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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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嵇清柏這回是醒了過來。 前朝因他如何翻江倒海,嵇清柏是絲毫不知的,自從他醒來后他那便宜爹就突然不當官了,搞得他以為是上次自己那番敲打奏了效,心中甚是有些得意。 當然皇帝什么也不會告訴他。 等嵇清柏身體好了些,太后那邊突然又有了安排,說要到寺里去祈福,保佑皇室宗脈。 說到皇室宗脈這個問題,嵇清柏不得不汗顏一下。 之前太后廣納后宮的事兒嵇清柏那是相當支持的,他也樂意幫著看看佛尊的紅線,可這么久過去了,紅線沒牽到,他還把自己給攪合了進去。 情愛之事太過復雜,輕易是談不得了。 話說回來,后宮是擴了,環肥燕瘦的美人們也都進來了,可這綿延子嗣開枝散葉的事兒仍舊是沒個結果,皇帝硬生生把嵇清柏寵成了六宮之首,要不是嵇玉這長相擺在這兒,前頭大概不少人會參他一本妖妃之禍。 天地良心,他和佛尊到現在都還清清白白著呢,哪怕抱著睡一塊兒都老實的很。 盤龍寺是先帝在時就建好了的,后宮祈福,皇帝就沒跟著去湊熱鬧,不過臨走前把曾德留給了嵇清柏。 有大總管親自照拂著,光憑這一點,嵇玉在景豐帝心里的分量就不是單純輕重這么簡單。 與太后一樣,嵇清柏有單獨的車攆,里頭爐子毯子一應俱全,他的貼身東西都是檀章親自挑的,說是極盡奢寵都不過分。 嵇清柏躺著翻一本野怪閑書,一身素凈外,只有腕上戴著皇帝送的那串珠子。 太后差使了身邊的人來送香火,嵇清柏因為自己原身就是個神仙的關系,對這些反倒不在意,他讓曾德挑完,自己拿著看了幾把,覺得凡人還挺有意思。 想當年,無量佛的蓮臺也常在人間被燒香供奉,佛尊日日閱盡凡塵的善惡與生死,最后也只是檀章眼底那一抹香火灰罷了。 皇家儀仗到了寺里也得遵循僧人的規矩,盤龍寺的主持法號懷讓,見禮后由著幾個小沙彌領路將人帶去了禪房。 收拾好行李,太后便同嵇清柏去無量大殿中禮佛,嵇清柏看到那頂梁的金佛像時表情有些復雜。 太后年紀大了,誦經不能太久,最后也就嵇清柏一個人跪在蒲團上,嵇玉這個身子不爭氣,跪了一會兒,嵇清柏就也偷懶了,歪歪斜斜地坐著。 他又看了一眼面前的巨佛,心想反正和檀章一點也不像,他不拜這贗品,也是理所應當的。 懷讓進來的時候就看見嵇清柏這么一副懶得沒骨頭的樣子,他念了一聲“阿彌陀佛”,嵇清柏忙回了一禮。 懷讓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腕上,凝了一下,表情似乎有些意外。 嵇清柏眨了眨眼,跟著他低頭看向自己手腕上的珠子。 懷讓笑了笑,雙手合十,低聲道:“原來陛下是為了施主求的平安吶?!?/br> 第19章 拾陸(下) 嵇清柏都不記得自己這一路是怎么回的禪房。 曾德在門口跪著迎他都沒發現,丫鬟端了藥碗來,他喝了一半就怔怔含在嘴邊上,又不知神游到了哪邊去。 懷讓的話仍猶如在耳旁:“陛下一人磕了千層階,在佛前長跪一夜,為施主親手串了這串佛珠?!闭f著,和尚復又看了嵇清柏一眼,眉眼慈惠悲憫,“貧僧感帝心誠情深,望無量大佛顯靈,保佑施主日后福泰安康,長命百歲?!?/br> 嵇清柏閉了閉眼,滿口都是藥的苦味,他竟覺得有些許滑稽,混著心內莫名地激蕩,隱隱作痛。 檀章為他磕長階守長夜時,又會否知道,他在人間求問的佛正是他自己? 無量佛尊超脫六界,法印無極,這世間一切只不過是佛尊的眼底埃塵,因果孽緣,情愛悲恨,都只是下界佛尊這一世該渡的苦。 于此生檀章所求,不論因果劫數,便是永不可得。 他即是無量,無量即是他,人間無量做不到的,他亦做不到。 直到丫鬟驚呼著喚了一聲“娘娘”,嵇清柏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居然落下了淚來,洶涌之間竟是止也止不住。 丫鬟轉身去尋大總管,一回頭見著嵇清柏突然彎下腰,“哇”地一聲吐出了一口血,嚇得臉色蒼白,跟著跪下流淚:“娘娘!您別下奴婢??!奴婢馬上叫太醫來!” 嵇清柏抹去嘴邊殷紅,臉上淚痕斑駁,卻是沒什么多余的表情,輕輕擺了擺手:“沒事,不用叫人來?!?/br> 丫鬟嚶嚶哭著,正猶豫不知該怎么辦,一抬眼正對上嵇清柏亮如星晝的眸子。 “什么都不要告訴皇上?!憋灏匚嬷目?,此刻說話都猶感吃力,“太后祈福是件好事,不能因我壞了心情?!?/br> 丫鬟閉上嘴,不甘心地點了點頭。 嵇清柏終于是稍稍放下了心,他只覺腦袋一片昏昏沉沉,最后竟是無知無覺地昏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已是第二天的晌午。 嵇清柏睜眼便見到了守在床邊上的丫鬟,見他醒來,面上真真切切露出了喜色:“娘娘?!?/br> 嵇清柏只覺得頭痛欲裂,張開口才發現嗓子啞了:“太后有來過沒?” 丫鬟點頭又搖頭:“來過了,奴婢說您還沒醒,太后體恤,就沒怪罪?!?/br> 嵇清柏點了點頭,等著丫鬟端了藥碗來服侍他喝下。 曾德顯然不知昨晚發生了何事,雖然擔心嵇玉的身體,但他一個太監總管總不能逾矩進娘娘的身,于是到了下午嵇清柏這邊收拾好了,才喊他進去。 祈福這幾日,皇室內宮的人都得跟著僧侶們誦經念佛,嵇清柏上午沒去成,下午肯定得補上。 曾德陪著嵇清柏去到無量大殿,主持懷讓跪在佛像前,回頭見到來人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昨日過去后,嵇清柏并不是太想見到他,但此刻轉身就走容易落人口舌,于是只能硬著頭皮跪在了旁邊的蒲團上。 和尚不敬富貴王權,對著嵇清柏卻有幾分客氣:“施主昨日可有休息好?” 嵇清柏淡淡道:“殿中有些冷,昨晚應是凍到了,并不礙事?!?/br> 懷讓點了點頭,欣慰道:“有無量大佛保佑,施主定能化險為夷,平平安安?!?/br> 嵇清柏原本雙手合十,準備專心摸著魚瞎念,可甫一聽到“無量大佛”四個字,心頭仍舊是狠狠顫了一顫,他深吸一口氣,半轉了腦袋,臉色冷冷,道:“出家人不打誑語,主持莫要再說什么保佑不保佑的話了,你我只是凡人,怎猜的到無量佛尊到底能讓我活還是讓我死呢?” 懷讓許是沒料到嵇清柏會如此反駁,被對方這么一頓搶白,更是半晌沒反應過來,怔楞在原地。 嵇清柏說完,到也沒覺得出了口氣,他抬頭看向金樽佛像,只覺兩眼酸澀,一呼一吸之間心腔痛的似要閉過氣去。 不想在外人面前出丑,嵇清柏忍痛踉蹌站起了身,他回頭,看到無量殿門口站著一人。 檀章不知來了多久,又聽到了多少,只見他一身玄衣,襯著烏發墨眉,絕色皮相。 潭石一般的眼,最后終于,落在了嵇清柏的身上。 第20章 拾柒(上) 皇帝來盤龍寺一事并未知會后宮眾人,所以獨行至此,身邊也就曾德和幾個禁衛。 嵇清柏站在陰寒的佛殿中,外頭清白的日光漏進來,照在他蒼白的臉上。 懷讓不知何時退了下去,嵇清柏的心內忐忑,惴惴不安地望著檀章。 “病了?”皇帝跨過殿檻,身形一瞬沒入了陰影中,看不清楚臉上的表情。 嵇清柏不知他聽到多少,勉強撐起笑容,低聲道:“不礙事?!彼麡O怕對方又叫陸長生,趕忙又補充道,“吃了藥已經舒服多了,陛下別叫太醫?!?/br> 檀章不置可否,他走近了嵇清柏,低下頭來。 因為離得太近,嵇清柏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卻被皇帝一把鉗住腕子,用力一扯,摟進了懷里。 “……”嵇清柏被撞的有些懵,滿鼻子都是檀章身上的熏香味道。 那人抱著他也沒再有什么別的動作,兩人就這么在殿中抱了許久,嵇清柏身上倒是漸漸暖和了起來。 曾德在外頭小聲喚了一句“陛下”,檀章松開懷抱,轉身握住嵇清柏的手。 “陛下要去見太后嗎?”嵇清柏跟著皇帝身后出了佛殿,小聲問道。 檀章沒有回頭,背對著他徐徐在前面走著:“不去,朕就呆一晚,明天回宮?!?/br> 嵇清柏一時晃神,竟分不清心內糾葛是喜是憂,是驚還是痛,日光越過檀章的頭頂泄來,似火燎一般灼著人的眼。 嵇清柏渾渾噩噩的被皇帝帶回了禪房,曾德多機靈一人,早就將檀章平時用慣了的東西送進了內屋。 帝妃恩愛,自然不會有旁人礙眼。 檀章自行坐在了羅漢床上,等著嵇清柏擰干凈帕子來給自己擦手。 兩人一時相顧無言,帕子在指尖攪著攪著,手卻先握到了一塊兒,嵇清柏又是鼻中一酸,垂下腦袋。 皇帝指腹摩挲過嵇清柏的十指,又翻過手背摸到了腕上,那兒干干凈凈戴著一串珠子,含著體溫,舒舒潤潤。 “以后都不能摘下來?!碧凑峦蝗婚_口,淡道,“知道嗎?” 嵇清柏喉頭一哽,半晌才答了句“知道”。 檀章似乎滿意他聽話,神情終于是舒朗了一些,只是復又想起了些什么,眉峰還是蹙著。 皇帝來時已經是傍晚,沒多會兒曾德就讓人傳了晚膳。 原本在宮里兩人就經常同桌而食,換個地方也沒什么不同。寺院里沒有葷腥,素菜倒還算可口,嵇清柏這身子吃不了多少,回頭見檀章盯著自己,又只能硬多挖幾口。 結果吃多了就有些積食,臨睡躺床上了都還撐得干瞪眼。 皇帝睡在床外頭,聽呼吸聲該是沒睡著,嵇清柏與他同床共枕這么久,頭一回覺著很是羞赧煩躁,難得也沒貼著對方,肩膀間隔著小塊空擋。 嵇清柏不怎么敢動,隱隱覺得熱起來,又不能脫衣服,正胡思亂想著,身邊的人突然翻了個身。 檀章一手環過他,掌心拂上了嵇清柏的脖子,后者抖了個激靈,微微歪過頭縮著。 下一秒,皇帝半邊身子猛地壓了上來。 嵇清柏睜大了眼,心下涼了大半,照理說他現在是個大胸蘿莉的身子,根據以往進宮為妃的經驗,早該與皇帝云雨不知道多少回了,但檀章之前始終沒什么這方面的需求,對嵇玉原身更談不上曖昧旖旎,于是嵇清柏便對男女之事很是放心。 不曾想,皇帝今日居然起了這方面的興致,嵇清柏咬著牙腦內混沌一片,他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心內早亂成了麻結,一時半會兒根本理不清楚。 檀章的手已經探進了他胸口,卻又兀地停下。 黑暗中,皇帝的目光巡梭在嵇清柏的臉上,低下頭,將唇掩在他耳畔。 “你到底是誰?”檀章的聲音宛如一道驚雷,撼天動地的劈在了嵇清柏的天靈蓋上,皇帝似乎嗤笑了一聲,突然張嘴咬住了嵇清柏的左耳,含糊地輕聲問道,“朕那晚親手給你戴的狼牙呢?” 第21章 拾柒(下) 嵇清柏以往看畫本子的時候,向來對狐妖披皮裝人之流嗤之以鼻,卻沒想到這事兒輪到自己身上時,怕是有一萬張嘴都說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