有他爭,才有活命的機會!” 第八十七章 佛堂走水 忽然,宮中遠遠地發出一陣sao亂之聲。不一會兒一個侍衛模樣的人急急忙忙地就走了過來來,對朱壽耳語了幾句。 朱壽趕緊回稟道:“稟皇上,佛堂走水了?!?/br> “佛堂?”皇上驚道:“佛堂日日供奉香火都無事,為何會走水?” 朱壽低垂著眼睛答道:“佛堂不是因香燭走的水,而是因為一道雷劈進了佛堂,引燃了佛堂的梁柱?!?/br> 大齊自皇上開始,人人信奉佛教?!斑@是冬日怎么會有雷?”皇上臉上明顯地閃過一絲驚慌:“可是,可是朕做錯了什么。上天要懲罰朕了?”皇上走到窗前,腳步有些不穩。黑暗地空中看不見月亮,只有風雪呼號而過?!爸靿?,你看今夜,是不是與三年前那夜一樣?” 三年前,皇上下令剿殺蕭子響那日,也是這樣的天氣。 朱壽趕緊跪下:“皇上,您英明神武,神怎么可能懲罰您呢。何況那夜,皇上并未……” 并未殺蕭子響。 也可以理解為,因為沒有殺蕭子響,所以神沒有處罰他。 皇上回頭看了看何婧英:“罷了,當年你父親與朕,也是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朕暫時不殺你?!?/br> 何婧英心中一松,手中的鳩酒“哐啷”一聲掉在地上。 “可是你記住,法身活你就能活,法身若有不測,朕就要你陪葬?!?/br> 何婧英腳步有些虛浮地走出玉明殿,今夜就算是這樣過了。她路過佛堂,看見佛堂的火勢并不大,已經被侍衛撲滅了。 忽地,何婧英眼皮子一跳,那佛堂的梁柱上,下半截是黑的,上面卻沒有。若是佛堂是被雷劈的,那梁柱應該是上半截黑色。這顯然是有人放火救了她。 何婧英心中一驚,難道是蕭練?可這樣的手法,她都看出來,事后一查皇上也定然能察覺。大齊重佛,火燒佛堂之事如何了得? 正是慌張間忽然走來一名侍衛??创┲?,只是個守門的侍衛而已?!巴蹂?,時間不早了,請往這邊出宮吧?!?/br> 何婧英哪里有心思去理會一名侍衛。蕭練若是放火燒了佛堂,那人應該沒有走遠。何婧英在人群中胡亂找著。那侍衛幾步上前擋在何婧英身前,壓低了聲音說道:“是王爺讓我來救王妃的?!?/br> 何婧英猛然抬頭,這才看清那侍衛的樣貌,濃眉大眼,倒是一副忠正的長相,只是她沒見過,十分陌生?!澳闶??” 那侍衛從袖中拿出扶桑玉佩:“這可是王妃的?” 何婧英點點頭??磥硎捑毷怯昧诉@枚玉佩了。 “王妃請隨我來?!?/br> 何婧英隨著侍衛走到一個僻靜地方?!巴蹂?,我是正陽門的守衛曹景昭。我在宮門外備了馬車。王爺就在城外,你和王爺快快走吧?!?/br> “佛堂的火是你點的?“ 曹景昭尷尬地笑了一笑:“王妃看出來了呀?我就說我這個辦法算不得什么好辦法?!?/br> “你是怎么讓人以為佛堂是被雷劈了的?” “我先在佛堂旁用煙火弄出些光來,在弄出點聲響,然后再放火。佛堂周圍原本沒什么人,都離得遠,遠遠看去就像是被雷劈了?!?/br> “那之后怎么辦?是否是被雷劈的,很容易就能查出來?!?/br> 曹景昭也是頗有些無奈:“我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很晚了,那時你已經被帶進了玉明殿。我進不了內宮,只能這樣賭一把了?!辈芫罢押鋈徽溃骸巴蹂铱煞駟柲銈€問題?” 何婧英點點頭。 曹景昭指了指扶桑玉佩:“王妃,這個玉佩你是從哪得到的?” 何婧英皺著眉,不知應不應當回答。她答應了蕭子敬不與人提起他。但曹景昭能因為那八個字來救她,說明蕭子敬對曹景昭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人。 曹景昭看何婧英猶豫的表情,又問道:“是不是那人不讓你說?是不是一個身材魁梧,英姿勃發的人?是不是蕭云音?” 何婧英看曹景昭滿臉的喜色,一愣。 何婧英雖然沒有回答曹景昭,但曹景昭知道,給何婧英扶桑玉佩的人肯定是蕭子響。曹景昭自言自語道:“他還活著!大哥果然還活著!”曹景昭急不可耐地問道:“王妃,他在哪?” 何婧英默默地低下頭。 曹景昭耐著性子又說道:“他不讓你說是不是?他這個人就是這樣。當年他不讓我們救他?,F在由不得他了!三年了,我們找了三年!” “他死了?!?/br> 何婧英的聲音細若蚊蠅,但落在曹景昭的耳中卻如天外驚雷?!笆裁??” 何婧英實在不忍告訴他,他記憶里那個英姿勃發的蕭子響,像一個老人一樣在獄中死去。但是無論多么殘忍,她還是只能告訴他:“他死了,是因為我死的?!?/br> 曹景昭嚴重忽然陰沉了下來:“你說什么?” 何婧英低著頭道:“我不能說太多,但他的確是因為我而死?!?/br> 曹景昭眼神狠戾地逼近了一步:“若是你害死他的,他為何要給你扶桑佩,為何要告訴你那八個字?到底怎么回事?” 何婧英緊咬著嘴唇。 曹景昭聲音近似懇求:“我救你一命,只求你告訴我他在哪里?如何死的?好讓我去為他收尸。他的養父因他而死,他又被自己生父拋棄,你讓他的一縷魂魄去哪里?” 曹景昭眼神中露出來的是深入骨髓的痛。他的懇求也是真摯的。何婧英沉默許久,終于開口說道:“我是在刑部大牢遇見的他?!?/br> “刑部大牢?”曹景昭臉上盡是悔恨的表情?!拔覀冋伊嗽S久,找遍了城里外奇奇怪怪的樁子,尋著每一條身份有異的流放之人而去,但是他居然在刑部大牢?就在我們的眼皮子底下?幾乎就是在與我一墻之隔的地方?” 曹景昭再也忍不住了:“告訴我,他怎么死的,到底怎么回事?” “他是被毒死的?!?/br> 蕭子敬被毒死時的表情,每一個動作都清晰的映在何婧英的腦海里。那原本是給她的毒藥。蕭子敬一個與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竟然心甘情愿的吃了下去。 原本可以有很多種結局。 比如蕭子敬看著她自己吃下那只烤雞,毒發生亡。 或者,告訴她那只烤雞有毒。那么兩個人都不會有事。 可蕭子敬卻選擇了把那只烤雞吃下去。 第八十八章 你等等我 “是誰下的毒?”曹景昭眼神里盡是怨恨:“如果是那個人,為什么不一早直接殺了他,要折麼他那么久?” “那毒原本不是給他的?!焙捂河⒂X得自己的聲音有些蒼白無力:“那毒原本是給我的?!?/br> 曹景昭的臉上閃現了片刻的茫然:“他自愿的?” 何婧英點點頭。 “他最后可說了什么?” 何婧英一字一句地說道:“jian佞當道,國將不國!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曹景昭終于笑了,笑得有些悲哀,有些凄涼,有些不知所措:“他還在念著他的國。不過是我們年少時幼稚可笑,許下的一個諾言罷了?!辈芫罢褤u搖頭:“罷了,我現在還能做什么呢?我一個小小的守衛,難道還真能捍衛疆土,收復失地?” “可我不知道他被送到哪里去了?!焙捂河⒑苁乔妇?。她忽然覺得自己是個極其卑鄙的人。蕭子敬救了他,她不知道蕭子敬埋骨何方。顏小刀救了她,現下卻還在崇安陵的院子里,無人問津。曾經的楊珉之救了她,她也無法回報分毫。 她何婧英何德何能呢? 正巧此時,另一個侍衛竟然冒冒失失地走了過來。何婧英與曹景昭都是一驚,曹景昭的手下意識地就放到了佩劍上。 那侍衛也似乎是吃了一驚,趕緊掉頭就走。就在侍衛轉身一瞬間,一縷銀發從后頸落了出來。 何婧英心中一緊,看向那人的手。那人雙手上有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銀光。 “刺客!”何婧英大叫道。 曹景昭與那侍衛都是一驚。何婧英趕緊對曹景昭說道:“這人是北魏刺客,火燒佛堂之事盡可推在刺客身上?!?/br> 說罷何婧英竟然追了上去。 那侍衛跑出一截就看見追在自己后面的何婧英。那侍衛停下來,咧嘴一笑:“小丫頭,沒想到是你?!比菝搽m然是個普通侍衛的容貌,但聲音卻是白頭翁的聲音。白頭翁點點頭:“不錯不錯,小丫頭,還認得你爺爺,眼睛沒白長。我孫子呢?” “你來這里做什么?” 白頭翁好整以暇的坐在石墩上:“嘿嘿,小丫頭,說你聰明你也不笨,笨起來真是嚇死人。你說我來干什么的?當然是來偷東西的?!?/br> “你要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