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爸媽為什么離婚?!?/br> 葛瑤點頭。讀書時聽沈漁籠統說過一嘴,是因為出軌,詳細的她就不知道了。 “……我爸,雖然是個機械工程師,但骨子里是個風花雪月的人,時不時的還要拉會兒手風琴,看看蘇聯的老電影。陳薊州和他正好相反,不解風情,也沒有任何文藝方面的喜好。所以我才選擇他,我以為選擇他是安全的?!?/br> “奔著安全去結婚,那不就是著相了么。男人出軌和他浪漫不浪漫沒有關系,時機到了,該出的就是會出?!备瓞幫客曜o膚品,撳滅了大燈,留床頭一盞昏黃小燈,也掀開被子躺下,“你呢,表面上看起來強勢,實際上很擰巴,所以我一直覺得,陳薊州不適合你。不過千金難買你喜歡嘛,我作為一個外人,也就不潑涼水了?!?/br> 沈漁因頭昏而闔上了眼,睡意是沒有的,返程的飛機上睡夠了,“……說句實話,沒有喜歡他到非他不可的程度?!?/br> “那你圖什么。 “婚姻不就是這回事么,選擇喜歡的又能怎么樣。愛情最容易變質,我爸就是明證?!?/br> 她有最為消極不過的婚戀觀,沒決絕到成為單身主義者。既然終歸要結婚的,挑個合適的、靠譜的人選,總比賭一個人的永不背叛來得容易。 世間好物不堅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你才二十六,不是三十六,把自己的一輩子套牢在一個并不那么愛,也不那么愛你的人身上,你瘋了么?怎么說你好呢,平常挺靈清的一個人,一遇到這種問題就犯渾。你既然這么想結婚,不如選陸弟弟呢,至少他愛你愛得不可自拔?!?/br> “我跟他不可能的?!?/br> “為什么?” 沈漁搖搖頭,“具體不說了?!?/br> 架不住葛瑤自己會腦補,這問題她追問好多年了,沈漁從來不回答,“該不會,你倆是失散多年的真姐弟吧?” “……” “不是的話,那有什么不可能的呢。在一起了,其他問題再慢慢解決,以陸明潼的勁頭,什么困難能攔得住他?” “要能在一起的話,早就在一起了?!?/br> 葛瑤驚了,“……這話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你聽聽就得了,別跟陸明潼通氣?!?/br> “喂,”葛瑤使勁晃她,“你把話說清楚,不然我今天不會讓你睡的?!?/br> 沈漁被她搡得生無所戀,“長得帥,身材好,死心塌地,細心體貼,朝夕相對……我也是人,是人都會心動的?!?/br> 葛瑤嘴張得比雞蛋還大。 “但是,不可能就是不可能。陸明潼也知道我為什么拒絕他?!鄙驖O翻個身,把腦袋埋在枕頭里,這話是說給自己聽的,“……我確實是個擰巴的人。 葛瑤半晌才開口,“你這么急急的想結婚,不會也有想斷絕他的希望的考量吧?” 沈漁沒有否認??赡?,要糾正的是,不只斷絕他的希望,也是她的。 不過,這種考量在她所有考量之中排序最為靠后。 “陸明潼瘋歸瘋,還是個正常人。你呢,看起來正常,實際比誰都不正常。反正我沒見過你這樣理智的,可怕。 沈漁不想再聊了,“睡覺么,我好困了?!?/br> 葛瑤不說話,往她手臂上猛拍了一下。 力氣之大,讓沈漁懷疑人生,“……干嘛?” “替陸明潼打的?!?/br> “二五仔!” 第11章 你是刺槐我是暮夏(01) *** 自陸明潼母子搬來清水街以后,占著樓上樓下的便利,沈家與他們來往漸密。 陸明潼的mama名叫許萼華,隨母姓,名字來源于蘇軾詞,“海上乘槎侶,仙人萼綠華”。無論是這名字,還是樣貌,在三教九流混雜的清水街,都是獨一份的脫俗。 沈漁極喜歡這位許阿姨,因她總是面上帶笑,說話輕輕柔柔的。且她還是位插畫師,一直斷斷續續給一些兒童文學作品供稿,在她的家里,隨處晾曬著水彩畫就的原稿。 很長一段時間,樓下陸明潼的家里,就是沈漁的迦南美地。 沈漁成績一直中游上下徘徊,升上高三以后每回月考成績不理想,回家要聽一車的嘮叨。在許阿姨那里不會,她做什么都不會被訓誡。 許萼華從江城搬來之時,還帶來許多書籍,沈漁總會借口復習,實則去她那兒看書。那些書不拘什么題材,有一些尺度之大,要是叫沈漁mama看見,肯定要大罵那是毒草。 但許萼華對沈漁說,看書就應該看得雜一些、臟一些。 “臟?” 許萼華笑一笑說,不是叫你只看“臟”的那些,而是范圍廣一些,下限低一些,人之一生時間有限,不能一一歷及,但在書里,你能識遍善惡。 因常去許阿姨那里打發時間,沈漁跟陸明潼自然也熟起來。 陸明潼成績很好,轉學來的第一次期中考試,就擠掉了原來的年級第一。 但這位優秀的小朋友總是不高興搭理人的模樣,放學一回家就把自己關回房間里。 許萼華頻頻替他道歉,說以前總搬家,明潼一直跟著她四處顛沛,沒交過幾個朋友,性格有些孤僻,還請多擔待。 那時,沈漁的mama正在升職的緊要關頭,幾乎每天都加班。 沈漁晚飯沒著落,就蹭許阿姨的。 同一個飯桌上,沈漁忍不住逗陸明潼,說剛才看見你在房間里玩樂高,馬上要期末考試了吧,不準備復習? 陸明潼冷淡神色,回應,你該擔心你自己,本科都要考不上了,還每天看閑書。 那時候,陸明潼就展露出了他張嘴不人說的天賦。 沈漁吃過飯就跟陸明潼一塊兒出門回學校上晚自習。 學校離清水街不算遠,且初中高中都挨著,騎車過去十五分鐘。 沈漁提議比誰先到學校,陸明潼繃著一張小臉,騎得飛快。 好大的好勝心。 只有這時候,他才顯得像個小孩子。 * 因沈漁總在許萼華那里蹭飯,家里不好意思,要給生活費。 許萼華當然是不收的,說只是添雙筷子的事,且剛搬來時受了許多照顧,逢年過節的,他們孤兒寡母,還得仰仗去沈家才能湊個熱鬧,一直多有叨擾,要收錢那就是見外了。 沈漁的父親沈繼卿在南城電力機車公司工作,因是企事業單位性質的公司,通常不加班。他在公司食堂吃過晚飯以后,回家順道就買些蔬菜水果給許萼華送去。這也是沈漁的mama葉文琴吩咐過的。 沈繼卿是個靦腆的人,許萼華留他坐一會兒,他就拘謹坐在沙發上,看見沈漁跟陸明潼搶吃的,才出聲說,多大的人了,不讓著弟弟一點。 許萼華沏一盞茶來,說是從陸明潼外公家里帶出來的白茶。她說,聽小漁說,你是懂茶的,嘗嘗看,要覺得不錯,就拿去喝,我不愛喝茶,放在那兒上了潮,屬實浪費。 水是剛燒開的,沈繼卿吹涼再飲,說,好茶,是貢眉嗎? 許萼華笑說應該只是壽眉。 沈繼卿說,這老壽眉喝起來比白毫銀針的口感還好。 沈漁在一旁嚷嚷,爸,你又在賣弄了! 沈繼卿靦腆地笑了笑。 * 許萼華帶著一個孩子,卻從沒見孩子的丈夫出沒過,這情況,街坊鄰居是有些說法的。 沈漁聽過幾句,都傳得挺不堪。有說她是未婚先孕,有說她是攀大款不成,反給人搞大肚子。 沈漁只在跟陸明潼特熟以后,才問過他一句,你見過你爸嗎? 小少年一張臉比鍋底還黑,語氣也沖:死了! 那之后,沈漁就再也沒打聽過了。 清水街住著三教九流的人,自然少不了是非。 有一回,沈漁下晚自習回家,上樓發現六樓門敞開著,她mama葉文琴在屋里,而許萼華頭枕著葉文琴的肩膀,嗚嗚哭泣。 睡覺前,沈漁在臥室里看書的時候,聽見父母在客廳里說話。 原來是許萼華晚上出門的時候,被住在清水街當頭的一個酒鬼給占了便宜。 那酒鬼是個鰥夫,老婆死了七八年了,平常只在工地上做點零工,手腳一貫不干凈,本就是挺下色的一人。許萼華扇了他一巴掌,他罵罵咧咧,滿口下流話。 許萼華何曾聽過這些污言穢語,氣得臉發白,要走,卻被那酒鬼攥住了胳膊,掙脫不得。 周遭有人聽見動靜出來看熱鬧,但直到過去了好幾分鐘,才有平常賣菜的大嬸,抄一把剁骨刀出來幫忙。許萼華才得脫身。 末了,葉文琴感慨:“小許這么清高一人,這回可真是受了好大屈辱。單身一人帶孩子,還是潑辣點好?!?/br> 又說:“你們廠里不有些離了婚的工程師么,如果有好的,給小許留心些?!鄙蚶^卿的公司在改制之前原是個工廠,因此這些年葉文琴始終習慣稱之為“廠里”。 沈繼卿說,她不見得會答應。 葉文琴說,我來勸她。 * 那之后,沈繼卿當真有好幾個周末都叫了同事來家里吃飯,葉文琴升職成功,正好有由頭,也有時間。 許萼華跟這些同事見了面,但都沒下文。 后來,又一次葉文琴讓沈繼卿組局的時候,沈繼卿說,昨天樓道口碰見了,小許跟我說,我們的安排她都心領了,但她這些年都一個人過來的,也習慣了。 他說,以后,就算了吧。 * 翻年后的最后一學期,沈漁忙著準備高考,她懶散慣的,最后半年也不由地重視起來。 沈漁在自己家里,總得吃吃零食,看看電視,抽空跟朋友聊會兒qq。但在許萼華那兒,她莫名的就能耐下性子多背會兒單詞。 許萼華看她被功課折磨得半死,笑說,等她高考結束,她就專門畫一幅畫送給她。 沈漁后來收到了那副畫,畫的是她趴在夏日的涼席上看漫畫,嘴里咬一只雪糕。 顏色淡雅,構圖玄妙,她寶貝得緊,專門弄了個畫框裱起來,掛在自己臥室的墻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