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節
這里面點著燈,但沒有人,我從后窗進來,看清楚了室內的陳設。 只見刀架劍架齊全,角落里擺著放盔甲的架子,空空如也,想來是被穿走了。屏風前的案上,則擺著文書,走近前看,面上有一封剛寫完還未寄出的信。我拆開來看,只見是一封家書,大約是要寄給長輩的,信末尾的落款名字正是耿興,還有他的字,叫文盛。 正當我看著,忽而聽到門外傳來動靜,不再逗留,甩出鉤繩搭到梁上,攀了上去。 沒多久,門推開,進來兩人。 我躲在大梁上面,打量這他們。其中一人看上去年長些,身形高大,穿著鎧甲;另一人則眉目清秀,看著頗是斯文,穿著一身錦袍。 “去告訴弟兄們,明日卯正就要入宮,讓他們早做準備?!蹦觊L些的人向外面的人吩咐道。 外面的人應下,走了開去。 那人將門關上,落下門閂。 “文盛,”那清秀的男子向他道,“如此說來,你我明日要宿在宮中?!?/br> 文盛?我想了想,記起來。剛才看案上那封信,年長者當是耿興無疑了。 我不禁好奇,那么這清秀男子又是誰?與耿興以字相稱,看來關系不錯。 “嗯?!惫⑴d道,,“大王的話你也聽到了,迎賓儀仗,要按天子之儀?!?/br> 清秀男子笑一聲:“我看大王真是想極了登基,這般迫不及待?!?/br> “大王什么心思,你又不是不知?!惫⑴d亦笑,“慶之,這樣的話,你切莫對外說出去,大王如今可是越來越聽不得半點不順耳?!?/br> 男子道:“我知曉?!?/br> 慶之?我訝然,原來這就是那右衛殿中將軍? 我不由地想起龔遠先前提起他時說的話,又想起剛才那些巡邏軍士們說的話,心中生出些隱隱的猜想。 這時,耿興走到放盔甲的架子前,將盔甲解下。 “我來幫你?”白慶之道。 耿興應一聲,轉過來,張開手臂。白慶之站在他面前,將那盔甲一件一件接下來,在架子上放好。 耿興看著他,笑一聲,將他抱住。 “今夜莫回去了,就留在此處,嗯?”他說。 白慶之道:“留在此處,跟別人怎么說?” “有甚不好說,你我徹夜商議要事?!?/br> “徹夜?”白慶之的聲音意味深長。 二人說話越來越不對味,未幾,忽而見他們倒在榻上,糾纏了起來。 曖昧的低喘聲傳入耳中,我猝不及防,目瞪口呆,面紅耳赤。 我咽了一下口水,看著下面的光景,突然很懷念公子。 要是他在旁邊,一定會用手捂住我的眼睛,嚇唬我說不許看,看了眼睛就會長瘡爛掉。 我在他面前一向善于盲從,一定會乖乖聽他的話,閉上眼睛。 第303章 謠言(上) 室中春色盎然, 下方, 那二人在榻上脫得赤條條,抱在一起嗯嗯啊啊。 我坐在梁上, 萬分糾結。我自認我的臉皮不薄,但就算只聽聲音, 也足夠教人臉上火辣辣的。 這是我長這么大以來,頭一遭觀摩別人做那不可言說之事。 還是兩個男的。 我還不能即刻走人,只得繼續坐在這里,尷尬至極。心想該不會要在這里看上一夜? 就在我感嘆人生無常之時,外面傳來了敲門的聲音。 有人道:“耿將軍!” 二人停住。 耿興抬起頭, 片刻, 似深吸了口氣, 仍壓在白慶之身上,向外面道:“何事?” “宮中大王傳了口諭來,請耿將軍即刻入宮?!?/br> 耿興道:“只有我么?” “只喚了耿將軍?!?/br> 耿興道:“知曉了,去吧?!?/br> 外面應一聲, 沒了動靜。 二人又哼哼唧唧了好一會, 終于分開。耿興從榻上起來,穿上衣服。 白慶之仍躺著, 看著他, 似頗有些掃興:“大王又把你叫去做甚?” 耿興道:“自是為了儀仗和宮中守衛之事,你知道大王此番有多么在乎?!?/br> “方才說了那么久,還有甚可說?!卑讘c之不滿地說著,也從榻上起來, 披上衣服。 “惱了?”耿興看著他,“你可隨我入宮去,你是右衛殿中將軍,出入宮禁乃職責所在,大王不曾喚你也無妨。你去了,也正好陪陪我?!?/br> “陪你?宮中那么多的耳目,萬一傳到大王耳中,那還了得?!卑讘c之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大王最恨這般事?!?/br> 聽得這話,我想起來。 在京城的貴胄之中,趙王確實是最討厭男風的。原因無他,趙王的王世子,曾經因為愛好龍陽,與世子妃關系冷淡,甚至趙王給他選了十幾美人做姬妾,他也全然不理會,以致趙王的嫡長差點絕了后。后來趙王痛下決心,罷黜了這個栽培多年的王世子,換上了子嗣眾多的二兒子,這危機才得以解除。因得此事,趙王痛恨龍陽之風,曾上書文皇帝,要求朝廷出手整頓這般歪風邪氣。當然,只要不危及社稷,耽誤貴胄們享樂的事,朝廷從來不會管,故而此事不了了之。 耿興:“那……” “我今晚便不去了,還是回我府里?!卑讘c之懶懶道,“我昨夜徹夜當值,當真是乏了。你去也好,他們便不會來找我,正好讓我好好睡一覺?!?/br> 耿興笑了笑,又跟他說了些溫存的話,重新披上鎧甲,走了出去。 我在梁上看著他們,心想,這兩人也算是情投意合,琴瑟和鳴。怪不得耿興把家眷都留在了趙國,帶來雒陽的確礙事。 這兩人的保密手段倒是極好,連龔遠之類討厭他們的人也不曾知道此事,只當這白慶之是耿興用來避免分權的走狗,當真大意. 沒多久,耿興和白慶之各自穿好了衣服,把門打開,走了出去。 待得門關上,坐在梁上,越想越有些興趣。 這耿興自然是對趙王忠心耿耿,要用他性命相威脅,他若舍身取義,那我并不覺得意外。不過再加上白慶之,那便不一樣了,也不知在他眼里,是白慶之更重要,還是趙王更重要。 趙王住在宮禁之中,且耿興也在里面,我要在一日之內將耿興和白慶之的事鬧到他的面前,著實有些為難。 不過,趙王后就不同了。 在文皇帝的一眾兄弟和平輩的諸侯王之中,如果說誰能算得上夫妻同心,除了豫章王,那就是趙王了。 其他人,比如文皇帝,跟他做了夫妻的,要么早死,要么倒霉;如梁王,和王后關系冷淡,就算他在雒陽當權,王后也留在梁國不肯來;如東平王,他王后為了立嗣的事,鬧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如秦王……哦,他就算了,我當年辛辛苦苦給他定了個秦王后,他不肯要,至今孤家寡人,活該。 趙王原來那位王世子,是趙王后最疼愛的兒子。她和趙王一樣,也最是痛恨龍陽之事。所以此事,我決定找她。 趙王后比趙王要那么一點臉,沒有跟著趙王住到宮中。不過趙王自從得勢以來,趙王府將周遭鄰居的房子推平,擴建了一倍,若論僭越,這還是跑不了的。 離開耿興的宅邸之后,我挑著狹窄無人的地方往南而去。白日里熱鬧非凡的雒陽大市,到了此時,已經寂靜無人。我鉆進小巷,七拐八折,趕走了一群打架的貓之后,來到一處屋宅前。 那屋里的窗子透出些燈光,里面的人必定沒睡,我敲了敲門。 “誰?”有人問。 “陳枚,是我?!蔽掖鸬?。 未幾,那門被打開,一個中年人望出來。我已經把臉上的胡須除去,他看著我,未幾,睜大眼開:“你……” 我笑笑:“就是我,有生意找你,進去說?” 陳枚神色不定,未幾,點點頭,又警惕地往我身后看了看,忙將門關上。 “你犯了事么?”我說,“這般疑神疑鬼?!?/br> “這幾個月雒陽戒嚴,凡有敢在夜里出門的,看到就抓……”陳枚說罷,擺擺手:“不說這些,你……你真是云霓生?” 我看著他吃驚的樣子,笑了笑。 這陳枚,就是當年收購公子字稿的商人。當年我從公子那里得來的練字廢紙,就是賣給他還錢。此人給錢算得大方,我們交易了三年,合作頗是愉快。 我說:“你都認出我了,還有什么不信的?” “你不是……”他瞪著眼睛,壓低聲音,“你不是死了?” “我又活了?!蔽艺f,“莫說廢話,我今日找你,是有個買賣?!?/br> “甚買賣?” “你不是除了收字稿,還收集那些名門公子的風流韻事,找畫手畫作小冊么?”我說,“你必定也認得功夫上乘的畫工?!?/br> 陳枚倏而眼睛一亮。 “這么說你終于想明白了?”他笑嘻嘻,“我早說了,以桓公子那名氣,你要是肯向我透露些他的風流事來,定然好賣,我分你三成……” 他話沒收完,我已經將一塊金子放到他手中。 陳枚愣住。 “我說了我是來找你做生意的,你替我找個好畫工來,這金子是你的辛苦費?!蔽艺f。 陳枚也不再廢話,忙道:“你要畫什么畫的畫工?” 我說:“你以前不是出過一本原鄉侯世子和哪家貴公子因為了爭奪一個孌童因恨生愛的風流事么?那本的畫風就是極好,我記得你說那畫工就住在雒陽,現在還在么?” “在??!”陳枚即刻道,“他就住在不遠?!?/br> 我頷首:“現在你帶我去見他,這金子便是你的?!?/br> “現在?”陳枚有些猶豫。 “不肯?那算了?!蔽艺f罷,便要去將他手里的金子拿回來。 “肯,肯,現在就去?!标惷睹奸_眼笑,忙將金子收了起來。 我并不擔心在這個地方會遇到抓宵禁的巡邏軍士。 宵禁這事,越是品行不端的官吏,越是喜歡做。因為攔住了,便公然敲詐勒索,拿一筆罰金。不過有兩類人,他們是不會碰的。一是官宦貴胄,若觸怒這這些人,容易吃不了兜著走;二是窮人,要錢沒有要命一條,徒撈個沒趣。所以最好查宵禁的地方,是秦樓楚館,賭坊驛館之類的地方,還有商人聚居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