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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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夜城又看了一眼身側的許裳,斟酌片刻,問道:“你在宮中受了欺負?” 許裳輕輕搖頭,清澈的眸光很亮,道:“你怎會想起問我這般的問題?” 李夜城深深地看了許裳一眼。 許裳與程彥不同,程彥伶牙俐齒,做事又頗為張揚,身后又有掌著兵權的母親,尋常人根本不敢尋她的麻煩,縱然給她添堵,也是偷偷摸摸的在暗處進行。 許裳更為安靜,從不與旁人相爭,哪怕許清源讓她去應付崔元朗那般下流惡心的人,她不曾說些什么。 她的委屈與眼淚,永遠不會讓旁人瞧見。 她只是被動地,甚至麻木地接受人世間的悲喜哀樂。 讓人忍不住懷疑,她是不是沒有痛感。 李夜城眉頭微動,猶豫道:“覺得你有些不大對勁?!?/br> 正午的陽光有些烈,許裳輕輕瞇起了眼,心中有些想問,若是受了欺負又如何。 可到最后也沒問出口,只是將手中的馬韁握了又握。 李夜城看了她看,又道:“若是欺負,可與阿彥說,她與你最是要好,斷然不會看你被旁人欺負了去?!?/br> 許裳輕笑。 果然如此。 “沒有的事情?!?/br> 許裳收回落在李斯年身上的目光,抬頭看著不遠處的狩獵場,道:“這個季節不知道有沒有雪狐?!?/br> 阿彥最喜歡雪狐皮子,雪狐皮子做成大氅,披在阿彥身上,必會分外好看。 李夜城見許裳如此,也不好多問,只得陪著許裳打獵,目光掃過灌木叢,尋找著許裳口中的雪狐的身影。 二月的天氣,許多野獸仍在冬眠,雪狐更是稀奇之物,許裳與李夜城尋了許久,也不曾尋到雪狐的影子。 李夜城便道:“沒有雪狐,其他皮子也使的?!?/br> “你與阿彥素來要好,無論你送她什么,她心中都是歡喜的?!?/br> 許裳搖了搖頭,道:“她既然開了口,我自然是要給她獵張雪狐皮子的?!?/br> 許裳的聲音剛落,身后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李夜城劍眉微蹙,一手執弓,向身后看去。 狂奔而來的是長公主的親衛,見到李夜城,便喊道:“侯爺,皇城來了人,要與侯爺核算盔甲與軍糧?!?/br> 李夜城道:“此事當由長公主決斷?!?/br> 親衛道:“長公主說了,侯爺是獨當一方的大將,此事也應知曉,要侯爺速速回營?!?/br> “你快回去吧?!?/br> 許裳道:“我一個人便可以?!?/br> 自李夜城屢立軍功后,長公主便萌生了退位讓賢之心,而今事事要李夜城參與其中,便是在有意培養李夜城。 李夜城看了一眼許裳,道:“今日天色已晚,不若我們一同回去,等我忙完了,明日再陪你一同打獵?!?/br> 許裳道:“近日北狄調兵頻繁,只怕我們隨時都要出關奔赴北地,我今日將雪狐獵了來,也算了卻一樁心事,他日出征,倒也不會再為此事牽腸掛肚?!?/br> 李夜城劍眉輕蹙。 問棋噗嗤一笑,道:“侯爺當真以為我家姑娘是那等弱不禁風的小女子?” “這里的野獸,還不值得我家姑娘放在眼里?!?/br> 李夜城聽此,便對身后的親衛道:“你們留在此地保護許姑娘?!?/br> 許裳本就會武,身邊侍女更是身懷絕技,他再將自己與長公主的親衛留下,兩重保護下,許裳當不至于出什么意外。 第96章 李夜城這般想著, 將親衛們全部留下來保護許裳,自己一個人回營地去與京城來的官員商議新兵與軍糧之事。 許裳目送李夜城遠去。 李夜城縱馬而行的背影消失在山間,問棋忍不住笑道:“靖遠侯本是個疏狂男兒,竟也有這般婆婆mama的時候?!?/br> 李夜城如今的親衛, 是由孫威帶隊的。 孫威本是個熱血漢子, 他生平最大的愿望,是做個如鎮遠侯那般的英武男兒,將北狄殺得望風而逃, 鎮守邊疆, 封妻蔽子, 方不失男兒本色。 可偏偏造化弄人,他做了劫富濟貧的馬賊, 大夏民風尚武, 當兵也不是那么好當的, 換句話來講,你想為大夏出生入死,也要看你有沒有那個資格——無論是鎮守皇城的宿衛南軍, 還是抵御外敵的北軍, 都要從良家子弟中選。 祖上是經商行醫甚至做木匠的, 都沒有參軍的資格,更何況他是馬賊出身了。 而當年威震邊疆的鎮遠侯,更是成為了過去, 縱然他是良家子出身, 也無法追隨鎮遠侯馳騁沙場。 可天公還是眷顧他的, 他毀去了程彥在荒山上種的番薯,反而因禍得福,被程彥派去給李夜城做親衛,保護李夜城的安全。 李夜城是鎮遠侯的遺腹子,身上流著一半的胡人的血,若是在以前,他單聽這一半胡人血液,莫說讓他去保護李夜城了,他不提刀殺了李夜城,那已經是看在程彥的面子了。 ——他是馬賊,干的是刀頭舔血的生意,常年流浪逃竄在關外,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胡人的殘忍與好殺了。 夏人與胡人百年血仇,他縱然身死,也不會讓自己聽命于一個胡人之后。 但李夜城的存在,顛覆了他對胡人的所有認知。 李夜城比他更憎惡好殺的胡人,他身上雖然流著胡人的血,內心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夏人,他雖然靠著長公主的關系進入了軍營,卻是從最底層的斥候做起的。 從一個被派去打探消息的斥候,到伍長、什長、百夫長,甚至先鋒將,他大破北狄,終于成了現在與他父親一般威赫北狄的靖遠侯。 孫威當年有多敬仰鎮遠侯,現在便有多崇拜李夜城。 鎮遠侯當年遭jian人所害,與數十萬將士一起埋身邊關,消息傳出,天下悲慟。 而今孫威做了李夜城的親衛,其重要的原因便是避免現在的李夜城與當年的鎮遠侯一般。 李夜城的安危,在孫威看來,比皇城里那個仁弱的天子還要重要些。 李夜城的身家性命如此,名聲更是如此。 他不允許旁人損傷李夜城的身體,更聽不得旁人說李夜城的一句不是。 問棋的話落在孫威耳朵里,孫威只覺得刺耳無比,可問棋到底是許裳的貼身侍女,又是個女子,他一個男人,總不能找問棋一個女子打上一架。 不能打架,孫威更覺得憋屈,甕聲甕氣道:“侯爺這是關心許姑娘?!?/br> “若是換了旁人在此打獵,那人是生是死,我家侯爺才不會多瞧一眼,更不會千叮嚀萬囑咐讓我等保護那人?!?/br> 問棋知道李夜城是好意,更知道李夜城在孫威心中是神一般的存在,從來聽不得旁人說李夜城的壞話,如此說話,并不是有意嗆她,只是護著李夜城罷了。 問棋沒將孫威的話往心里去,笑著道:“知道你家侯爺關心我家姑娘?!?/br> “但你家侯爺也太仔細了些,我家姑娘豈是一般人?些許野獸,還不值得我家姑娘放在眼里?!?/br> 許裳聽問棋說話越發肆無忌憚,秀眉微蹙,喚了一聲:“問棋,不得無禮?!?/br> 問棋聽此,向孫威扮了個鬼臉,道:“不跟你說了,我要陪姑娘去給翁主獵雪狐皮子了?!?/br> 孫威輕哼一聲。 小女孩家家的,現在張狂,是因為沒有遇到老虎熊瞎子之類的大野獸,等遇到了那些猛獸,有她哭的時候。 孫威這般想著,放慢了戰馬的速度。 沒必要時刻跟在問棋身后,這樣不遠不近地跟著,能看到問棋與許裳的身影便好。 等問棋遇到了猛獸,看她怎么哭著求他救他。 許裳素來心細如發,發覺孫威略微與她們拉開了距離,回頭瞧了一眼身后的孫威,再看問棋,仍是剛才那副沒心沒肺的樣子,絲毫沒有察覺身后的異樣。 許裳不由得嘆了一聲,向問棋道:“夜城本是好意,孫威更是好心,偏是你,不僅不領情,還這般說他們,當真被我寵壞了,越發沒規矩?!?/br> 問棋自幼與許裳一同長大,與許裳的關系最為親密,說話也肆無忌憚,一朝聽許裳這般講她,忍不住笑道“哎呀我的姑娘,我只說了那么兩句話,你便說出這番道理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做了什么錯事呢!” “我的姑娘,我知道錯了,我以后萬萬不敢了?!?/br> 問棋笑著道:“等咱們獵了雪狐皮子,我便向靖遠侯與孫威好好賠不是,姑娘說可好?” 問棋雖然性格大大咧咧,但不是不知分寸之人,又這般向許裳承諾,許裳便不再多說,只是瞧著前方的灌木叢,尋找著雪狐的蹤跡。 仲春二月的天氣,山上仍有積雪覆蓋,雪狐行動敏捷,又通體潔白,若它躲入雪中,便極難發現它的蹤影。 在雪地里尋找雪狐,最是考驗人的眼力。 時間一寸一寸溜走,金烏不知何時披上了紅裳,血一般的殘陽照在雪地上,將雪色染上淺淺的紅。 縱馬尋了太久,問棋由原來的興致勃勃,變得有些灰心喪氣,有心想勸自家姑娘放棄尋找雪狐,可一瞧許裳面上的認真之色,只得收了心中想法,繼續陪許裳找下去。 許裳看了許久的白花花的雪地,只覺得眼睛有些酸澀,抬手揉了揉眼,忽而發覺自己右前方的位置有一條光影閃過。 問棋喊道:“姑娘,是雪狐!” 說話間,問棋已經揚鞭狂奔追了上去。 問棋的馬是天山牧場產的良駒,度山川河水如履平地,她又不停催促身下戰馬,戰馬跑得飛快,等許裳揉眼抬起頭時,剛剛還離她不遠的問棋,此時只剩下一個背影了。 許裳秀眉微蹙,喚了一聲:“問棋,等等我?!?/br> 問棋雖然聽到了許裳的話,可她滿心都是雪地上瘋狂逃竄的雪狐影子,并未停下等許裳,只是道:“姑娘別著急,我先追上雪狐?!?/br> 問棋的身影越來越遠,許裳當下再不猶豫,縱馬追上快速消失在雪地上的影子。 雪地之上,有著灌木叢與嶙峋的怪石,天色將晚,許裳有些看不清遠處問棋的身影,而身后原本跟著的她的侍女親衛們,也因她剛才的狂奔被她遠遠地甩在了身后。 最后一抹殘陽消失在天際,皎皎月色尚未升起,天地之間只剩下黑白兩色,四周靜謐無聲,許裳握了握馬韁,警惕地環視著周圍景致。 她初來鈞山拜見長公主的時候,長公主說自己為了鍛煉新兵,特意在山上放了些猛獸,正是因為如此,才讓李夜城陪她過來。 李夜城陪她過來自然是安全的。 可李夜城因軍政纏身,回了營地,把親衛留給了她,她又與親衛侍女們失散,若是遇到了那些猛獸,怕是要兇多吉少。 想到此處,許裳行動越發小心。 周圍靜悄悄的,只有馬蹄陷在雪里的沙沙聲。 然而就在這時,身后傳來一聲野獸的怒吼,許裳連忙轉身,小山似的野獸發足狂奔,只沖她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