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魏芊芊看了阿泠一眼,激動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 她和阿泠相處了一段日子,知道她有個心軟的毛病,怕她為了初三不顧自己,但聽了阿泠這么強調,又想到阿泠不是個沒主意的人,強調了幾句,沒一直問下去。 沒多久,就有仆人來傳兩只猛獅都被制服,阿泠走了出去,得知今日傷亡有些慘重,好幾位赴宴的來賓沒了命,還有幾個受了重傷,這是在不算奴仆犧牲的情況下,只算貴人。 好好的一場壽宴辦成這樣,霍家沒心情繼續,匆匆將人送出府去。阿泠走到花園,看見一臉焦急的良姜,良姜走過來,見阿泠好好的,才舒了一口氣。 這個時候,魏芊芊湊了過來:“阿泠,聽說祈如長公主受了傷?!?/br> 阿泠偏過頭。 “不是獅子傷的的,是大家跑的太快,絆倒了祈如長公主,長公主被人踩了幾腳,傷了骨頭,聽說重傷?!逼砣玳L公主性格高傲,一直以出生皇家自命不凡,如今竟然被一群卑賤的人當成泥一樣踩,照著祈如長公主的脾氣,恐怕要氣死。魏芊芊有些想笑但想到祈如長公主是阿泠的生母,她硬生生將那笑容收了回去?!鞍?,我們要不要去看看?!?/br> 聽到祈如長公主,阿泠的神色沒有任何的改變,她搖了搖頭:“不去?!?/br> 魏芊芊想了想說:“不去也好,去了說不定要受氣?!?/br> 說話間,兩人走到霍家大門,魏芊芊的夫君站在門口等魏芊芊,魏芊芊看了看阿泠,不放心地說:“阿泠,我送你回去吧?!?/br> 阿泠趕緊搖了搖頭:“不用了,我回馬車上休息一會兒,表姐,你和表姐夫回去吧?!?/br> 良姜扶著阿泠上了馬車,阿泠卷起竹簾,朝著外頭擁擠嘈雜的人群看了幾眼,復又收回眼:“良姜,你去打聽一下白家三郎的病癥?!?/br> “白家三郎?” 良姜應好,想了想,她看向阿泠,小聲問:“女郎怎么忽然關心起這個人來了?” 阿泠沒有瞞著良姜:“我想用他換一個人?!?/br> 良姜幾乎是一想就想到了;“是……初三?” 阿泠點了點頭,白家有錢有權,若是她真的要買初三,白家不缺金子,一定不會換的。所以只有開出無法拒絕的條件。這位白三郎是白鐵光的同母胞弟,也是白家老太爺唯二的嫡子。這個嫡子前幾年被毒蛇咬過之后,身體就一直不好。 白家遍請名醫,也不過是讓他在床上茍延殘喘而已。 她以驅除白三郎身上的蛇毒為條件換初三,他們一定不會拒絕。更何況今日猛獅出籠這件事雖然是在霍府出的,但那籠子那獅子可都是白家提供的,若要問責,白家必定首當其沖。有這件事在,以后去獸園的人也會慎重些,是以初三就沒那么重要。 “女郎確定能治好白三郎嗎?”良姜猜到了阿泠的打算。 阿泠沒看到人不能保證能治愈白三郎:“沒想治好他,保他兩三年無礙便可?!?/br> “那兩三年后呢?”良姜想的深,若是兩三年之后白三郎不在了,要來找阿泠的麻煩怎么辦。 “女郎,白家不是善茬,尤其是任中車府令的白老爺……”良姜委婉地道,“他并非善類,心狠手辣?!卑准耀F場歸白鐵光管理,雖說這個人也不是什么好人,但和白老太爺一比,就不值一提。 阿泠搖了搖頭:“兩三年后的事情誰有說的準?你別擔心,或許那個時候……”阿泠看著馬車駛過街道,街道兩側是大覃百姓,少部分人錦衣華服地走在街上,玩笑逗樂,而更多的人,面黃肌瘦形容枯槁。 天子腳下都是這樣一番景象,誰知道兩年之后會發生什么事。 百姓的忍耐力,并非永無止境的。 “那你在猶豫什么?”良姜問。 阿泠摸了摸自己的臉:“良姜,你看出我在猶豫了?” 良姜點點頭,阿泠她的確是猶豫的,不是因為害怕白家,只是白家三郎不是大惡之徒,似乎也不是一個善人,保住這種的人的性命總是讓她不舒服的。 可為了得到一些東西,總是要舍去些什么的道理,阿泠在很久以前就明白了。 良姜打聽了白家三郎的病情后,阿泠很有把握將他的身體弄成她想要的結果。同時,霍家練武場發生的事,的確引起了sao動,那之后,白家獸園不曾開業,覃陽城里其他的斗獸場,多多少少似乎也受到了一些影響。 阿泠也想好了,明日去白家去談條件。 阿泠洗過澡,早早上床休息。 七月天,有些悶熱,月亮躲在薄薄的云后面乘涼,這時,一道纖細的影子推開了門,她朝周圍看了眼,很快消失在黑夜中。 翌日,阿泠□□了一聲,先是覺得胳膊有些疼,全身都累極了,是那種用盡力氣后的疲憊,她迷迷糊糊的睜開眼。 然后猛地翻身坐了起來。 阿泠盯著自己的左臂,左臂是被利劍刺出的劍傷,她低下頭,發現自己穿了一件趙泠不會穿的黑色窄袖武士服,胸口有一道刀傷,和左臂相比,傷的不重,只劃破了些皮膚。 她握緊了拳頭,從骨頭縫里開始抖了起來。 良姜推開門,端著洗臉水進來:“女郎該起床了?!眲傉f完,她偏過頭,看見床上的阿泠,一下子按住她:“我去找醫者?!?/br> 阿泠抓住她的衣角,握住那片衣角的手抖個不停,從齒縫里擠出幾個字:“不用了?!?/br> “可是……”良姜不知道怎么辦。 阿泠艱難地沖她露出一個笑:“我沒事,別擔心?!?/br> 我沒事阿泠不知是說給良姜聽的還是安慰自己的話,那股不能控制的顫栗隨著時間漸漸穩定了下來。 良姜打了熱水,輕手輕腳地伺候阿泠換了一身中衣。阿泠尋了藥,將身上的傷口包扎好。 良姜看著她的動作,嘴唇動了好幾下,她在阿泠身邊六年,不是第一次發生這種事,阿泠醒過來,穿著一件她都不知道她有的黑色衣裳,身上帶著傷。 然后會有一件大事發生。 “良姜,你出去吧?!卑鰮Q好衣服上了藥后,對良姜說。因為失血,她本就蒼白的臉色更加雪白,連帶唇色都暗淡起來。 “女郎,你還沒用朝食?!绷冀獡恼f。 “我不餓,我想休息一會兒,你出去吧?!?/br> 良姜輕輕地退了出去,臨走前,給阿泠關上門,太陽已經升了起來,陽光炙熱,良姜卻并沒有感受到任何溫度,寒氣從骨頭里透了出來。 阿泠望著銅鏡里的那張臉,扯了下唇,銅鏡里那張好看的臉也扯了下唇,她動了動眉,那張蒼白的臉上眉毛也動了動。 阿泠的動作忽然停了下來,她一動不動地看著自己,啪嗒一聲,一滴淚掉了下來。阿泠慢慢地伸起手,擦掉那些她不想要的眼淚,對著鏡子里擠出一個笑來。 她不疼的,她一點兒也不害怕。 她不疼,她也不害怕。 用午膳的時候,良姜看阿泠的神色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她猶豫了下,正準備說話,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良姜走出去看發生了什么,不一會兒,她跟在魏芊芊身后走了進來。 魏芊芊神色特別激動,看家阿泠,猛地握住她的手:“阿泠,你知道嗎?覃陽發生了一件大事?!蔽很奋肺盏氖前鍪軅哪侵蛔蟊?,她眉頭擰了下,慢慢地將手收了回來。 魏芊芊沒注意那么多,興奮地說:“白家昨夜出了大事,白家老爺子死了,白鐵光也死了?!?/br> 阿泠和良姜同時臉色微變。 “我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蔽很奋肺艘豢跊鰵?,“據說是被刺客殺死的,那可是戒備森嚴的中車府令府,竟然有人大半夜能入內殺人?!?/br> 魏芊芊剛聽到這個消息,以為是假消息,白老太爺是九卿之一,大權在握,政敵不少,出行居住都有武士護衛。白老太爺不是沒有遇見過刺客,但他身邊的武士非泛泛之輩,所以沒人得逞??墒亲蛞?,在戒備森嚴的中車府令大人的府邸中,白老太爺卻被刺客給殺死了,還有他的兒子白鐵光。 如果真的有人能做到這種程度,他得多厲害。 阿泠聽著,低下頭含糊地嗯了兩聲。 魏芊芊朝四周看了看:“阿泠,你這將軍府的人手也太少了,中車府令都能在府邸里遇害,我看你這兒也不安全,不如你去我那住一段日子,我那邊雖然有些糟心,但應該還是安全的?!蔽很奋窙]什么底氣地說,他們府上的政敵和仇人可沒有白家多,戒備也沒有白家森嚴。 阿泠搖了搖頭:“不用了,應該沒什么人想要我的命,我……” “呸呸呸,說什么不吉利的話啊?!蔽很奋反驍喟龅脑?,想了想,也覺得阿泠說的有道理,就沒強求,“不過這白大人一沒了,白鐵光也死了,恐怕白家要敗落了?!?/br> 白家這些年把著覃陽最大的獸園,本來就極賺錢,惹得一干人眼紅。只是礙于白家獸場有白大人撐腰,白大人權柄在握,大家不得不給白家人幾分薄面?,F在白大人一沒,相當于遮陽的大樹轟然倒塌,白家還沒什么能接班的人。以前早就對白家不滿的人肯定要趁機報復的。 這樣想著,魏芊芊忽然記起一件別的事:“阿泠,初三你想好了怎么辦嗎?” 阿泠苦笑著搖了搖頭,這件事相當于將她從前的計劃全盤打消,不過阿泠想了想,其實這對于她不一定是一件壞事。 白家是虎,與虎謀皮總是危險的。 魏芊芊嘆了口氣:“不過白家現在這個樣子,恐怕獸場也開不起來了?!?/br> 前些日子在霍家發生的那件事,獸場的生意都受了影響,畢竟斗獸再刺激,也沒有自己命重要。何況因為這件事牽連盛廣,白家還面臨著重大賠償。 你養的獅子跑出了你筑的籠子,害死了弄傷了人,可不得負責嗎?不賠?前些日子白大人活著都不可能,畢竟去赴宴的人可都非富即貴,不好打發?,F在白大人不在,恐怕那些人更恨不得重重地敲上一筆。 阿泠也是這樣想的,她想,她也是這樣想的。 發現想法成為現實是在小半個月后,白家開始賣奴隸。 阿泠正在收拾東西,打算去奴隸市場,她已經打聽好了,今日的奴隸市場有初三 魏芊芊得知白家開始賣奴隸了,怕阿泠不知道,趕來通風報信,到了將軍府,得知阿泠正準備出發,她了悟道:“也是,你關心初三,肯定早就知道了這個消息?!?/br> 阿泠不置可否。 魏芊芊又感慨道:“對了,阿泠,聽說白家的刺客現在還沒找到,真不知是哪兒來的厲害人物?!?/br> 阿泠低下頭:“還沒任何線索嗎?” 魏芊芊道:“可不是嗎?廷尉鄒雪明處理此事,他可是查案第一高手,但大半個月過去了,一點兒消息也沒找出來,現在覃陽朝上人人自危,那人連中車府令都能殺,還有什么人不能動?!?/br> “鄒雪明?”阿泠重復了下這個名字,“是要徹查嗎?” “當然得徹查?!蔽很奋返?,“不找到兇手,一柄刀刃懸在覃陽人頭上,我家夫君在朝堂之上,都能覺得最近的氣氛不太對?!?/br> 說著,魏芊芊擺擺手:“和你說這些做什么,反正和我們沒關系,對了,阿泠,既然你知道了這個消息,我今天還有事,我先走為了?!?/br> 阿泠點點頭,正要送魏芊芊出門,良姜突然走了進來:“女郎,廷尉大人說又有事請見?!?/br> 阿泠手一抖。 魏芊芊停下腳步,奇怪地問:“廷尉大人,鄒雪明,他有什么事要見阿泠,阿泠,將軍府和他有過往來嗎?” 阿泠擺了擺手:“我給也不清楚,或許是有吧?!?/br> 魏芊芊道:“我和你一起去看看?!?/br> “不用了,表姐,你不是說今天要早些回去嗎?我自個兒去就好,應該……也不是什么大事?!?/br> “沒事兒,我陪你?!?/br> 阿泠提醒自己要冷靜,她看見站在花廳里的銳利男人沒有絲毫的反常,笑著讓良姜上茶。 鄒雪明打量了一下阿泠,從頭到腳不遺半分,他皺了皺眉,直接問道:“上個月前的二十三夜里趙女郎可出過門?” “半夜?”阿泠搖了搖頭,“半夜我怎么可能出門?!?/br> “那敢問這只簪子可是女郎你的?!编u雪明從懷里拿出一只銀簪,銀簪普通,上刻木蘭紋。 阿泠拿著它看了看:“這種樣式的簪子我有一只同樣的?!?/br> “沒丟?” “沒丟,就在梳妝臺上?!卑鰧Ⅳ⒆舆€給鄒雪明,“鄒大人今天來是為了這支常見的簪子嗎?” 鄒雪明將目光落在阿泠的手上,手指修長白皙,虎口處潔白無繭,他握緊玉簪:“這只簪子是在中車府令大人的兇殺現場發現的?!?/br> 阿泠哦了聲,隨即驚訝地看向鄒雪明:“鄒大人這話什么意思,不會懷疑……是我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