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沈漁放下手頭的工作,問小武請了半天假,到地下車庫取了車,徑直開去清水街。 在路上,沈漁思緒難定。 她不知道這個消息是誰泄露出去的,原本她是想找一個合適的時機,主動找葉文琴坦白,現在這情況,局面陡然變得被動。但另一方面,也有靴子終于落下來的宿命感。這關遲早是要過的。 七樓的門是虛掩的,沈漁輕輕地敲了一下,又輕輕地推開。 她對會面臨什么情況有所預設,葉文琴改了時間,這么急匆匆趕回來,一定氣得不輕。想過葉文琴會憤怒,生氣到可能直接劈頭蓋臉一頓痛罵。但萬萬沒有想到,推開門后的葉文琴,站在客廳的窗戶旁邊,默默地抹眼淚。 沈漁一下便有些懵了,囁嚅著喚了一聲。 葉文琴投了目光過來,意冷心灰到極點的聲音:“我真的不知道,自己這輩子過得有什么意思?朋友背叛我,老公背叛我,現如今,連我的女兒也要背叛我……” 沈漁感覺有利刃在攪弄心臟,“您別這樣說……” “你小姨告訴我的時候,我還不信。我還不了解你嗎?你這么溫溫吞吞的性格,怎么可能干出這么大逆不道的事?可她發的圖片??!我想替你辯駁兩句都沒法辯駁?!?/br> 沈漁私底下醞釀過,倘若跟葉文琴坦白,應該怎樣開口?但那些話,遇到現在的情況統統沒有用了,她心里秉持的那份正當性,被葉文琴的眼淚和幾句話,頓時打消得一干二凈。 她低望著腳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恨不能讓自己就地蒸發,就不用再面臨這樣兩難的局面了。 這種沉默的消極反抗,惹惱了葉文琴,她火氣一下上來了,含怒又含淚地問她,“是不是真的?” 沈漁當然聽出來葉文琴話里的意思,如果她說是假的,再轉頭跟陸明潼分得一干二凈,這事兒,葉文琴可以當做沒有發生過一樣不再追究。 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想撕下沈漁的臉面,撕下自己的臉面,也撕裂母女之間的情分。 “是真的……” 葉文琴沖口而出,打斷她:“我們母女倆,就非得栽在這對賤人身上是嗎?我在外面這么拼命是為了什么?就是為了告訴大家,這事兒要錯也不是我葉文琴的錯。我花了這么長時間,洗刷了濺在自己身上的泥點子。你倒好,上趕著把自己再撲進這泥塘里!他們陸家母子是給你灌了什么迷魂湯,讓你事隔多年還來這么作賤我!” 沈漁詞窮語滯,想不出什么話來替自己辯駁。 葉文琴所言的這一切,她站在她的立場想過一百遍,每一句都能理解,每一句都合理,因此,她注定是辨無可辨的。 “你爸,窩囊一輩子,到頭來強硬了一回,卻是為了別的女人!我知道,他嫌我強勢,嫌我不懂他一肚子的風花雪月??晌业胏ao持生活,我想讓我們全家人都過上好日子!我做錯了嗎?還有那個賤人,我當她是朋友,cao心她的婚姻大事當自己親meimei一樣地cao心,結果她轉頭卻勾搭上了我的男人!你爸,再怎么不入流,再怎么窩囊廢,沒離婚,那他媽還是我老公!” 這些話,枯枝腐葉地漚在葉文琴的心里,都漚成了一塊病。她至今不明白,怎么真心實意地待別人,自己卻討不得一點的好呢?她不過就要強了一點,又沒做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怎么報應全要落到她的頭上? 沈漁低聲地應,“您沒有錯……錯的始終是他們?!?/br> “既知道我沒有錯,那你又為什么來慪我?” “因為我覺得,這是兩碼事?!鄙驖O堅守自己腳下針尖大小的立場,這時候退縮,必將一路潰敗。 “兩碼事?想沒想過,旁人怎么說你,又怎么說我!我倆的名聲早被那一對賤人綁架了,你以為你掙得脫!你從小到大,平平庸庸安安穩穩的,這一回怎么就這么高估自己呢?你真不知道眾口鑠金!” “我知道,我當然是想好了,才做出的這個選擇。我原本想主動告訴您……” “做什么選擇?我告訴你沈漁,你就一個選擇,要么你選那賤人的兒子,要么你選我?!比~文琴叫她拿電話出來,現在就跟對方分手,要么,她一輩子都別想見她了。 沈漁站著不動。 葉文琴喝她:“打??!” 陸明潼基本是跟沈漁前后腳到的,站在門外,全程的對話都聽了進去。 這一番母女的交鋒實際上沒有他的立場,所以他遲遲沒有前去打擾。 想象了一萬遍的場面,真落在眼前,他恍然明白自己果真還是低估了沈漁即將承受的壓力。 二選一的抉擇,將沈漁逼到退無可退的境地。 陸明潼沒法再旁觀下去,拉開了門。 葉文琴的目光掃到了他身上,一時只有憎惡,“滾出去!誰他媽準你進來的!” 沈漁惶惶地回頭,她眼鏡之后已經是一片模糊了,“陸明潼你別摻合,這是我跟我媽兩個人的事?!?/br> 她哀求懇切的語氣,讓陸明潼沒法再踏出一步。 說與她共擔壓力,可當這山砸下來,是她一肩扛起來了所有,他連虛虛地搭一把手的余地也無。 他只能退出去,聽候宣判。 這一瞬間,他心里的真實想法是,倘若沈漁不選他,他一丁點也不怪她。 門內葉文琴說:“正好人在這兒,你也不用打電話了。你直接跟他說,你倆分手,今后再不往來?!?/br> 沈漁抬手摘下了眼鏡,低頭時,眼淚即滾落下去砸在鞋面上,“我不會說的?!?/br> 葉文琴怔住。 屋里一片靜默。 葉文琴隨即去撈自己的墨鏡戴上,“好,好得很。這你自己做的選擇,你別后悔?!?/br> 她拿上提包,推上行李箱出門去,視如空氣般地跟陸明潼一個擦身。 那行李箱是28寸的,葉文琴拎著實在勉強,懊惱到極點,抬腳一蹬,箱子沿著臺階咕嚕嚕滾落下去。 沈漁走到門口,向著樓下喊了一聲:“李寬!” 李寬在陸明潼來時就感覺到事情不妙,早就候在了門口,一聽見喊聲立馬開門出來,問沈漁,“什么事?” “麻煩你幫忙我媽提一下箱子?!?/br> 葉文琴快步下樓,叫他們滾,都趕緊滾。 李寬眼疾手快,趕在葉文琴之前,提上了那行李箱,健步如飛地下樓去了。 陸明潼這時候才邁進屋里。 沈漁背靠著墻壁,實難在此刻向他挨近,隔著淚霧,無聲地看他,轉頭時,眼淚再大顆地滾落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對不起這一更有點短小。 發著燒寫的,實在不想放大家鴿子…… 我先躺下了,各位晚安,明天幾點更不好承諾,反正晚上12點之前一定有。 第46章 既做我的眼淚(07) 陸明潼徑直地欺近他。 說他自私專斷也罷, 不想叫她熬在這樣難過的氛圍里。 沈漁推了三次,沒有推開, 由他抱著, 吞聲飲泣。他牽過她的手腕,試探著, 看她沒有再反抗的意思, 便牽著她走出屋子,反手把門給關上了。 在五樓的樓梯里,與幫忙提了行李箱的李寬撞上。李寬比個手勢說已辦妥, 沈漁同他道了聲謝。 李寬指一指樓上,“要不, 去我那兒歇一會兒?!?/br> 陸明潼說:“我先帶她回去?!?/br> 一走出門, 沈漁被外頭日光給晃了一下。方才趕著來的時候, 在屋里的時候,她一點沒有感覺, 原來外面光線這么明亮。 陸明潼從她手里拿過眼鏡, 從口袋里拿出小包裝的紙巾, 擦干凈了鏡面, 兩手輕捏著眼鏡腿,再給她戴回去。 她今天穿一件一字領的短款白色上衣,復古樣式的淺藍色牛仔褲,陽光照射下,淺色面料泛著光,人是生生要融化去的一抹白。 她面頰上浮著薄汗, 指間是冰涼的。 下午的清水街,日光不過西斜了一些角度,巷道里是聲息靜止的慵困,貓狗都似蔫了一樣地不活動,趴在墻根處的草叢里休息。 陸明潼牽著沈漁,到了前面一家小賣部前。老板自瞌睡里清醒過來,打個呵欠。 陸明潼買了一瓶水,擰開了遞給沈漁。她不過淺淺地喝了一口就將瓶子遞還給他,走到對面墻根底下,掏出手機來撥了一個語音電話。 打給秦正松的,拜托他,倘若可以的話,能否也改簽機票,早一些回來。 她低著頭,鞋尖無意識地輕輕撥弄墻根的雜草,電話是懇求語氣,對秦正松說道:“我們這些人,我媽肯定是一個都不肯見的,拜托了秦叔叔,我實在很擔心,不放心她一個人待著?!?/br> 秦正松說:“我手頭的事已經處理完了,正準備回來。小漁你別擔心,你媽是這么大年紀的大人,再怎么生氣,也能照顧好自己,反倒是你……” “我沒事的?!?/br> 秦正松嘆一聲,“我給她打個電話確認情況,回頭聯系你?!?/br> 沈漁道謝。 沈漁的車停在路邊,陽光底下,車內已被曬出一些熱氣。 陸明潼拿了她的車鑰匙去駕駛座,先將冷氣打到最低。 沈漁怏怏不愿開口的樣子,他也就不多問。 車一路開回住的地方。 家里陸明潼每日都做打掃,有一股潔凈的氣息。沈漁仿佛自四面粘黏的空氣里,一下落入清澈的水中。 疲倦、脫力,又可以放任自己下沉。 她放下東西,先去洗個澡。 等沖過涼,換一身t恤和短褲出來。從掛在玄關處的提包里,摸出自己的手機來看了看,有一條秦正松發來的未讀消息,告知她葉文琴已經去酒店下榻了,讓她不要擔心。 沈漁回復:“謝謝您?!?/br> 秦正松回復:“不謝,我應該做的。等她冷靜些,我會跟她聊一聊?!?/br> 按滅了手機,抬頭,沈漁看見陸明潼正坐在沙發上看著她,不言不語的目光里,是隱忍至極的關切。 仿佛,在聽候她的發落。 “你不要用這樣的目光看著我,好像我會放棄你一樣?!鄙驖O沖口而出,以為他誤會了她發消息的理由。這時候,她寧愿他更強勢些,像他以往那樣,不聽解釋不求諒解,反正就是不許她逃,不許她放棄。 陸明潼向她招手,“過來?!?/br> 她拖捱著,不動。 “過來?!睋Q了更強硬的命令口氣。 沈漁走過去,他便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張開腿,叫她站在自己的兩膝之間。 他抬頭看她,“我怎么可能允許你放棄我?只是,我同樣不想讓你難過?!?/br> “你覺得有兩全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