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他含進口中,沁人心脾,絲絲清甜如她笑顏,終也跟著笑了。 在街市逛了一圈,玄龜口腹之欲得到極大滿足,剛要問要不要回家,男人卻帶她去往城郊夷山。 那有處小瀑,山泉澈涼,自高處淌落,形成幽潭,外有草木掩映,是避暑好去處。 此刻天色已晚,人煙散絕,唯有飛鳥振馳,蟲草窸窣。 踩過幾叢亂石,他們停在水岸,方行簡下巴一揚:“下去玩吧,”他正色一掃四下:“我幫你看著?!?/br> 玄龜聞言,不假思索便下了水。 撲通一下,水面開了朵花。少女霎如鮫人驚鴻,在水底自在穿行。 好一會,她才探出頭來,烏發濕漉貼在臉上,濕衫勾繪出妙曼身姿。 玄龜伏到他腳邊,水靈靈地揚眸看他:“你要不要來?” 方行簡蹲下身,捏她小臉:“我就免了,男女同游,成何體統?!?/br> 玄龜哼了聲,將他從頭到腳打量:“裝甚么,你哪哪我沒瞧過?” 方行簡耳一燙,人未反應過來,手臂便被一扯,他整個栽入水里。 透心涼意漫頭而過,入目皆是水光,下一刻,有軟意貼上他唇。 他睜眼,是少女狡猾的笑眼,皎潔的臉。 她只親他一下,就閃去別處。 方行簡對鳧水不甚精通,雖不至于淹死,但竭盡全力,也夠不上這天資優越的矯健身形。 追逐一陣,他精疲力竭,只得放棄,浮回岸邊。他濕發凌亂,衣衫不整,略有些狼狽。 玄龜跟著游回來,嫌棄地點了點他濕潤的鼻尖。 方行簡扯唇一笑,將她拖上岸,傾身吻住,他氣息炙熱,掌心挾火,似能將她烤軟。 彎月上行,半瞇著眼,睥著這人間旖旎。 天地為席,木石為枕,她頭一回在這兒與他做這些,有些興奮與貪戀。 方行簡反倒分外赧顏,完事后坐了許久,想快些冷靜下來。 少女回到潭里,捧水澆他,爽聲大笑。 他抹了下額角,也跟著笑,眼光不愿移開分毫。 水如星點,在她身畔迸濺,濛濛間,她如仙子,與這片華光融為一體,高不可攀,任誰得見,都心中有愧。 方行簡不禁失神,他多久未見她有此笑容了? 他自以為給了她一片桃源,卻不想是一片寂嶺,一方牢籠。他受困于俗世,可若……就此放她離開,他無法想象,那是何等的切膚之痛。 方行簡眼圈微紅,薄唇動了下:“涴涴?!?/br> 玄龜極快滑來,爬上岸,乖巧伏在他腿面。 他撫著她云緞一般的濕發:“你想走嗎?” 玄龜被摸得很舒服,一動也不愿動:“去哪——” “去……”方行簡猶豫著:“就回灤江,你原先待的地方?!?/br> 玄龜豎起上身:“那你呢?!?/br> 方行簡一瞬黯然:“我恐怕得留在上京?!?/br> 她領會其意:“那我們豈不是就分開了?”她環住他窄腰,臉緊緊埋在他胸口:“你不要我了?我不想跟你分開?!?/br> “哪會不要你,”方行簡再度將她抱住,下巴搭在她頭頂:“只是人間不比百川,去留隨心,逍遙自在,你在我那,只怕你很難開心?!?/br> 她悶悶嘰咕:“你多來看我,我便開心,你人不在,我才會不開心?!?/br> 她有些哽咽:“我就要跟你一起,你別趕我回去——你說過會一直對我好,為何又讓我走呢?我舍不得你!我就不走!就算要走,你也得跟我走!好不好?” 說到后邊,又倔了起來。今日分明饜足盡興,他卻提這些惹她不快。 她淚水燙著他胸口,方行簡窒得難以開口:“我也……舍不得你?!?/br> “那你為何還要我回江?我就不走!我就要跟你在一起!”玄龜死攥著他衣服,生怕他將她推遠。 方行簡再不出聲,只全力將女孩擁緊,像懷抱稀世珍寶。 當晚,兩人衣衫盡濕回到府里,各人均有異色,但未敢多問。 —— 入秋后,皇上偶感風寒,一病不起,太子監國,暫理朝政。 宮廷局勢動蕩,翰林各位學士也加緊編著史籍。 又逢經筵典禮,整個翰林院忙到焦頭爛額,足不點地。一眾文臣迫不得已駐留宮中多日,直至中秋,方行簡都未能歸家。 玄龜望眼欲穿,愁容滿面,也盼不來方行簡半片衣角。 也是這幾日,院內仆從數量驟減,三餐皆是難以下咽的粗茶淡飯,身邊婢女獨留桂熹一人,仿若打入冷宮,不聞不問。她問起她方行簡現下人在何處,桂熹只惶恐道不知。 圓月如銀盤,高懸穹宇。 正廳其樂融融,女眷們相談甚歡,對月祭拜,品食酥飴。 有小廝送來今日晚膳。 桂熹打開餐盒,便捂住鼻子,氣到失語,將它丟在門外。 她走回房內:“涴娘今日晚膳莫吃了吧,他們欺人太甚,竟在這良辰美景給你送來餿食,豬都不吃的玩意,他們拿來羞辱誰呢?!?/br> 玄龜皺眉:“餿食?” “對啊,”桂熹忍不住哭鼻子,她猛揉眼:“大人不回府,他們就可勁兒折騰你,奴婢真替你不值,替大人不值?!?/br> 玄龜饑腸轆轆,又記掛著方行簡,見她抽泣,也跟著惱火:“方行簡呢,他怎么不回府?他都多少天不來了?!?/br> 桂熹結巴道:“方、方大人應是被留在宮里修書,抽不出空回府?!?/br> 玄龜吸氣:“那他為何事先不告訴我!” 桂熹噤聲。 玄龜見她面色異樣,上前一步抓住她上臂:“你是不是有事瞞我?” 桂熹從未想過她這嬌小的主子,勁居然這般大,登時抖如篩糠直搖頭。 “你說啊,”她面色慍怒:“連你也要瞞我?” 桂熹撲通一聲跪下,囁嚅著:“奴婢前兩日去廚房給涴娘討吃的,聽見夫人那院兩人掰扯,說大人臨時留在宮里,每日都給你寫信,全被她們主子截了。奴婢不敢上前對峙,怕得罪那邊,也不敢告與你,涴娘,你若動怒,就打奴婢吧,你使勁打奴婢,你可千萬別氣著自己,大人回來了一定會為你討回公道?!?/br> 玄龜氣息加劇,臉漲得通紅,繞開她便朝院外走。 桂熹忙去追,只見少女行動如風,衣袂蹁躚。 剛至月門,便被兩位人高馬大的家丁一下攔住。 她定在原地須臾,桂熹拎上裙擺,剛要喚她回來。 眼一眨,電光火石,那兩人便被主子撂倒在地,她飛踹一腳,他們便在地面擦出老遠,一直滑到桂熹腳邊。 家丁痛得齜牙咧嘴,哭爹罵娘。 桂熹嚇得尖叫,再抬眼,哪里還有她影子。 玄龜一路疾行,沖到正廳前院。 庭中設著月宴,一桌美酒佳肴,色香味俱全,令人垂涎。 眾人都詫異望向她,姜氏坐正南,身畔是一襲華服的李語風。 她擱下酒盞,淡淡笑著,氣定神閑,似對眼前一幕早有預料。 從她嫁入方府,方行簡便刻意分開她倆,所以幾乎沒有碰頭時候。 然玄龜還是立刻認出她來,因為她特有的,虛偽的,那種令人生厭的氣場。 姜氏倒是沒想過這位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寵妾今夕竟會出來,還到這來,一時有些尷尬。 念及兒子鐘情,又是團圓佳節,便也不計較她唐突,只起身招呼:“既是來了,就一塊吃吧?!?/br> 玄龜并不理會,徑直走去李語風身畔,低聲問:“是你扣了方行簡給我寫的信?” 女人紅唇微抿,用帕子輕壓了下嘴角,平聲靜氣道:“涴meimei莫要出言不遜,我要那信做甚?!?/br> “還給我,”玄龜攤手到她眼下,唇線繃緊,周身俱是暴雨摧城前的詭異靜謐:“我不講第二遍?!?/br> 李語風紋絲不動。 女孩手橫那,粗魯無禮到極點。 姜氏也竄出些火氣,為準兒媳講話:“她扣你書信做什么,我都未收到我兒家書,你何來自信?” “你可少說兩句吧?!毙斀涌趩茉?。 姜氏微微張口,掩住心門,時隔多旬再與此女交涉,還是會被氣到不輕。 方家眾親女眷皆在席間,有人開腔為李語風打抱不平:“你這賤婢,算什么東西,還真把自己當回事兒了?” “你叫誰賤婢?”少女冷冷看來,色利如刃。她一襲粉衫,分明是最甜美之色,卻全然壓制不住她戾如風嘯的氣場。 “是誰自當心知肚明,”有人起身,望向姜氏,脆聲道:“姑姑,今日剛巧大家都在,我看得好好給她立立規矩,不然總這么見不得人,將來定會給我們方家蒙羞?!?/br> “就是!” “這種女人根本不配待在方家,有辱門楣!” “我看就該將她逐出門去!” “平日不過仗著表弟護她,才敢如此刁蠻放肆!” “我頭一回見人如此生厭,惡心到欲吐!” 此言一出,一眾女眷起立附和,狠狠瞪她。 她們一口一個“方”字,玄龜將唇咬得慘白,終是長呼一口氣,靜默片刻,她揪住李語風交領,一下將她拎起。 四下嘩然。 玄龜一字一頓威脅:“把他信還我,我便不與你們計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