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當天回到家,陳伯馬上打電話聯系曾經郯墨剛剛從國外回來時,負責給郯墨手術的那位醫生。雖然可以讓醫生來家里幫郯墨檢查,可是家里到底沒有設備,所以最好還是去醫院。 郯墨坐在輪椅上,手指輕輕的滑過手機屏幕,靜靜的看著和喬嵐聊天的微信框。 上一條微信過去不久,是中午的時候和喬嵐說完話后,喬嵐日常的一句午安。 看著這句午安,郯墨一動不動的坐了很久,直到時間過了九點半,學校里下了晚自習后,郯墨這才發了微信給喬嵐,告訴她自己明天不會去學校了。 消息發出去不到半分鐘,喬嵐的電話打了過來,女孩的聲音夾雜在吵吵嚷嚷的吵鬧聲中有些不太真切。 “怎么了”,喬嵐問他,罷了突然緊張起來,“是不是又腿疼?” “嗯”,郯墨道,“所以明天不去了?!?/br> “不舒服就在家休息好了,身體最重要,你現在身體太虛了”,女孩有時候就像一個小唐僧,有時候比陳姨還要嘮叨,可是郯墨卻聽了很久,她在電話那頭說,他在這邊靜靜的聽。 電話那頭大抵是白鈺在喊她,問她在和誰講電話,喬嵐半點不在意的直接道,“郯墨啊?!?/br> 郯墨的心口驟然一疼,急忙找借口掛掉了電話。 陳伯等他打完電話后進來,道,“已經聯系好醫生了,明天早上我們就過去?!?/br> “嗯”,郯墨身體一動不動,點了點頭。 陳伯深吸了一口氣,猶豫的問他,“明天去醫院…真的可以嗎?!?/br> 郯墨對醫院,對醫生的恐懼和排斥太嚴重了,無論什么時候想起郯墨扎進自己腿上的那把刀,陳伯都依舊覺得可怕。 “可以”,郯墨語氣出乎意料的平靜,“明天早上準時叫我?!?/br> 陳伯點點頭替郯墨關上了門。 等關上門后陳伯的臉色在一瞬間垮了下來,他坐在沙發上,五十多歲將近六十歲的老人家捂住了眼睛,無聲的卻又忍不住的落了淚。 他沒有告訴郯墨,剛剛和醫生交流的時候,醫生說郯墨的腿拖了太久,可能,會很難。 醫生說會很難,陳伯卻明白,郯墨的真實情況,可能要比很難更難得多。 他一個人在客廳里坐了很久,擦了把臉回到臥室,第二天依舊精神抖擻,就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樣的叫醒了郯墨,然后帶著郯墨去了醫院。 陳伯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將醫生早上的預約推后,將最早的時間留給了郯墨。 距離上次去醫院,其實也沒有太久,上次外公去世時,郯墨也曾經去過醫院,可今天不是為了其他人而是為了他自己,接受檢查的那個人也不是別人而是他。 一想到這個,郯墨的神經已經開始止不住的緊繃起來。 檢查的過程,就像被放慢一樣,比郯墨想象中更加難熬,他渾身僵硬的聽陳伯回答醫生的問題,躺在冰冷的設備上,聽著各種各樣的機器在耳邊不停的“滴滴”作響。 自從車禍后已經過去了一年半,他有一年半的時間沒有接受過任何專業的檢查,如今一項一項,包括腿,包括整體的身體素質。 整整一個早晨過去,醫生的神色從一開始的鄭重變得越來越嚴肅。 雖然喬嵐已經教了他很多表情,可是鄭重,嚴肅這樣細小的情緒變化,郯墨還是無法察覺,只有陳伯,感覺到心口的溫度一點一點的越來越低。 醫生示意陳伯跟他出去,陳伯裝作輕松的讓郯墨等一等,然后跟了醫生出去。 醫生拿著厚厚一疊檢查出來的片子以及其他東西,一一的指給陳伯看。 專業性很強,陳伯聽不懂全部,可是卻能聽得懂大概,他雙手緊緊握在一起,“不用和我說這些,我聽不懂,我只想知道…還能不能治…” 說到最后,陳伯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的。 醫生沉默了好半天,嘆了口氣,“當初因為病人的抗拒,所以治療本來就不徹底,后來一年半沒有經過專業的檢查和治療,橫紋肌營養障礙導致肌rou萎縮,橫紋肌已經遍布身體多個地方,而后來又出現營養障礙。復健本來是非常痛苦非常難熬的,小少爺長期身體虧損,根本撐不住復健,所以…” “所以,小少爺很大概率上…這輩子只能坐在輪椅上了?!?/br> 陳伯雙眼紅的不像話,卻還是不死心的問,“很大概率…是多大…” “百分之,九十八?!?/br> 陳伯只覺得腦子轟然一炸,整個人當即再也站不住,踉蹌的倒退幾步,醫生急忙一把抓住陳伯,卻在抬頭后僵在了原地。 郯墨不知道什么時候出來,沒有一點聲音,他淺褐色的眼眸依舊看起來毫無波瀾。 他靜靜的看著醫生和陳伯,半晌后輕輕的重復了一聲,“百分之九十八?!?/br> 醫生急忙改口道,“其實沒這么高…” 其實是應該更高吧,百分之九十九,甚至…百分之百。 他本以為自己選擇了另一條路,也許會有新的開始,可是沒想到他的報應來得如此之快。 他曾說如果有什么厄運,請盡數懲罰到他的身上。 如今一切應驗了,可是卻比他想象的,來得早得多。 第54章 人生有時候絕情的可怕。 生死之間只有兩條路可以走,可是僅僅一天之后,一條路又變成了思路。 醫生告訴郯墨,他這輩子,可能永遠都在在輪椅上度過了。 他沒辦法站起來,沒辦法成為其他人眼里的正常人,沒辦法讓喬嵐脫掉“慕殘”嫌疑,如今的他再也沒有了選擇的權利。 命運只留給他一件能做的事情。 那就是離開喬嵐。 遠離她,不要再讓任何人看見喬嵐和他有一點點關系。 這一刻,郯墨覺得心口已經疼到沒有了知覺。 喬嵐嗡嗡震動了片刻,郯墨低頭,看見是喬嵐發來的微信,她問他今天有沒有好一些,明天可不可以來學校。 為什么還要管他呢,因為他的原因,自己已經被中傷成了那樣,為什么還要這么堅持呢。 郯墨有時候真的恨不得喬嵐能稍微自私一點,稍微不那么善良一點。 他明天去不了學校,后天也去不了,也許以后的每一天,再也不會去了。 好久后,郯墨給喬嵐回了微信,告訴她這周應該都不會來了。 “為什么”,喬嵐的電話如約而至,“這次這么嚴重嗎?” “嗯”,郯墨道,“很嚴重?!?/br> 那邊沉默了好半天,道,“郯墨,去醫院檢查吧,周末我陪你去,好不好?!?/br> 郯墨閉上了眼睛,拿著手機的手有些不穩,他突然喊了喬嵐一聲,喬嵐輕聲問他怎么了。 “如果……” 郯墨壓住痛到極致的情緒啞聲道,“我說如果,如果我去檢查過,醫生告訴我,一輩子…我永遠也站不起來…” 你會怎么做。 可話到嘴邊,郯墨卻突然自嘲,自己站不起來又為什么要問喬嵐怎么做,這與他又有什么關系,他又在期望著喬嵐什么? “…沒什么,我亂說的…” 郯墨正要這樣說,可是下一刻,喬嵐的聲音已經從電話那頭傳了出來。 喬嵐不知道為什么郯墨突然會說這樣的話,等郯墨問完后,她根本沒有想已經開了口。 “那我就照顧你一輩子啊?!?/br> 待說完后,喬嵐電話那頭陡然都靜了。 郯墨怔怔的拿著手機,喬嵐后知后覺的想起自己說了什么后,突然感覺到耳朵隱隱發燙。 等后邊再說了什么,兩人都有些聽不進去了,迷迷糊糊的掛了電話后,喬嵐發怔的拿著手機,蹲在宿舍外邊晾衣服的露天陽臺上。 剛剛那句話,在郯墨問完后,她想也沒有想的脫口而出。 郯墨問她以后站不起來怎么辦,她當時的想法就是說的那樣,站不起來就站不起來吧,她還是會和現在一樣的去照顧他。 可是等脫口而出后,喬嵐這才發覺,這句話似乎有些不一樣的特殊意義,它簡直就像一句情話。 郯墨單純不懂這些,可是喬嵐怎么能不懂,無論是男是女,當你脫口而出,當你已經想過照顧一個人一輩子都時候,那背后代表的是什么。 喬嵐蹲在黑暗里,一語不發的回想著自己為什么會說出這樣的話。 可等細細想來,自己有這樣的念頭,好像也不是無跡可尋。 早在很久之前,喬嵐就想到了書中有關郯墨的痕跡,想到他將在高二的時候離開學校,在大一的時候重新出現,在大三的時候結束自己的生命。 她不想讓郯墨重復這樣的生活,更不想讓一條鮮活的生命離開這個世界,所以她總想盡自己的可能,讓他感覺到有人喜歡他關心他,讓他不要對生活失去信心,勇敢的活下去。 相識一年多,喬嵐將郯墨看成了自己的責任,看成了自己最重要的人,她想讓他好好地度過這個高中,然后守著他讓他安安全全的度過大學時光,不要再有慘劇的發生。 再遠一點的將來,喬嵐沒有想過,她并沒有專門去想過這些事情,只是不知不覺間已經變成了這樣。 如今專門靜下來認真的再去想一想,等她陪著郯墨度過了命運的死亡點,那之后呢,她可以就此放心的松手,任由郯墨自己去生活,或者將他交給另一個人? 喬嵐想了很久,最后確定,她做不到。 她不放心,她不放心自己離開后會不會有誰出現,就比如原本小說中的宋瑤一樣,又一次將他推入地域,她更不放心自己只不過離開了一段時間,等再次回來,是不是會和書中一樣再也見不到他。 所以她確實是想照顧著郯墨,看他平平安安的永遠活下去。 喬嵐沒有特意去想過這些事,可是卻在不知不覺間早就為未來做好了打算,所以才能在郯墨那么問的時候,想也沒想的說自己可以照顧郯墨一輩子。 左想右想,都不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問題,但是再回想,卻還是覺得這句話哪里都是問題。 喬嵐蹲在陽臺上,好半天后給白鈺發短信。 [如果有人說想照顧你一輩子,你覺得這話是什么意思?] 白鈺那邊瞬間回信,一大堆“臥槽”震得喬嵐眼睛生疼。 [臥槽臥槽臥槽,你問這話是什么意思?] [誰和你這么說了?這情話說的也太sao了吧!] [這簡直比我愛你還感人啊,有人要是跟我這么說,我絕對跟他走!] 喬嵐:…… 喬嵐再三解釋沒誰和自己這么說,她就是想問問,可過了半天后又問白鈺。 [如果有一天,你對一個人有了這種想照顧他一輩子的想法,這又說明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