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也看得出來,陳mama對沈漁的喜愛誠惶誠恐,好像生怕慢待了她。 陳mama要做的是個小手術。 她大腿上莫名長了一個鴿子蛋大小的腫塊,摸著不痛也不癢,拍了片,做了腫瘤標志物檢測,預估就是一個良性的纖維瘤,用不著住院,在門診剝除,標本送檢即可。 陳mama已和醫生約好手術時間。 陸明潼和沈漁等在治療室外,并肩坐在走廊上的一排綠色塑料長椅上。沈漁替陳mama拿著她的那只提包,陸明潼看一眼,那應當是pu皮的,且并不是多好的料子,用久了,底部縫邊的地方,皮料磨損嚴重。 他突然說:“對不起?!?/br> 沈漁愣了下,有點莫名,“你這是為了哪件事道歉?” “我昨天說你上趕著獻殷勤。對不起?!敝辽?,陳mama是無辜的,不該被他遷怒,且主觀臆斷地編派。 沈漁習慣了陸明潼平日里乖張不馴的樣子,他突然這么來一句,倒叫她不適從了。 彎眉一笑,“今天這么乖?”說著,不自覺地伸手,想照從前那樣薅一薅他腦袋。 他偏頭一躲,“你是有男朋友的人,自重點?!?/br> “……”真是不討人喜歡。 陸明潼別過頭,些許的不自在,因她笑意里似有對他“迷途知返”的欣慰。 他知道自己壓根不是,不過沒壞到全然是非不分的程度而已。 手術時間很短,不過二十分鐘。因做了局部麻醉,醫生叫陳mama留下觀察半小時再走。也沒開消炎藥,只囑咐不能沾水,避免辛辣、生冷食物,兩天后可自行去社區醫院消毒換藥,一周到十天左右即可拆線。 半小時后,沈漁開車載陳mama回去。 路上,被問及三餐是否需要人照顧的時候,陳mama說不用,腿上這么一個小傷口,影響不了干活,單單煮個面條是沒問題的。 沈漁笑說:“不跟您假客氣,我的廚藝我自己都嫌棄。您如果覺得傷口疼,就別勉強,我幫您點外賣?!?/br> 陳mama笑說:“那倒是不用,要是真的做不了,我給附近餐館打電話送餐就行,快,還便宜?!?/br> 二十分鐘左右,到了小區門口。 沈漁找位置停了車,送陳mama上樓——陳家也住清水街那樣的老樓房,沒電梯,得爬樓梯,怕用力會讓傷口處線掙開。 沈漁讓陳mama將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要扶她上去。 陸明潼在后面跟著,看不過眼,走上去說,“我來?!?/br> 陳mama忙說:“那怎么行,我這一身汗的……” 沈漁看向陸明潼。 陸明潼不說話,上前一步擠開了沈漁,便要去攙陳mama手臂。 陳mama惶恐地看一眼沈漁,求助模樣。沈漁笑一笑,“您就讓他來吧,也就這身死力氣還有點用?!?/br> 陳家住四樓,豬肝紅色的一扇防盜門,兩側春節時貼的春聯還沒撕掉,門上一個福字,沒太貼緊,邊緣透明膠翻過來,沾了些灰塵。 門口一張紅色地墊,印著“出入平安”。 陳mama拿鑰匙開門,叫他倆進去喝杯水再走。她知道沈漁是特意請了假的,不好留她吃中飯。 沈漁找她要拖鞋,她擺手說不用,直接進來吧。 “還是換換吧,您這幾天干不了重活,我們不能把地弄臟了?!?/br> 陳mama便找出來兩雙涼拖,臉上很有些歉仄的神色。 陸明潼直覺手里這雙深藍色的男式涼拖,應該是陳薊州的,有些抗拒,直到沈漁已進了屋,回頭看他一眼。 他蹬了運動鞋,換上。 室內陳設沒什么超出想象的,很簡陋,但收拾得很干凈。 陸明潼坐在客廳的舊沙發上,看見電視旁邊掛著一張上了年頭的全家福,一對夫妻擁著一個男生,那男生看起來不過十來歲的模樣。 陳mama清早晾了涼白開,這時候入口剛剛好。 沈漁沒讓她動,在她的指點下找到一次性杯子。 陳mama在對面坐下,看他倆喝了水,殷勤地貼一個笑容,自己手里拿著一個白瓷杯,只稍微抿一口,看向沈漁,難啟齒的模樣,“……小漁,阿姨有一個不情之請?!?/br> “阿姨您說?!鄙驖O放下杯子。 陳mama看一眼陸明潼。 陸明潼坐直身體,“我去外面等……” 正準備起身,陳mama忙說,“不用不用,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br> 陳mama放下水杯,先嘆一口氣,“薊州讓我別跟你說,但我知道他的性格,等他主動告訴你的時候,怕是已經做好了決定?!?/br> 這番開場白,使沈漁突然有惴惴難安之感。 “……前幾天,薊州突然探我口風,問我以后想不想去首都生活。我說我過不習慣,還是南城好。他說,他可能畢業了不一定會回南城。薊州從來不說些沒影的事,所以我我覺得,他多半是想要留在首都了。小漁,你能不能抽空給他打個電話聊一聊?畢竟這不是他一個人的事,他不能不考慮到你。我倒不是覺得首都不好,可我們家沒錢沒勢的,他能在首都混出什么名堂呢?” 沈漁不知道該覺得心梗,還是豁然開朗。 難怪,這段時間,他對她看房的提議興趣乏乏,言辭之間也極為敷衍。 可是怎么,考慮未來去留的時候,不和她商量,要托人幫忙的時候,倒第一個想到她呢? 她從前覺得,陳薊州可能只是不把她當外人,現在她有些懷疑自己這個判斷了。 陳mama見沈漁垂下目光不說話,也跟著神情不安,“……小漁,這事兒薊州確實辦得不對,他應該跟你商量的。不過他肯定沒有惡意,他只是怕你為難。你跟他好好說說,他肯定會愿意聽你的?!?/br> 沈漁勉強笑了笑,“我一定會跟他聊的,但我不認為他會聽我的?!?/br> 離開了陳家,沈漁預備直接去工作室,下午還有個總結會,等著她主持。 她開著車,覺察到副駕駛座凝視的目光。 轉頭看一眼,萬幸,那目光里只有關切,沒有事后諸葛亮的嘲諷。陸明潼一向是知道分寸的。 一路,她什么也不說,他就什么也不問。 下午開總結會,沈漁沒避諱燈籠毀壞這個意外,同時總結了日后可采取的規避方案。 除卻這樁無傷大雅的小事故,整場婚禮超高水準,完美符合預期。據說結束之后新娘子滿場找沈漁,要同她道謝,聽聞她生病了,還開玩笑說老板該給幾天帶薪假。 會上,沈漁強打精神看完了婚禮過程的部分原片,少有的,心里沒半點喜悅之感。 開完會,其他人紛紛離開會議室,沈漁叫住唐舜堯,要跟他說件事。 陸明潼是最后一個離場的,臨走時,看了她一眼。 她覺察到他的目光,抬眼淡淡地一瞥,隨即就轉了過去,不著痕跡的。 她現在心里亂得很,回應不了任何人的關切。 會議室門掩上之后,唐舜堯笑問:“怎么了?找我要帶薪假?” “帶薪倒不用,假是真的要請。兩天吧……最多?!?/br> “我也不是什么周扒皮,給你算帶薪,你好好休息?!?/br> 歸位之后,沈漁便將請假申請提交oa,小武很快就給她批準了。 六點鐘下班,她一刻也捱不住了,拿上東西便走。 趕在電梯門合上之前,陸明潼拿著工卡跟上來。 下班時間,下樓時陸續有人進來,他們兩人被擠到了電梯最里面。 陸明潼略略地側一下身,替她擋住前方的人。 他低聲問:“你請了假?”因她在下班之前發的工作郵件里,注明了自己未來兩天不在辦公室,有事電話微信聯系。 “嗯。我去趟首都?!?/br> “我陪你去?!彼摽诙?。 沈漁后背靠著廂轎,偏頭笑了一下,“不用了吧。我吵架輸過誰?” 第9章 少年心事卻起了霧(09) 沈漁不是第一回去首都。 去年去過一次,由陳薊州帶著,走馬觀花地將諸多景點打卡過一遍。不覺得有多好,地鐵擠、氣候干,食物也吃不慣。 比較起來,她還是喜歡南方,喜歡南城,喜歡楊柳樓心月、桃花扇底風的那股子婉約情調。 她下飛機是在中午,到提前預定的酒店稍作休息,洗漱一把,化了個妝,才跟陳薊州打電話。 “我來首都了?!鄙驖O將窗簾拉起一些,遮住外面白慘慘的日光。 “過來出差?” “過來找你?!?/br> 那邊頓了頓,“什么時候出發,幾時到?” “已經到了。你中午要是有空,出來我們說兩句話?!?/br> “已經到了?”陳薊州驚訝語氣,片刻笑說,“怎么不提前跟我說,我好去接你——我還沒吃飯,你吃了沒有?要沒吃的話,我們一起?!?/br> “沒?!?/br> 沈漁住得離陳薊州學校不遠,步行距離十五分鐘。 她在樓上房間,等陳薊州到了才下樓。推開一樓大堂的門,一陣干熱空氣撲面而來。 陳薊州穿一件白色上衣,神情嚴肅地站在檐下,待看見她出來時,才換上一副微微帶笑的面孔,“什么時候到的?” “剛到?!?/br> “請的年假?準備待幾天?” “兩天吧?!?/br> “昨天你陪我媽去醫院做手術,情況怎么樣?” 沈漁被這熱氣襲得一身汗,心下焦躁,“先找個涼快地方吧?!?/br> 陳薊州說學校附近新開一家烤rou店,帶她過去試一試,正好離這兒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