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節
沛王領著沛國和濟北國的殘兵,已經徒了成皋關之前,不久便會撤到關內。我故技重施,換上一套濟北**士的衣裳,打算混到那些殘兵里去,跟著他們混入關中,親手炸掉那城門。 “你要自己去?”桓鑲聞得我與呂稷商議的話語,驚詫道。 “別人我信不過,自己動手最好?!蔽?。 桓鑲猶豫片刻,忽而道:“我隨你去?!?/br> 我看了看他,揶揄道:“為何?將我隨手綁了,去見汝南王和濮陽王么?” 桓鑲一臉正直:“你這話不對。我既隨你來,便是決意為秦王效力,破關立功,背信棄義于我有甚好處?!?/br> 這倒是桓氏精髓,我心中嗤一聲,正待再話,突然,軍士來報:“女君!沛王的陣中亂了,似乎是成皋關出了大事!” 第370章 成皋(下) 我等皆是一驚, 隨即到高處去觀望。 果然,收縮到成皋關前的兵馬先前已經列陣齊整, 當下卻亂了起來。 遠遠望去, 關城的大門已經打開,護城河的吊橋也放了下去,源源不斷有兵卒從城內涌出。觀其行進,并非井然有序,卻似逃難一般爭先恐后, 如同決堤的洪水一般,朝沛王兵陣的背后沖去。 這確實是大變之兆,呂稷大喜,即刻令人朝曹麟和薛尚所率的后軍發令,變陣應對。 “莫非是元初?”桓瓖吃驚道。 我知道這般情形, 唯有公子破關可解釋,心中早已激動澎湃。不等他們再說話,我翻身上馬, 朝陣前而去。 戰場瞬息萬變,眼見那成皋關中的潰兵涌出,要往自處奔逃, 這邊也拉長陣線, 如口袋一般將關前封堵。先前的攻城械具,當下成了防御的拒馬, 被推到陣前。曹麟和薛尚各領兵馬, 在中間與兩翼布局, 將成皋關前死死堵住。 沒多久,只見一彪兵馬從成皋關中殺出,如虎入羊群,突入敵陣,而后兵分幾路,將敵軍切割。 那關中逃出來的殘兵與沛王麾下的攪在一起,軍心大亂,無論沛王的令旗如何變換,陣列皆潰不成形,全然指揮不靈,任憑宰割。 見得這般時機,這邊亦鼓聲大作。陣中令旗變換,明光道和東平國將陣線推進,未幾,與驚惶四散的潰兵撞在一處,廝殺起來。 我著急地張望著,一邊在那些兵馬中尋找公子的身影,一邊向桓瓖道:“你望見了么?元初在何處?” 桓瓖沒有說話,未幾,忽而睜大眼睛望著不遠處:“那是何人?寧壽縣主么?” 我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見一彪兵馬打著豫章國的旗號,領兵之人身形纖細,顯然是個女子,待看清那頭盔下的面容,果然正是寧壽縣主。 我亦吃了一驚,正待再細看,人群涌動,我的目光忽而在一面寫著桓字的大纛上定住。 那大纛下,一個熟悉的身影身披甲胄,一馬當先。 公子騎著他的青云驄,率著大軍一路砍殺。太陽從濃云的縫隙中露出臉來,他的白袍和鎧甲在塵霧中氤氳生輝。 我急忙朝他奔去,但四面八方都被人群阻隔,時不時還須提防砍過來的刀槍。我只得一邊應付著,一邊眼睜睜地望著他領兵朝另一邊跑去,無論我怎么喊他也聽不到。 鼻子倏而一酸,長久以來的思念和擔憂一下化作淚水,從眼眶里涌了出來。 傻瓜。 我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又好氣又好笑。 早在當年的遮胡關大戰之后,我就認真地跟他說過,就算非要親自上陣,也須得在周圍帶著幾十貼身護衛,萬不可忘乎所以沖鋒在前。 他總說知道了,到頭來還是這般逞能。 幸好當下,這戰場上已無公子的敵手。 兩軍人多勢眾,夾擊之下,已經全然稱不上對陣。敵軍腹背受敵,早已無心戀戰,一觸即潰,或奔逃或投降,頃刻瓦解。戰場的形勢很快明朗。濮陽王在成皋關中戰死,沛王在陣前投降,只有汝南王喬裝改扮成軍士,被親隨護送著,往豫州逃去了。 戰鼓齊鳴,已經有軍士在歡呼。 待得四周終于沒有了阻礙的人,我策馬奔入戰場,四處尋找公子的大纛。 “霓生!”忽然,我似乎聽到了公子的聲音,心中一喜,正當回頭,突然見一人朝我撲了過來。 我猝不及防,被那人摜著,從馬背上滾落下去。 心頭一個激靈,我本能地弓起身,意圖借力將那人墊在身下。無奈還是稍遲了一步,落地時,我雖不曾被他壓住,但身體還是重重摔在地上,一陣疼痛。 那人氣力頗大,手里拿著刀便要捅下來,我死死扣住他的手腕,用力抵住。 待看清了他的臉,我認出來,此人我在蔣亢身邊見過,是他的侍衛。 “妖婦!你害死了將軍!”他面目猙獰,“你不得好死!” 那刀刃眼看著越來越逼近,我奮力抵擋著,正焦急之間,突然,只聽利刃透胸的悶響,那人突然定住,口中冒出血來。 我忙將他推開,喘著氣望著上方。 天光灼灼,公子的臉出現在上方。 只見他似乎剛剛從馬上下來,滿面焦急,將我仔細查看:“你覺得如何?傷了么?” 我望著他,只覺心頭突突跳著,滿心高興,想說無事,卻說不出來,耳邊的聲音在遠去,未幾,我的眼前一黑,再無知覺。 身體輕飄飄的,好像飄在云上。 頭很沉,但很舒服,我似乎已經許久沒有睡得這樣安穩,想再多睡一會,卻總感覺有人在跟我說話,還有人在摸我的頭發。 嗯……真舒服…… 耳邊總有些嘰嘰喳喳的鳥叫,當真煩人。 我動了動,睜開眼睛,只覺光照刺眼,又閉了回去。喉嚨里干得很,我張了張口,忽而聽有人問:“……想喝水么?” 我迷迷糊糊地應一聲。 未幾,有什么遞到了我的唇邊,溫水淌入口中,我咽了幾口,只覺渾身舒適。 “好些了么?”那聲音問道。 我又應了聲,只覺這聲音真好聽,就像公子的一樣…… 公子…… 公子? 我的心蹦了一下,意識倏而清醒,瞇著眼睛睜開。 公子正在面前,穿著一身長衣,看著我。 我怔了怔,又看向四周。這屋子里的擺設,我也認識。這是滎陽行宮中,公子的房間。從前每次到滎陽來,他都住在此處。 一切,恍然如故。 “你……”我望著公子,睜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聲音發澀,“……我在做夢?” 公子彎起唇角,伸手捏了捏我的臉:“你說呢?” 那感覺頗是真實,我忙將他的手抓住,只覺掌心溫暖,修長的指間微微帶著些粗礪,正是熟悉的觸感。 先前的事漸漸想起,我看著公子,又驚又喜,仍覺得難以置信。 未幾,又伸手去摸他的臉。 手指輕輕撫在那俊美的眉眼上,掠過筆挺的鼻梁和柔軟的嘴唇,最后,停在他的頰邊。他似乎一直沒有歇息好,眼瞼下泛著淡淡的青黑,不過那雙眸仍然溫潤有光。 公子笑起來,倏而俯身下來,連人帶被,將我擁在懷中。 我的手緊緊攀在他的脖子上,與他耳鬢廝磨,埋頭在他的頸窩里深吸一口氣。 那味道熟悉而溫暖,魂牽夢繞,從不曾忘卻。 “現在信了么?”他吻著我的臉頰,低低道。 我不由地笑輕笑出聲,點點頭。 公子低頭,在我的唇上吻了吻,少頃,讓我重新躺回去。 我忙捉住他的手:“你不許走開?!?/br> “我還能走去何處?”他摸摸我的頭發:“我就在此處,不走?!?/br> 說罷,他將厚褥和隱枕取來,墊在我的身下,讓我半坐起來。 我舒服地靠在上面,看著他,心中終于踏實,只覺怎么也看不夠。 公子又從案上端了一碗粥來,喂我吃下。 他伺候起人來頗是細心,那粥有些燙,他舀了舀,輕輕吹涼了,才送到我的嘴邊。 我享受不已,吃了兩口,問道:“我怎會在此?那戰事如何了?” 公子道:“戰事早完了,你睡了一整日?!?/br> 我訝然。 “醫官和曹先生都來給你看過,說你是勞累太過,摔下時正好頭磕了一下,便暈了過去?!惫诱f著,摸了摸我的頭發,“曹先生特地給你查看了傷勢,說你無大礙,今日就會醒來,果不其然?!?/br> 原來如此。我訕然。 曹叔因為當年受過重傷之故,一直跟祖父學醫,在跌打傷上頗有些造詣。他說無事,那便無事,我放下心來。 “曹叔何在?”我問。 “他正與秦王會面?!?/br> 我訝然。 “秦王?”我問,“他也來了滎陽?!?/br> “正是?!惫拥?,“我領一萬北軍和兩萬遼東兵為前鋒,秦王坐鎮后軍。破關之后,他也到了滎陽?!?/br> 我了然。雖然曹叔還未與我細說,但從老張的轉述和曹叔的舉動來看,議和已是毫無疑問。當下既然曹叔和秦王都到了滎陽,二人當面商議,當然是最好。 不過提到秦王,我仍頗是不滿。 “你是堂堂侍中,為何要替秦王做前鋒?!蔽艺f,“若有了閃失,何人來擔當?” 公子不以為意:“不過是做個先鋒罷了,成皋關和滎陽我甚是熟悉,既要速戰速決,交與別人我不放心?!?/br> 他沒說為何要速戰速決,我卻是知道。 看著他,我心頭甜甜的,嘴邊那些反駁的話一下又咽了回去。 “你怎不去會面?”我又道,“你是攻打成皋關首功,又是朝廷的侍中,那般大事少不得你?!?/br> “不過是會面罷了,圣上那邊另有使者列席?!惫拥?,“不去也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