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太后聞得逸之出事,甚為擔憂??蓪m中那邊,你們也知曉,太后□□不得,便教我等即刻趕來?!被该C對沈延道。 沈延已經沒有了往日的精明之色,長嘆一口氣,神容憔悴。 王氏安慰道:“君侯與夫人還是想開些。想當年,元初亦曾遭不測,命在旦夕,后來亦逢兇化吉?!?/br> 聽得這般言語,沈延忽而神色一振。 “我記得當年,元初病重時,府上為他找了一個輔弼之人?!彼麑Υ箝L公主道。 我一愣。 公子亦露出詫異之色。 大長公主看我一眼,道:“是倒是,可須得方士算過生辰,那方士……” 沈延立刻道:“那方士再尋不遲。我記得逸之與元初雖非同年,但生克八字甚似。那人既可為元初解難,或也可為逸之抵擋抵擋?!彼f罷,聲音已經帶上哭腔,“公主,不佞唯此一子,他若去了,我如何面對列祖列宗……” 未等他說完,大長公主忙道:“便如君侯之意?!闭f罷,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霓生,你便留在表公子房中,好生伺候?!彼愿赖?。 雖然我覺得淮陰侯跟大長公主夫婦當年一樣蠢,不過倒是正中我下懷。 我一禮,道:“奴婢遵命?!闭f罷,走入房中。 ***** 宮中的事想來還未安定,大長公主等人探望過沈沖之后,便又匆匆離開,回宮去向太后覆命。 而經過一番折騰,我終于看清了沈沖的模樣。 他躺在榻上,面色比方才在窗外所見更是不好,已經沒有了多少血色,額頭卻是燙手。 我翻開被褥以及遮蔽之物,看了看傷口。太醫畢竟是太醫,外傷處理得甚為熟稔,已經將傷處縫合,只是還有些滲血,只能敷以傷藥。 真乃天妒紅顏。我心嘆。 “如何?”沈延見我查看一番,問道。 我說:“奴婢不識醫術,只可察看一二,待神靈賜佑?!?/br> 沈延露出失望之色。 我說:“擋災解難最忌人氣雜亂,君侯與夫人cao勞一夜,可暫去歇息?!?/br> 沈延和楊氏皆露出猶疑之色。 楊氏道:“可逸之……” “君侯與夫人既將表公子托付于天命,便已經盡力,再多留亦無濟于事,不若且養足精神,以待后效?!蔽艺f。 二人相覷,少頃,亦覺有理,向左右交代一番之后,離開了房中。 我又十分善解人意地,以同樣的理由,將房里的其他人也勸去休息??僧斈切┢玩倦x開,我發現還有一人坐在角落的榻上,卻是公子。 “公子怎不去歇息?”我問。 他淡淡道:“我不累?!?/br> 我看著他眼瞼下淡淡的青黑,知道他在說謊。他昨夜因得宮中之事,一夜未睡。后來聞得沈沖遇刺,他又匆匆趕來,一直待到了現在?!肮?,”我說,“太子果真薨了么?” 公子似乎不曾料到我問起此事,浮起些許訝色,頷首:“嗯?!?/br> 我說:“因由為何,公子可問清楚了?” 公子說:“未曾。我趕到時,已是尸首遍地。荀諒身首異處,謝蘊亦因太子之死被羈押?!?/br> 我并不意外。 皇后動手果然利落,只怕要對皇太孫下手的那個內侍也跟她撇不開關系。 “霓生?!惫由裆欢?,“昨日逸之來問我對策,是我教他保護皇太孫,不想……” “公子并未做錯?!蔽掖驍嗟?,“表公子此舉,亦無可指摘?!?/br> 我知道他在內疚,又問:“可知皇太孫如何了?” 公子道:“不知?!?/br> 我鼓動道:“公子不若先去查問此事?!?/br> 公子一怔。 我說:“公子但想,表公子如今最大的心愿是什么?他若醒來,最想知道的是何事?” 公子目光凝起,看了看沈沖:“可……” “表公子有我照看,公子大可安心?!蔽艺f。 公子沉吟片刻,深吸口氣,道:“此言甚是,我這便去查問?!闭f罷,他起身離去。 就在他要出門之時,我想起一事,忙將他喚住。 “公子若查問到關于太子和皇太孫的事,無論如何,皆不可聲張?!蔽叶诘?。 公子看著我,神色微變。 “為何?”他目光灼灼,“你可是聽說了何事?” 我搖頭:“只是覺得太子薨于亂軍,乃事關重大,公子須得謹慎才是?!?/br> 公子沉吟,片刻,道:“我知曉?!?/br> “霓生?!彼?,忽而又回頭道:“我留了人在門外,你若覺不好,便即刻讓他告知我?!?/br> 我愣了愣,覺得好笑。公子平日對我那些神神叨叨總是不置可否,就算我在遮胡關顯靈一把,他也不曾變過,如今倒是擔心我給沈沖擋災會丟掉性命。 “可我不在此輔弼,表公子怎么辦?”我故意道。 這話大約正中公子心事,他眉頭皺起。 我看他糾結的樣子,不再打趣,道:“公子放心好了,我必無事?!?/br> 公子卻似不大相信:“怎講?” 我說:“我與公子生辰契合尚且不死,又怎會因表公子而遭遇不測?” 公子想了想,似乎覺得有理,思慮之色終于緩下些許。 “如此,逸之便交托與你?!彼f。 我頷首,莞爾:“公子放心便是?!?/br> 公子注視著我,少頃,終于離開。 第46章 解危(下) 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外, 我舒了一口氣。好說歹說把公子勸走,現在,房中只剩下我和沈沖, 時機終于到了。 我不再耽擱,即刻從懷中拿出一本無名書,翻看起來。 祖父最愛讀藥部, 他續寫的書冊,也大多在藥部, 其中的這一本, 就是他行醫的手記。內中有一篇, 記錄的正是當年救下曹叔時, 曹叔的傷勢和治療用藥之法。無獨有偶,曹叔也是腹部中了一刀,有幾乎一指深, 想來似乎比沈沖還嚴重。祖父為曹叔縫合了傷口, 又以傷藥調治,幫曹叔撿回了一條命。 祖父曾說,他別的地方或許比不上云氏先祖,可論醫藥, 卻是自信無人可及。 這我十分相信,他不僅救過我和曹叔,也間接救過公子, 所以我想, 沈沖也可一試。 我將祖父療傷的藥方抄下之后, 把惠風找了來。 她沒有跟別人散去,一直等候在院子里。 “霓生……若公子去了,我如何是好……”她抹著眼淚,“我等便是偷懶,公子也從未罵過一句,若是跟了別的主人……”她越說越難過,哽咽起來。 我說:“表公子去了,你不是正好去桓府?” 惠風一愣,忸忸怩怩:“可……可……” 我心里再嘆,沈沖到底是好,連惠風這樣時刻惦記著公子的人也舍不得離開他。 我說:“你想救表公子么?” 惠風擦一把眼淚:“自是想?!?/br> 我將兩張紙遞給她。 惠風看了看,露出猶疑之色:“霓生,你哪里來的藥方?”說罷,她忽而像明白了什么,“你可是像當年那般,夢見了……” 我神色嚴肅,將一根手指放在唇上。 惠風忙捂住嘴。 我說:“你去把藥備齊,拿來給我,越快越好?!?/br> 惠風恢復奕奕神采,點頭:“你放心?!彼f罷,將藥方收在袖中,匆匆而去。 ***** 沈府的人跟當年的桓府一樣,救公子心切,那些藥果然很快配好,送了來。 我先將沈沖的傷口清理,敷上外敷的傷藥。然后讓人將他的嘴打開,將藥湯一口一口地喂下。 沈沖雖無知無覺,身量卻比公子當年要大上許多,我在兩個男仆的協助下,才把藥喂完。雖然天氣已經轉冷,但做完一切,身上已經出了一層汗。 此事連沈延也驚動了,披著衣袍來到,問我:“逸之有救了?” 我仍是肅然之態,道:“太上道君有言,道表公子乃星君下凡,故而雖奴婢命理非表公子之屬,亦賜下仙藥?!?/br> 沈延聞言,大驚。 “太上道君果然如此說?”他喜出望外,激動道。 我說:“然道君亦還有言,說公子非同凡人,自有其造化,若其執意歸天,亦命中所有,凡人不可忤逆?!?/br> 夫婦二人本篤信黃老,聞得此言,神色皆變。 楊氏念了聲道,雙手合十,閉著眼睛喃喃叨叨。 沈延看著沈沖,好一會,頷首:“自是如此?!?/br> 我知道事到如今,他們已是無路可選。那個狗屁方士就是個游走騙錢的,他們想找也一時找不到。想走這玄乎的路子,也只有用我一試。 有了這藥,沈延夫婦猶如將要溺斃之人抓到了一根樹枝,重新振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