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8812288孟副局長親眼目睹了范家川人的潑辣干勁。

    1228812288當肖子銘和水寒解放幾個旋風般地從家里往村部跑的時候，后面已經跟了好多人跟著跑。

    1228812288已經能聽到有人在哭，不是一個，剛開始是幾個，慢慢就越來越多。

    1228812288開車的司機悄悄給孟副局長匯報說，他看到好多人已經向村外跑去了，都去看苗樹江的棺材。

    1228812288村部來的人不太多，孟副局長簡短地說了一下，苗樹江在河西農場出了意外，是縣上讓他們負責接來又送到村上的。

    1228812288肖子銘說既然現在交到了村上，那么就由我們村上來具體辦理苗縣長的喪事，當然還是十分感謝縣上能把他從河西監獄給送來。

    1228812288等到孟副局長趕到村外的時候，他就發現那個拉著苗樹江棺材的車已經讓人們圍了不知多少圈。

    1228812288太多的人把棺材從車上抬了下來，一個長相與苗樹江很相似的人，村部的人說那是苗樹江的五哥。

    1228812288縣上的車要返回了，孟副局長一直納悶的是，他們為什么不把棺材拉到村里去，等到車開了很遠，他還能看到密集的人群站在曠野里。

    1228812288像苗樹江這種情況，范家川還沒有遇到過。人死在外面的怎么處理，在老輩人的心里總歸是不太吉利的。

    1228812288何況，苗樹江是暴死！這種死法縣上來的人已經給村部的人做了通報，但人們還是想不通的是，他怎么會有這么奇怪的死法？實在是聞所未聞。

    1228812288苗家是小戶人家，在范家川沒有什么話語權。尤其是當范老五投靠了白憲魁以后，人們更加認為，苗春娃走到今天這個結局，范老五罪不可赦！

    1228812288范家人知道，苗家人現在恨他們。范志科看了看肖子銘，說還是肖書記你和他們商量一下，這事到底怎么辦。

    1228812288肖子銘也對這件事沒有一個具體的辦法，他看著村口站著的幾個老輩人，就問說像這種情況應該怎么辦，你們總不能把住村口不讓進村辦喪事吧？

    1228812288一個癟嘴老太太就說，像這種情況，屬于暴死在外面的，是不能進村子的，不然會讓整個村子都沾到晦氣。

    1228812288另一個同樣皺皮癟嘴的老太太就補充說，程家大少爺死在外頭，都怪程家人偷偷地給拉回來埋了，早知道就應該擋在村口，不讓他進村子才對。

    1228812288后面就有人罵了起來，說是你們這幾個老婆子怎么說話呢，把苗縣長和一個被鎮壓的地主拉一塊，也不怕神婆拔了你們的舌頭！

    1228812288幾個老婆子就不再言語，肖子銘在心里想，現在哪還有什么苗縣長，這也是一個服刑未滿的勞改犯。

    1228812288沈先生悄悄對肖子銘說，讓苗春娃進村吧，再別商量了，抓緊給辦事。有什么不能進村的，多大的范家川，又不是皇宮。

    1228812288于是苗家子侄們便抬著苗樹江的棺材往村里進，完全不再顧及那些老頭老太太異樣的目光和后面的竊竊私語。

    1228812288春娃在人們的簇擁下來到了自己的老屋，幾個嫂子和侄子侄女都哭得是死去活來。

    1228812288村里的女人們都開始跟著哭。范家人知道自己不被苗家人待見，所以肖子銘就成了理所當然的cao辦人。

    1228812288肖子銘挑了幾個人，算是苗春娃喪事的執事吧。沈先生、林先生和六子都是主事人，放了水寒和解放幾個年輕人跑腿。

    1228812288范家人沒有參與，苗家人的眼神像刀子一樣在他們的臉上掃過，似乎整個范家人都虧待了苗春娃一樣。

    1228812288苗老五拒絕了人們要看一眼苗春娃遺體的要求，他已經知道弟弟是怎么死的，縣上來的人說，一定要有思想準備，“人已經讓木料給砸扁了！”

    1228812288靈堂設在了老屋的上房里，苗老五把靈床設好后，說肖書記，我們想請你和我們一塊，把春娃抬到靈床上去！

    1228812288肖子銘眼窩一熱。上房的門都關上了，只剩下苗家兄弟幾個和肖子銘。

    1228812288“春娃！”當棺材打開的那一刻，趴在最前面的苗老五第一個嚎了起來，緊跟著所有的苗家兄弟都跟著號哭了起來。

    1228812288外面的人都被這種哭聲給驚呆了，又有誰聽過如此凄慘的哭聲呢？而且這個哭聲是由一大群男人們發出來的。

    1228812288肖子銘只看了一眼，就馬上把眼睛閉上了。這是一個人嗎？如果讓他打個比喻，這就像一張紙，一張以人為原料做成的大型紙張。

    1228812288他的頭顱都是扁的。苗老五用顫抖的手撫過弟弟的臉龐，哭著說“春娃呀，你把人都一個個當兄弟疼著呢，可人家卻把你往死路上送著。媽呀，春娃死得太慘了呀

    1228812288”

    1228812288在場的人都知道苗老五說的是誰，有人趴在窗根紙上也聽到了苗老五哭罵的內容。

    1228812288院子里的人們都在議論紛紛，范家人都能聽到人們在說著范老五，這個踩著兄弟肩膀爬上了副縣長位子的“貨”。

    1228812288沈先生是負責給苗春娃喪事列名單的，他們打發了幾個青壯年去通知苗家的直系親屬來吊唁，又打發范解放偷偷去請曹陰陽。

    1228812288苗家人雖然對范家人排斥，但并不包括范解放。之所以讓范解放去，就是因為他剛當兵回來，腿腳麻利。

    1228812288至于苗春娃用什么棺木，壽衣怎么穿，這些都是林先生一撥子主張的事情。

    1228812288六子忙出忙進的，他的臉上籠罩了一層陰云。相對于苗家兄弟，六子的悲痛不比他們少。

    1228812288六子給大家提出了一個問題，春娃的老婆孩子呢？怎么都忘記了通知？

    1228812288這個問題讓所有參與主事的人都感到了自己的這個疏忽是多么地不應該。

    1228812288可是有一個新的問題擺在了大家的面前，春娃的老婆孩子誰都沒有見過，他們也從來沒有來說范家川。只聽說好像在地區住著，可是怎么通知呢？

    1228812288有人就想到了找縣革委會。一說到縣革委會，苗家的人都想到了范老五。怎么能找他們呢？就是他們那一干人才把春娃給送到了絕路上。

    1228812288范解放找到了現在繼承衣缽的曹陰陽。這個曹陰陽家本來就是世代相傳，老曹陰陽生有七個兒子，這個接了他飯碗的是五兒子。

    1228812288曹陰陽的這個營生在解放以后沒有什么市場了，所以當他要求到范家川埋人時，還多少有些意外。

    1228812288解放把曹陰陽秘密接到了苗春娃的三哥家。當苗家子侄輪換著人守靈的時候，水寒聽到了大家的一個傳言。

    1228812288人們都說這苗春娃整個人都讓砸扁了，這個模樣別說到了陰曹地府閻王爺認不出來，估計他媽都認不出來他是誰。

    1228812288水寒晚上給爹說，爹，我想給苗家六叔把身子給整治一下，這個人我聽你們都說是個好縣長，我在部隊的時候接觸過一些這方面的知識，我想試試。

    1228812288肖子銘對兒子的話感到很意外，他沒有想到兒子會有這樣一個提議。他知道兒子沒有開玩笑的習慣，說干脆咱們現在就到苗家去，問一下苗家老五。

    1228812288苗家老五之所以安排子侄們守著靈床，就是怕這些大驚小怪的鄉里人以告別遺容為名，驚擾了春娃的安寧。

    1228812288他聽明白了水寒的意思，想了一下說，我給我幾個哥哥說一下吧，這事你做就行了，做的好了，讓春娃到地下見了我爹媽好認些，做不好我們也不怪你，確實春娃太

    1228812288苗老五兄弟幾個問了一下水寒都需要什么，水寒說他在部隊上是工程兵，他親眼見過那些受傷的工兵是如何整形的，他也打過一些下手。他需要的是白布和一些熟面，還有，就是要幾個膽子大的人給他當幫手。

    1228812288這個整形工程安排在了第二天的深夜。當苗老五和肖家父子還有沈先生林先生幾個人把苗春娃的遺體抬到汽燈下面的時候，饒是鐵打的漢子都無法正視這個被砸扁了的人。

    1228812288水寒拿出他帶來的一些工具，明顯不是專業工具，在這里也是臨時支差的。

    1228812288所有的人都目睹了水寒的細心和膽大。誰能想到在六十年代末，一個偏僻的小村子里，有一個當過工程兵的小伙子在用這些最簡陋的東西為一個被嚴重毀容的人進行整形。

    1228812288第二天早晨的時候，苗家子侄不再守著靈床，只要有親屬和近鄰們要求看最后一眼春娃的，只要苗家五哥同意，都可以看一下的。

    1228812288頭天晚上，確切地說是凌晨雞叫頭遍的時候，在靈堂地上，人們都看到了，春娃又回來了，只不過他現在躺在靈床上，不能說話了而已。

    1228812288苗家五哥撲通一聲就跪在了水寒腳下，任誰都攙扶不起來。

    1228812288“水寒啊，按輩份我們春娃算是你的長輩，今天我給你磕頭了，你讓春娃這個樣子才見爹媽，我爹媽才能安心吶！這輩子，你就是我們苗家的大恩人！”

    1228812288肖子銘看著兒子硬是把春娃的面容給恢復了，竟然用的是這些最簡單的東西。他在心里高興呀，兒子，你真是個人才呢！

    1228812288沈先生說，怎么樣，老肖，現在兒子當兵回來了，我們兩家兒女親家的事該考慮一下了吧？

    1228812288第三天吊唁的時候，有一輛車拉著幾個城里人模樣的人來到了范家川，一個女人雖然哭著下了車，但她絕不像農村人那樣哭得沒有邊際，沒有章法。

    1228812288有人說，這是苗春娃的老婆孩子，你們看那個小伙子，多像春娃小時候。

    1228812288在村口，范老五剛從這輛車上下來，他知道這個時候他不能進去，無論是苗家人還是范家人，這會都不愿意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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