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節
我將先前我妝扮的模樣如法炮制,用假須貼在公子的眉毛上,又給他貼了一圈絡腮胡子,一眼看去,只見鏡中的人已經似乎換了一個人。 可惜,公子就算變成個粗糙大漢,也能看出來底下面容的周正。當真讓人妒忌。 “如何?”我弄完之后,問公子。 公子盯著鏡中的自己,神色甚是好奇。他用手扯了扯胡子,疼得皺起眉:“怎似生根了一般?” 我笑著將他的手拿開:“這膠乃甚為穩固,風雨日曬皆不脫,唯有酒水可解。你可當作真是自己長出來的,切莫用手去拔?!?/br> 他也笑了笑,了然。 因得要準備去北??さ氖?,夜里,我頗是興奮。 用過晚膳之后,我勁頭上來,索性去衣柜里翻衣服,打算好好收拾一番行李。 像從前在桓府一般,我收拾出來許多衣裳和用物。公子看到,皺了皺眉:“你我都是鄉人,準備那么多做甚。那些錦衣也太貴重了些,被人看到,只怕會以為我二人是賊?!?/br> 我說:“這些是讓青玄帶的。你既是郡公,衣裳總還須得講究些。明日我還須得到市中去,給你買些鄉人樣式的布衣?!?/br> “哦?”公子道,“我與你去?!?/br> 我忙道:“那不必,小市就在不遠,我去挑兩身就回來?!?/br> 公子看著我,神色溫和。 他在我旁邊坐下,看了看那些衣物,也拿過一件,與我一道疊起來。 我瞅了瞅他,只見他學著我的疊法,甚為專注。不過對于公子而言,疊衣服這樣的事顯然太過遙遠,他最后疊出來的衣服,全然不似我那樣平整方正得似豆腐一般,長寬不一,歪歪扭扭。 “不是這樣……”我瞥著他手上的活計,終于忍不住道,“袖子下還須再折一道,折了之后還要再翻過來,不然便要散開?!?/br> “嗯?”公子停住手,皺了皺眉:“那是如何?” 我只得坐過去些,將他疊得那件衣服折起來。 “看到了?”過后,我問公子。 公子仍然道:“不會?!?/br> 我抬頭,忽而發現他注視著我,微微搖動的燭光下,唇邊帶著一點笑意。 簡直勾人魂魄。 “你教我?!惫涌粗?,輕聲道。 他的低沉柔緩的嗓音,聽得我心中一蕩。 “如何教?”我也看著他。 公子目光灼灼,忽而伸手攬過來。方才折好的一疊衣服被碰落在地,公子抱著我,溫熱雙唇細細地流連,教人沉醉。 這兩日,我和他在宅中,時而溫存片刻。 但公子恪守著先前所言,總是淺嘗輒止,不待我多做些什么事便打住,每每教我挫敗。 當然,那都是白日里。 那本香閨十八術中說得好,到了夜里,人心易浮浪,乃是行事的上佳時機。我摟上公子的腰,按那書中所說,似漫無目的地游走到他的腰際,隔著單薄的衣裳,在上面緩緩摸索…… 手掌下,我能感覺到那身體變得緊繃。心砰砰跳著,我正想再繼續,突然,外頭傳來敲門的聲音。 我和公子都嚇了一跳,忙松開。 “公子,”只聽青玄在門外道,“公子,秦王來了,正在堂上等候?!?/br> 秦王? 我吃驚不已。 抬頭,只見公子的雙頰漲紅,艷若桃李,雙眸與我一樣,滿是詫異之色。 秦王這挨千刀的。我心想,總有一天我要卸下他的狗頭。 第188章 夜客(下) “且請秦王在堂上等候, 我隨后就到?!惫酉蜷T外道。 青玄應一聲,離開了。 公子深吸口氣, 少頃, 看向我。 我也看著他。 他面上已經恢復了平常之色, 無奈地笑了笑,摸摸我的頭發,松開了手。 “不知秦王來做甚?!彼f。 管他來做甚, 我們繼續。我心里道。 “他能有什么好事?!蔽覜]好氣, “他白日才到雒陽,夜里就來見你, 讓外人知曉, 只怕要變成你與秦王勾結。不若讓青玄去說你睡下了, 日后再見?!?/br> “勾結?”公子淡笑, “只怕當下局勢,人人都恨不得能與他勾結?!?/br> “那可不一定?!蔽艺f,“先帝雖有意讓他回遼東, 但還未下詔。如今換了一朝, 他能不能回去可不一定了?!?/br> “換了那一朝都一樣,他定會回去?!惫拥?,“只有他能穩住遼東,連先帝都讓步了,周氏要穩住大局, 更不會輕舉妄動?!?/br> 我想了想, 道:“故而此番秦王入京, 其實也有意借機向周氏示好?” 公子唇角彎了彎:“我去見他一面不就知曉了?!?/br> 這么說倒也有理。我點頭。 “霓生?!逼?,公子看著我,“我要出去了?!?/br> “嗯?!蔽艺f。 “你的手?!?/br> 我回過神來,不舍地把手從他腰上松開。 公子的目光意味深長,將我鬢邊的頭發撫了撫:“我不知要與他談到何時,你可早些去歇息?!?/br> 誰要歇息。 我陽奉陰違,乖乖地應了一聲。 公子微笑,從榻上起來,往門外而去。 秦王一身常服,正坐在堂上。 他面前的案上放著一杯茶,當是青玄烹的,略滿,秦王似乎只喝了一口就放了回去。 公子府中的仆從稀少,堂上除了青玄,并無別人服侍。 我輕易潛入,躲在了堂后的角落里,透過一扇屏風的雕花,窺視著外面。這個地方,只能看到公子的一點側臉,但能看清秦王的正面。 “孤記得,上次見到元初,還是三年前?!鼻赝醯穆曇暨€是那樣不緊不慢,“元初別來無恙?” 公子道:“在下無恙。未知殿下今夜蒞臨寒舍,所為何事?” “無甚事,不過想來看看你?!鼻赝醯?,“孤今日回到王府中,無意中看到元初三年前贈與孤的那杜伯度的賦,想起當年之事,頗覺懷念?!?/br> 我聽著,不由翻個白眼。他還有臉提當年,公子送他那般貴重的禮物仿佛喂了狗。 公子笑了笑,道:“殿下實客氣?!?/br> 秦王道:“孤離開秦國之前,常與子懷說起你。子懷還將一件禮物托與孤捎給你,孤本想在安鄉派人將此物送來,不想出了這般大事,孤亦想見你一面,便親自帶來?!?/br> 說罷,他看了看旁邊侍立的內侍。 那內侍將一只長錦盒捧上前,恭敬地放在公子的案前。 我瞅去,只見公子將錦盒打開,里面放著一副卷軸。青玄上前,將卷軸取出,平攤在案上。那是一幅字,仿佛寫的是一首詩,字跡我能認出來,正是謝浚的。 秦王當真雞賊。 雖然謝浚在秦王帳下,秦王當年逼宮之事,少不得有他輔佐,但公子對謝浚一向保留著敬意。秦王將謝浚搬出來,就是讓公子拉不下臉。公子這種沒吃過大虧又讀書讀多了的人,最容易撇不開情義。 果然,公子將那幅字細細觀賞,許久,贊嘆道:“子懷兄書法又精進了許多,果當世之俊杰也?!闭f罷,他看向秦王,一揖,“多謝殿下?!?/br> 秦王微笑:“元初能喜歡,自是最好,不必客氣?!?/br> 公子讓青玄將謝浚的書法收起,對秦王道:“子懷兄現下仍在秦國?” “正是?!鼻赝醯?,“不過他不久便會到遼東去?!?/br> 我聽著,心中微微一動。秦王這話何意,傻子也能聽出來,乃是告訴公子,他重回遼東已成定局。 “哦?”公子的聲音聽上去并無波瀾,“想來殿下也要回去了?!?/br> 秦王道:“近年來遼東北面亦不太平,孤本想在秦國多清靜兩年,如今看來卻是無望了?!?/br> 我不禁冷笑。這話說得,仿佛是朝廷在強他所難。 公子道:“朝廷此舉亦乃情理之中,遼東之事,恐怕除殿下外,朝中無人更為熟悉?!?/br> 秦王一笑,沒有接話。 “孤今日來到時,就聽聞你又辭了官?!彼麊?。 公子頷首:“正是?!?/br> “不知元初將來有何打算?” “無甚打算?!惫拥溃骸霸谙聻楣僖詠?,常為庶務羈絆,無暇讀書寫字,如今得了閑暇,則再好不過?!?/br> 秦王看著公子,片刻,微笑:“如此說來,元初仍打算留在雒陽?” 公子似聽出些意味,道:“殿下可有甚指點?” “不敢說指點?!鼻赝醯?,“不過覺得元初有濟世之才,若將時日荒廢在這深宅之中,頗為可惜。當今天下之勢,元初亦知曉,無處不須能人支撐。元初辭官因由,孤亦有所聽聞。朝中時局多變,起落皆是常事,元初不必因此裹足不前。朝廷要在遼東設一都督,孤欲推舉元初擔任此職,不知元初意下如何?” 這話出來,我訝然。 公子亦是詫異:“哦?” “此事,先帝時便已有意?!鼻赝醯?,“今日孤見到東平王,他與孤提起了此事,說都督人選還在商榷。此職關乎遼東安定,須文武雙全之人出任,孤首先便想到了你?!?/br> 公子頷首,似思索片刻,道,“殿下抬愛,本不該推辭。然此任甚重,在下恐難以擔當,望殿下見諒?!?/br> 秦王露出訝色:“元初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