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嘁”一聲，忽而又道：“昨日那彗星，你說便是皇后動手征兆。今日我在官署中，并未聽到宮中有甚異樣之處?！?/br>
    我說：“此事自不可急。須知天理報應，少有即時見效，但必是報應不爽?！?/br>
    公子看著我，不置可否。

    “那你說，這報應卻在何時？”他說。

    我說：“三日之內，必然可見?！?/br>
    公子狐疑地看著我：“當真？”

    “自是當真?！蔽艺f，“公子若不信，賭一篇字如何？”

    我以為他又要一口回絕，說“不賭”，但他并沒有這樣說。

    “可若是你輸了呢？”他反問。

    我想了想，笑嘻嘻：“那公子就去買十斤蟹，我剝給公子吃?！?/br>
    終于，公子露出不屑之色，不再理我，背過身去讓我更衣。

    第82章 暗渠

    想來平原王為了說服皇后， 費了一番功夫。

    隔日，宮中沒有動靜。

    第二日， 也沒有動靜。

    不過皇后的消息一直都有。年節將至宮中從前有各色游樂， 如今皇后雖以皇帝在病中為由，免去了許多尋歡作樂之事，但相比起前面人心惶惶的數月來說，宮中還是有了些熱鬧。初雪之后， 皇后親自領著后宮嬪妃和一種皇子皇女到族陵祭拜，又從古制行郊祭之禮，祈望豐年。

    無論是宮城還是雒陽， 皆一派平和的景象，除了宮里時而傳出太后身體又不好了的消息， 一切仿佛都在回歸平和。雖然那彗星依舊每晚可見， 但關心它的不過是些沉迷玄學和篤信命理的無聊之人， 大多數人則不再提起，似乎淡忘了此事。

    直到第三日， 終于有消息傳來。

    皇后以到雒水為皇帝祈福為名，第二日，擺著儀仗，浩浩蕩蕩地離開了宮城，往明秀宮而去。不僅她在中宮中的心腹， 連庾茂等殿中將軍及中郎等內衛， 亦跟隨皇后而去。還有龐氏的龐圭、龐寬、龐逢等人。

    當然。自皇后掌權以來， 她提拔了一批獨立于原有體制之外的心腹朝臣， 以協助皇后把持朝政之事。她自然不會因為自己去了離宮而放下朝政，所以這些人連同屬官，也暫且跟隨皇后去了離宮。

    皇后到底是皇后，她雖然離開了宮城，但一應之事安排得十分妥當。

    比如北軍，她派了平原王往營中巡視，據說頗為大方，給了許多人賞賜，得到了一片贊譽。她令北軍分撥出數營兵馬，隨她一道駐扎到了離宮。

    不過當我知道那些兵馬都是右衛將軍許秀的手下時，心中知曉，梁王亦在等待著時機。

    而與此同時，另又有別處消息說，皇后令平原王妃坐鎮中宮，替她打理宮中一應之事。據說這讓平原王妃很是揚眉吐氣，她之前與平原王翻臉回了母家，一直不曾回王府。得了皇后詔令之后，她直接入了宮去，盡職盡責地預習后宮主人的事。

    這消息還未傳開，長公主就立即召見了我。

    “皇后竟真的去了明秀宮?！彼@喜不已，看著我，“是你所為？”

    我說：“自不是奴婢?；屎笤趯m中，奴婢就算想去游說，也不得其門而入?！?/br>
    長公主疑惑道：“那皇后怎會如此巧合去了明秀宮？看那架勢，似乎還要去許久?！?/br>
    我做高深莫測狀：“如此，便是天意。所見奴婢先人所示之策，皆順應天意而為，公主倒皇后，便是替天行道?！?/br>
    長公主了然，露出欣喜之色：“言之有理?！闭f罷，她走到神龕前，恭敬地拜了三拜，而后，再看向我：“我等下一步應當如何？”

    我說：“皇后既然已經離開宮中，事不宜遲，當速速動手。不知蔡太醫和豫章王準備得如何了？”

    長公主道：“蔡允元的藥已經備好，只待為圣上用藥。豫章王的人馬亦已準備妥當，只待發令，便可前往護駕?！?/br>
    我頷首：“梁王還未動手，宮中仍有皇后耳目，為免打草驚蛇，豫章王那邊可暫且按兵不動。當務之急，乃是讓蔡太醫帶藥入宮。不知子泉公子那邊安排得如何？”

    長公主道：“那邊已是妥當。明日，輪值的是太醫余昉。此人是桓氏遠房表親，平日與昌邑侯有來往，可信得過。殿中輪值的衛士，亦是原右衛殿中將軍程斐手下，宮正潘寔與子泉已一一定下，保證不會出差錯?！?/br>
    原右衛殿中將軍程斐，在倒荀時是桓府內應，在皇后掌權之后，被撤換下來，替上了陳復。只是皇后不知道，陳復已經成了梁王的人，不知明秀宮那邊又會是如何一般風波。

    “還有圣上身邊的內侍和宮人，不知安排得如何？”

    “潘寔與內侍杜良已安排好，在場者皆可靠之人?！?/br>
    我頷首：“如此甚好?！?/br>
    “宮中之事已經理順，只不知梁王那邊何時動手？”長公主道。

    我說：“須得皇后動手?！?/br>
    “皇后何時動手？”

    我說：“公主放心，皇后動手之日，已在近前?！?/br>
    其實，皇后什么時候動手，我全然不知道，不過猜測。

    而給皇帝治病的事，卻是不能再拖。我知道長公主為了試藥，干了些缺德之事，讓人在民間綁了好些中風病人，讓蔡允元一一喂下。有些人恢復了康健，而有些人則一命嗚呼。蔡允元根據醫治的狀況，悉心調整了藥方，直到近日，方才試得了可靠的方子。但即便如此，按照他的說法，亦不可大意。

    因為按各人身上的療效解析，中風越早的人，越是見效，而皇帝這樣臥病了好幾個月的人，則處于可治和不可治之間，故而不可再拖。

    此事，長公主做得比上次還隱蔽，連沈延都不曾知曉。故而公子和沈沖亦不知曉。

    當然，他們二人也在為別的事cao心，那就是?；侍珜O。

    桓府和沈府對皇太孫漠不關心，有一次長公主找我議事時，我問起了她對皇太孫和太子妃有何想法。

    她淡然一笑，反問：“不是說皇后向皇太孫動手，梁王與我等方可動手么？既如此，為何要救？”

    我想起公子的話，心想，果然知母莫過子。

    對于皇后去了明秀宮的事，我想公子和沈沖必也會察覺出異樣。

    可惜官署的事情多了起來，公子每日回來，都比從前要晚。而沈沖自不必言語，自從他回了東宮之后，有時接連兩三日也看不到他。

    就在我想著公子何時回來的時候，他回來了。

    看看天色，還不到申時。

    與他一起回來的還有沈沖。

    “皇后去了明秀宮，據說要去許久?！鞭鹜伺匀酥?，公子對我道。

    我頷首：“我亦有所耳聞?！?/br>
    沈沖道：“皇后行事，素不會無緣無故，依你所見，這是為何？”

    長公主那邊的事仍是秘密，我自然不好透露，道：“我今日都在府中，所知甚少，無法斷言。不知朝中和宮中可還有其余之事?！?/br>
    公子看了看沈沖，搖頭：“我在散騎省也并未聽到許多?！?/br>
    沈沖卻皺了皺眉，道：“東宮倒是有一事，與往日身為不同?！?/br>
    “何事？”我問。

    “明日，皇太孫要去太極宮探望圣上?！?/br>
    我和公子皆詫異。

    “明日？”公子問，“何時定下的？”

    “就在今日午后?！鄙驔_道，“是皇后那邊的旨意?！?/br>
    我看了看公子，只見他亦微微皺起了眉。

    自宮變以來，皇后一直有意淡化皇太孫的正統之名，且不讓皇太孫接近皇帝?；侍珜O數次請見，皆被皇后以皇帝身體不好不宜見客或皇太孫應專注學業為名，加以推拒。也不知今日吹了什么風，竟是這般大度起來。

    “可說了緣由？”公子問。

    “皇太孫前兩日才又請見，中宮一直不曾答復。今日中宮那邊的人過來，說是將近年節，皇太孫身為儲君，自當前往問安?！?/br>
    我說：“表公子也去么？”

    “異樣的便是此處?！鄙驔_道，“我吉褒午后來告知我，說皇太孫平日所讀的多有謬誤，讓我明日去太學抄錄?！?/br>
    我和公子又是一訝。

    “東宮典籍乃經太學博士及諸大家勘正，何來謬誤之說?！惫拥?，“且你是太子冼馬，抄錄典籍之事，怎會分派到了你身上？”

    沈沖諷刺一笑：“他說是我出身太學，比旁人通曉典籍?！闭f罷，他看向我，“霓生，你如何想？”

    我說：“想來這是怕表公子跟在皇太孫身旁會妨礙些什么事，借故將表公子打發?！?/br>
    沈沖目光微變：“哦？”

    “你是說，我等須得阻止皇太孫去太極宮？”公子問。

    我搖頭：“此事，只怕非公子之力可及?！?/br>
    “那該如何？”

    我看著他們二人，不答卻道：“皇太孫這般人物，皇后要下手，必先毀其名譽。如此，便定然先羅織罪名，予以囚禁，定罪之后可殺。若以此論，不知皇太孫會囚在何處？”

    二人皆是愕然。

    公子率先反應過來，想了想，道：“按從前之例，當囚在慎思宮?！?/br>
    我說：“那么皇太孫想必會與太子妃囚在一處?！?/br>
    沈沖訝然：“怎講？”

    “分開而囚，下手不便?！?/br>
    二人沒有言語。就算是再遲鈍的人，也知道到了這一步，皇后必然不會將太子妃和皇太孫的性命留住。

    公子似想起什么，道：“可那時在慎思宮，你在平原王面前作下了讖，他們不顧忌了么？”

    我說：“自是會顧忌。故而現在還不曾動手，不過等到皇太孫也進去，便不會再等了?！?/br>
    “那是何時？”沈沖緊問道。

    我說：“此事并非要緊，要緊的乃是救人。當太子妃和皇太孫囚在一處之時，便是我等之機?！?/br>
    “怎講？”沈沖道。

    我不答卻道：“慎思宮的守衛之中，二位可有熟識可靠之人？”

    公子和沈沖互相看了看，片刻，沈沖搖頭：“識得之人確有，不過論熟識可靠，只怕無人可當?！?/br>
    我說：“如此，便唯有強取了?！?/br>
    二人皆露出驚異之色。

    公子道：“如何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