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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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宴沉默半晌,與長公主道:“母親怎么不去問問她都做了些甚?” 長公主眸色一滯,聽出了他的話中有話,不由降低了聲音道:“她……可是做了什么惹你厭的事?” 陸宴道:“長公主認為,她派人跟蹤我算不算?” 長公主心里一驚,立馬反駁道:“怎會?她近幾日除了在你祖母身邊伺候,便是留在扶雪閣里折騰那些字畫,連街都未曾上過?!彼m說沒多喜歡孟素兮,可老太太前些日子的一番話,卻是打動了她。 話說孟素兮究竟是何時入了老太太的眼呢?想來,便是他們在亭中下棋那日。 那日陸宴回府,也不知為何,一直冷著個臉,半分面子都沒給孟素兮留??吹侥且荒?,老太太自個兒都覺得有些過了,可孟素兮不但沒有怪罪,反而是眼巴巴地追了上去。 老太太看中的,便是孟家女這個知進退的性子。 她只要能一心撲在陸宴身上,能管家,那些身份高低,便也不那么重要了。 老太太活了一輩子,常常想,三房的日子為何能過的如此和順?陸璨那樣招蜂引蝶的一個人,說他百花叢中飄都不為過,挑來挑去,反而獨獨是溫氏的性子合了他的心。溫氏知道低頭,知道哄人,一冷一熱一調和,日子才是和美的。 若是一個端著,另一個也端著,新婚燕爾還好,日子長了,早晚會成為一對兒怨偶。 老太太的一番話可謂是砸到了長公主心里,近兩年,英國公家的女兒在說親,寧國侯家的女兒也在說親,長公主不是沒撮合過,可陸宴到底那個性子,她太清楚了,真真是半分都不肯哄著人來的。 這樣的事經歷了幾回,以至于長公主看孟素兮這善于討好人的樣子,也順眼了幾分……可怎么就…… 陸宴看著母親暗下去的臉色,又道:“她若是安分,我倒未必會如此做?!?/br> 長公主思忖半響,看著陸宴道:“所以,你這脖子……是故意的?” 陸宴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脖子,“這倒不是?!?/br> “這么說,拒絕她是真,夜夜宿在平康坊也是真?” 陸宴唇角牽動了一下,面上帶上了一股長公主從未見過的風流之意,“是?!边@話,陸宴是認也得認,不認也得認,不然這抓痕哪來的,便更是說不清了。 長公主手握成拳。 陸宴過了弱冠之年,有了這檔子事,她不是不能理解,可一想到自己光風霽月的兒子同那種地方的女子夜夜在一處廝混,她到底是不能接受的。 她長呼了一口氣,剛生出給他納個良家妾的想法,就聽陸宴道:“母親大可不必擔心,待日后成親,我自然會斷干凈?!崩淅淝迩宓囊痪湓?,哪有一絲人情味兒呢? 靖安長公主被他懟的啞口無言,夸他也不是,罵他也不是,甚至不想再同他多說任何一個字。 是誰說生兒似母的? 她何曾這樣混賬過? —— 翌日晚上,鎮國公府設宴招待了孟家夫人,席面上的氣氛雖然很好,但從靖安長公主對孟夫人的態度上,就能看出來,這結親的事,怕是難了。 不過孟素兮做了甚,長公主倒也沒多說。畢竟人家姑娘要臉面,他們鎮國公府也得要臉面,這樣的事,終究沒法子拿到臺面上來。 心照不宣地輕拿輕放,便是最好。 用膳時,孟家夫人的臉色還算是不錯,但一出了耀林堂的西次間,臉就沉下來了。 溫氏忙追上去,喊了一聲,“二meimei,你等等我?!?/br> 孟家夫人依舊走的很快,直到被三奶奶拉住手,才回過低聲道:“這事若是非要論出個一二三來,我倒是不覺得兮丫頭做錯了,明明是那陸家世子留宿勾欄瓦舍在先,兮丫頭不過是想看看……” 還沒說完,三奶奶就捂住了她的嘴,“宴哥兒也是我看著長大的,一個弱冠之年身邊都沒侍妾的兒郎,怎么偏生兮兮來了,便要留宿在那種地方?再者說,人家也沒明說要同兮兮結親不是?二meimei,高門大戶里規矩繁多,聽話都得聽音兒,誰也不會明說出來得罪人,不比我們以前……” 三奶奶話還沒說完,孟家夫人就甩開了她的手,“我今兒算是明白父親為何總嚷著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了,大jiejie現在是鎮國公府的宗婦,說起話、做起事,確實是不一樣了?!?/br> 孟家夫人陰陽怪氣的一番話,無疑是在扎溫氏的耳朵。 溫氏紅了紅眼睛,對著她道:“二meimei今日說這話,和兮丫頭來之前說的,又何嘗一樣呢?” 孟夫人被向來溫柔的jiejie一懟,不禁紅了臉。 卻說孟素兮來之前,孟家夫人可是聲淚俱下地對溫氏說著她們娘倆艱難的處境。 孟家大老爺庭雖然已是朝中三品大員,可根基到底是淺薄了些,最大的一個靠山,無非是圣人。所以孟庭打的注意很簡單,他想讓孟素兮去參加明年開春的選秀。 選秀二字,聽著倒是光鮮亮麗。 可成元帝乃是先皇長子,年近半百不說,膝下光是皇子就有了六位,他讓孟素兮進宮,不過是想掙個國舅的名聲,爭個爵位罷了。 孟家有三個女兒,孟素兮,孟嵐兮,孟韻兮。除了孟素兮是孟夫人生的,后兩個皆為孟庭的表妹莊姨娘所出,孟庭對莊姨娘感情頗深,生怕這倆女兒是庶出便低人一等,不免多疼愛了一些。 有了偏疼,自然就生了齟齬。 家中三個女兒,沒有一個想進宮伺候老皇帝,偏偏孟庭以孟素兮是嫡女為由,暗示了多次。 孟家妻妾失衡,導致這三孩子從小到大,幾乎是處處攀比,比學識、比穿戴、比樣貌,但凡是能比的,就沒有能落下的。這里面,孟素兮哪怕有一樣占了下風,孟夫人便會用銀子給孟素兮找補回來。反正她的嫁妝,多到無人不眼紅。 孟家的這些亂遭事,包括孟素兮爭強好斗的性子,溫氏皆是一清二楚。 若不清楚,她又怎會特意去囑咐孟素兮呢? 溫氏看著自己的親meimei,嘆了口氣,“好了,走吧,兮兮若是不想進宮,想別的法子就是了,你也別太慣著她了?!?/br> —— 傍晚時分,陸宴手執一卷書,正坐在自個兒院子喝茶。 肅寧堂的婢女云兒,過來小聲通報,“世子爺,孟姑娘說想見您一面,在院外候著呢?!?/br> 陸宴低頭抿了一口,低聲道:“讓她進來吧?!?/br> 不得不說,孟素兮這回是規矩多了,她悄聲走到陸宴跟前兒,忐忑道:“世子還能容我解釋一二嗎?” 陸宴還沒應聲,只給她一個“你說”的眼神,孟素兮的心就跟著抖了抖,仿佛自己做了多大的錯事一般。 她垂著頭,眼淚吧嗒吧嗒地墜在地上,哽咽著把錯認了,態度倒是誠懇,沒有躲事的意思。 按說這樣一個姑娘泫然欲泣的模樣,哪個男人看了都是要心軟一二的。 然到了陸宴這兒,孟素兮卻聽到了他翻書的聲音。 一瞬間,她醞釀好的情緒都被風吹散了。 他在聽她說話嗎? 她攥緊了拳頭,看著陸宴,輕聲喚了一句:世子。 陸宴抬起頭,用幽深又薄涼的眼睛看著她道:“我聽著呢?!闭Z氣,倒是比之前好多了。 孟素兮看了看他的眼睛,又看了看他脖子上的抓痕,不禁在想,他的夜里,他摟著溫香纏綿入夢的夜里,用的也是這樣冰冷的眼神嗎? 再回想他與自己下棋時的樣子,她心里突然好生難過,這求而不得的滋味,真是讓她好生難過。 “明日,素兮還能約世子下回棋嗎?”孟素兮閉上眼睛道。 聞言,陸宴闔上了手中的書,對她道:“天色不晚了,孟姑娘就回了吧?!?/br> 陸宴神色淡淡,語氣平緩,到是沒了生氣的意思。 可這樣直白的拒絕,她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 孟素兮走后,陸宴便踏著落日余暉進了內室,剛來了些倦意,就聽到了一陣敲門聲。 “進來?!标懷绲?。 楊宗進來后,關嚴了門窗,低聲道:“世子爺,沈姑娘好像是病了,屬下聽墨月說,她高燒不退約莫有一日了,大夫不敢輕易請,可這么拖著也不是個事,墨月便找了屬下?!?/br> 冷不丁聽到沈姑娘三個字,陸宴不禁生出了一絲恍惚之感。 他捻了捻手上的白玉扳指,想起了他走的那天晚上。 她在浴桶里睡著了,泡了個涼水澡,不生病才是怪了。 陸宴對醫術雖算不得精通,但簡單的風寒之癥倒是難不倒他。 思忖片刻后,便拿了一起一張紙,準備寫個方子,叫楊宗去抓藥。 可剛一落筆,他的眼前突然涌現了她嬌弱的模樣,和那句她總是喜歡說的——“大人,我難受?!?/br> 一時間,他的太陽xue嗡地一下。他擲了手中的筆,道:“眼下快宵禁了,不必吩咐馬車了,我騎馬過去?!?/br> 第18章 憐惜 夜色漸濃,外面飄起了簌簌的雪花,溫度也是一降再降。 陸宴翻身上馬,夾緊馬腹,揚長而去。 看管馬廄的小廝躬身問楊宗,“外面不是要宵禁了嗎?世子爺為何這時候出門?” 楊宗長嘆了一口氣道:“世子爺公務繁忙,也是別無他法?!?/br> —— 寒風呼嘯,鉆入袖中,等他到澄苑的時候,長安城已是應了那句——六街鼓歇行人絕,九衢茫??沼性?。 片片的雪花層層疊疊地摞在了青石板路上,陸宴的步伐急促,碾過地面時,發出了“咯吱咯吱”的響聲。 此時墨月正好用竹掃帚清掃著積雪,見陸宴來了,連忙直起身子道:“奴婢見過世子爺?!?/br> 陸宴將藥遞給墨月,道:“用溫火煎,盡快?!彪S即便大步流星地進了瀾月閣。 屋內燭火輕輕搖擺,屋外雪花肆意紛飛。 他推開內室的門,入眼的便是蜷在床里頭的沈甄,那樣嬌小纖細的背影,確實可憐至極。 他坐到床邊,傾身去撈她的身子。 陸宴將她散落下來的頭發,一縷一縷別在耳后,順著火光看她,她的額間掛著虛虛的汗,小臉煞白,唯獨身子是guntangguntang的。 她的嘴唇微張,好像在說些什么,可惜太啞太低,陸宴只好把頭低下去。 “冷?!?/br> 她輕聲呢喃。 陸宴環顧四下,發現這屋里頭已是燒了四個炭盆了,即便是再加兩個,只怕她也還是冷。 他垂眸凝著她,用拇指撫了撫她的小臉。 病弱的沈甄,就像是嬌滴滴的一朵西府海棠,不堪風,不堪雨,亦不堪折。 陸宴給她蓋了蓋被子,然后對一旁守著的棠月說,“她一直都燒的這樣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