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她顯然也是知道自己是沖撞了何人。 便是因為知道,才更是覺得自己是活到頭了。 “等一下……” 安靜的街道上,意外地出現了個怯懦低小的聲音。 若是稍微有些嘈雜,幾乎都沒人能聽見。 但這會兒能憋著氣的路人,幾乎都沒喘氣,她那聲音便顯得格外明顯了。 云黛捧著熱乎乎地rou餅,猶疑了許久,也是不忍心瞧見從前認識的人就這么被打死了。 她正想著怎么開口,便見眾人齊刷刷地看向了她。 云黛沒見過這么大的陣仗,難免有些緊張,打量了一圈,目光便落到了那個主人身上。 “她是我家的丫鬟……我現在拖開她行么?”她有些畏懼,又小聲道:“不會妨礙您辦事的……” 車夫目瞪口呆地看著她,仿佛沒聽明白她說什么。 不過這下子怕是要打死兩個人了吧……車夫心里暗暗地想。 云黛見那車里的女人一言不發,只拿那雙漂亮深邃的寒眸盯著她,叫她心里更是沒底了。 她一邊把受傷的女子拖到了路邊,一邊打量著車上的主人,心虛的不行。 受傷的女子哆嗦著唇,小聲地絕望道:“你快跑吧……” 云黛見自己給對方讓出了道路,可是對方卻仍沒有走動的意思。 她有些無措,可做都做了,即便被拖下去打死,也只好自認倒霉了…… 車里另一個面容慈愛的嬤嬤卻驀地笑了一聲。 牧虞眉頭頓時皺起,“笑什么?” 嬤嬤道:“快點呀,你沒瞧見人家小姑娘嚇得小臉發白了?!?/br> 牧虞冷哼了一聲,叫人放下了簾子。 “走——” 她吐出這個字來,車夫二話不說便甩著馬鞭,使喚著馬竄了出去。 馬車跑出去老遠,云黛身邊的女子都能反應過來。 “我沒死?” 云黛有些同情地打量著她腦袋上的傷,低聲道:“你要不要去醫館瞧瞧?” 雨蝶怔怔地望著她,又搖了搖頭,有些慚愧道:“虧得姨娘你還記得我吶……” 云黛說:“我來京城前就想著會不會在京城遇見蘇姨娘呢,沒想到先遇見了你,可見這也是緣分了?!?/br> 這雨蝶不過是蘇玉娘身邊伺候的丫鬟,往日里云黛也并未與她有過什么交情,云黛能出面來幫她說話,她自己都覺無比詫異。 她正想好好感激一頓,卻見云黛一臉遺憾地看著丟在地上沾了灰的rou餅,還想伸手去撿起來。 雨蝶忙阻止了她,道:“姨娘莫要撿了,你救了我,區區一個rou餅算不得什么,我帶你去吃好的?!?/br> 云黛遲疑得很,“那你的腦袋……” 雨蝶擺了擺手,說:“命都保住了,我哪里還在乎腦袋?!?/br> 她說著便十分殷勤地將云黛領去了當地美食一絕的館子里去。 待二人坐下之后,雨蝶才逐漸緩了過來,想到自己方才的經歷,愈發是膽戰心驚。 “方才那位可是京城里最可怕的女人啊?!庇甑荒樀暮笈?。 云黛甚是疑惑:“這是為何?” 雨蝶低聲道:“也難怪了,你若是知道了,怕是也不會來救我了,那位便是當年啟國送來的和親公主?!?/br> “噢……”云黛仍是沒有聽說過的樣子。 雨蝶又道:“姨娘可別不當回事兒,她殺人如麻,在啟國一日,連小兒夜里都不敢胡亂哭啼,生怕被她剝皮吃了?!?/br> 云黛聽到這處頓時頭皮發麻:“怎會這般可怕……” 難不成這世上果真會有人吃人? 雨蝶見她總算信了兩分,便嘆息道:“姨娘天真了,啟國當今圣上是她的弟弟,她當年不僅殺光了所有和她弟弟搶奪皇位的皇子,還殺了不少異心的臣子。 啟國國都的城墻上血跡斑斑,都是她親手一顆顆掛上去的人頭,我還聽說當初來和親的是她meimei牧嫣公主。 后來也不知怎地,她有一天晚上叫人關上了大殿的門,放了十幾條狼狗進來,冷冰冰地在旁邊看著一群狼狗把她meimei咬死后分而食之…… 后來她便替代她meimei來景國和親,聽說她一走,啟國的國民都松了口氣,就可憐了咱們了……” “快別說了……”云黛嚇得小臉煞白,捂著小嘴,一副惶恐的模樣。 雨蝶嘆了口氣,“現在姨娘知道她有多可怕了吧?!?/br> 云黛點了點頭,也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樣。 “那你方才為什么會撞上去?” 她這話一問出口,雨蝶的臉色頓時也僵了僵,似有難言之隱。 雨蝶卻換了個話題,道:“姨娘要不要去見見我家姨娘,你們許久未見了,他見到你必然很高興?!?/br> 云黛點了點頭,她倒是沒想到還能有機會再見。 這廂,牧虞乘著馬車回到了府邸。 她身邊的長谷嬤嬤一面扶著她下車,一面好奇問道:“你剛才怎么不連那個小姑娘一塊打死?” 牧虞瞪了她一眼,隨即冷著臉道:“她長得還不錯?!?/br> 長谷嬤嬤頓時無奈一笑。 她家公主什么都好,就是喜好美色,即便再生氣,遇見個美人也能格外寬容三分。 若不如此,當初怎能來此地,滿朝身份尊貴的皇子都不選,就選了個小白臉呢。 第44章 牧虞進了屋, 丫鬟便立刻呈來一托盤,托盤里正放了厚厚的一摞紙。 “公主,這是姑娘今日練習的字?!毖诀哒f道。 牧虞拿起兩頁打量, 而后又面無表情地將紙放了回去。 “帶我去看她?!?/br> 丫鬟微微一福, 隨即便轉身領著牧虞過去。 牧虞一向冷清, 整個霽國公府都習慣了安靜。 穿過個曲橋, 到了一處翠竹掩映的別院,里頭傳出些女子嬉笑的聲音。 牧虞斜睨了那領路丫鬟一眼,隨即便往里頭走去。 她推開門,便瞧見云嬌與丫鬟坐在梳妝臺前正在試著首飾。 云嬌見她突然出現, 便驀地站了起來,一副手足無措地模樣。 “母親……” 牧虞目光微寒, 丫鬟們忙都跪下。 牧虞走上前去,云嬌愈發覺得膽顫,卻只垂著頭,一言不發。 牧虞打量了她一眼,便將她頭上的那支粉色木芙蓉細釵拔了下來,拈在指間輕輕轉動。 “你的父親是霽國公, 母親是啟國公主, 你從前沒有見過世面也就罷了, 如今我派了長粟教養你,你怎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她說著便將指間的釵驀地捏得變形。 云嬌的臉頓時失了血色。 “做我的女兒,平日里在家不需要濃妝艷抹,你如今年紀不小, 該學些東西,別丟了我這個做母親的臉才是?!蹦劣堇淅涞乜粗?,臉上沒有一絲做母親的柔情和心軟。 若是換做任何一個母親,旁人興許都會覺得不可思議。 可她是啟國的公主。 那個替啟國皇帝奪下皇位殺人如麻的牧虞公主。 “公主,嬌嬌她不是有意的,她這幾日是很用功了……”邊上一個中年婦人面有不忍,終于忍不住開口。 牧虞道:“我教我的女兒,由得你來說話?” 那婦人肩頭微顫,頓時又閉上了嘴。 “母親莫要生氣,都是女兒的不是,女兒這幾日必然會好好用功……”云嬌眼里含了淚,忙又認錯。 牧虞叫來長粟。 “將桌上這些首飾全部給我扔了,在她學成一樣東西之前,不許她用這些花里胡哨的東西?!?/br> 長粟冷冷地應下,隨即便叫來丫鬟將桌上的東西撿裝起來。 牧虞打量了這個女兒一眼,隨即便拂袖而去。 牧虞一走,云嬌便抹了淚,將所有丫鬟呵斥出了屋去。 唯有方才幫襯她說話的中年婦人焦氏留了下來。 焦氏見已無人在,便嘆了口氣,捉住云嬌的手攤開她五指,見她果真在掌心里掐了幾個月牙。 “你呀,自作孽,黛黛一個人在暮州,哪里能過活的好,你非要來京城,可公主的脾氣你也難以忍受,我如今才真真是悔得腸子都青了?!?/br> 云嬌望著她,“您又后悔了,可是您忘了我那個夢了嗎?” “也都怪你做的那個什么未卜先知的夢,你若不做這個夢,我如今也不必提心吊膽的,我這心里一想起黛黛,便覺虛得慌……” “你以為我愿意么……”云嬌又紅了眼眶,“我夢見我成了旁人的妾侍,被人陷害,被人折斷了手,被人灌了斷子絕孫的藥,又被人毀容丟進了青樓里去,死的時候我都沒能瞑目,難道這才是母親你想看到的事情?” 焦氏聽到她后面的話頓時神色微慌,上前去擰她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