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
把她嚇了一跳:“江總!” 跟著對方一起來的那位合伙人嚴海聽到她的聲音,立馬趕了過來,但還沒走近,江柏就已經站直了身體。 江柏回頭,跟金窈窕對視,笑了笑:“金董叫我有事?” 金窈窕皺起眉頭,再一次細細打量他,總覺得有哪里不太對。 對方那雙眼睛里的情緒,簡直像一汪死水,沒有半點生機。 她警惕了起來,朝員工們開口:“先回營地吧?!?/br> 回去的路上,嚴海小心翼翼地看著江柏:“江哥,你剛才不會是……?” 江柏對他笑了笑:“想什么呢?!?/br> 嚴海這才安心了一點:“我說呢,你那么有毅力的人,怎么可能會干傻事兒?!?/br> 江柏回頭看了眼身后的海山崖,輕聲說:“我不至于給銘德添麻煩?!?/br> 想來這里,什么時候不行呢? —— 營地里,馬勒舉著噴槍燃炭火,邊燃燒嘴里邊吱哇亂叫:“起來了起來了!” 伴隨著他的聲音,火焰轟響聲里,炭火一點點變紅,旁邊圍觀的員工們便都鼓起了獻給英雄的掌聲。 馬勒一叉腰,朝回來的金窈窕嘚瑟:“怎么樣?我炭點得好吧?” 金窈窕面無表情地給他鼓了下掌。 馬勒就心滿意足地開始使喚起了旁人:“快快快把東西都搬過來先?!?/br> 各類從銘德特意帶來的燒烤串大箱大箱地騰出來。 江柏回來的一路都沒表現出什么情緒,這會兒才聽身邊的合伙人哇了一聲:“金董,您這還有豬鼻筋?深市可很少見這東西?!?/br> 他聽到這個名稱,總算回頭看了眼,果然見成串的豬鼻筋已經被銘德員工架在了烤爐上。 這是金窈窕特地讓父親從外地空運來的食材,祖國地大物博,食材之廣泛,到銘德之后,連馬勒這樣的專業人士,第一眼都沒認出豬鼻筋是什么。 這會兒聽嚴海問起,她立刻笑了:“您認得這東西?” “那肯定啊?!眹篮Pχ擦私匾幌?,“我跟江哥和幾個哥們一起在重慶讀的本科,當年本科的時候窮,偶爾打工拿到工資或者學校發獎學金才能一起搓夜宵,每次都要點這個。是吧?” 他問江柏,江柏笑容終于變大了些,眼中閃過懷念:“是啊,畢業來了深市,就再沒吃過了?!?/br> 工作忙是一個原因,再一個,他并不是嘴饞的人,很少會惦記什么吃的。 公司發展順利的時候,他不缺錢,應酬也多,每日塞進肚子里的都是山珍海味,也不覺得有什么食物值得另眼相待。 但現在看到了這串再普通不過的鼻筋,記憶卻宛如濕潤的潮水撲面而來。 馬勒平日里做菜只恨自己不能更精細,搞起燒烤頓時哪哪兒都別扭,金窈窕看他手忙腳亂,就上前指導。 但這回是真用不著她多費精力。 因為銘德的員工們全都一擁而上,爭先恐后地搶著動起了手。 燒烤嘛,自己烤出來的東西才是最香的。 金窈窕見狀,索性招呼江柏和嚴海:“要一起來嗎?” 食材在爐火上滋滋作響,除去豬鼻筋外,還有成串的羊rou、牛rou、雞rou、菜蔬、海鮮等等等等等,甚至還有切成小粒的牛油和香腸。 這兩樣同樣是自己記憶中大學時期夜宵必點的品類,江柏看著那小而精致的牛油,口中就仿佛提前預知了味道。 他看了一會兒后,慢慢挽起了袖子。 rou類全部提前腌過,尤其牛油和豬鼻筋,處理得格外細致。 被熱力一烘,小粒的牛油表面就慢慢泛起了氣泡,油脂滴落在炭火上,油煙頓起,仿佛夢回當年的大排檔,一群什么都沒有的年輕人揣著剛剛打工結下的幾張紙幣,一人一瓶最便宜的啤酒,還沒踏入社會,對未來充滿憧憬。 調料自然也是從銘德帶來的。 燒烤雖然不是金窈窕日常會做的菜色,但只要通曉了對調料的掌控,這對她而言仍是小菜一碟。 撒上的調料被牛油逼出的油脂浸透,原本指肚大的油塊已經縮水到三分之一的大小,金窈窕給掐了時間,馬勒盯著時間一個個提醒過去,直到輪到江柏。 一旁的嚴海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烤牛油選的是帶一點胸口朥的部分,被烤出了多半的油脂后,混合鮮濃的調料一口下去,焦香酥脆,又有嚼勁,半點不膩。 銘德不少第一次吃這玩意兒的員工都驚了,要命,一團油而已,烤起來居然也能那么好吃? 馬勒嘗了一串,也露出驚訝的表情。 嚴海則更不用說,手上的牛油串比起他以前吃過的最喜歡的也絲毫不遜色,甚至在口感和調味上更勝幾疇。 他一邊吃,一邊就忍不住對江柏感嘆:“多少年沒吃了,一嘗到這個味道,就想起咱們哥幾個當初上學的日子了,那時候可真窮啊,吃烤串都得算著價格點。不過那時候,甭管多窮,都是傻開心傻開心的?!?/br> 江柏嚼著酥脆的牛油粒,也微笑著說:“是啊,當年就跟個智障似的?!?/br> 嚴海:“真奇怪,當初窮得叮當響都能那么開心,這些年工作越來越有錢,壓力反而也越來越大,再也找不回那種快樂了?!?/br> 江柏閉上了嘴。 軟糯脆嫩的豬鼻筋包裹著醬料,在齒間咀嚼出咸鮮的滋味。 嚴海余光掃到什么,眼睛騰地一亮:“我靠!玩兒那么大的嗎?” 視線里,金窈窕指揮著幾個下屬抬著好幾只全羊,將腌漬好的全羊倒掛進一個他本以為是什么特殊設備的大烤爐里。 羊rou肥得不得了,叫他一看就笑了,使勁兒拍江柏:“江哥,你還記得嗎?” 江柏問:“記得什么?” 嚴海:“大一那年,咱們從老家出來,在重慶上大學,才知道有這玩意兒。有一次吃烤串的時候,你說的,等以后發達了就不吃大排檔了,大家一起去吃烤全羊?!?/br> 江柏被他一提醒,果然想了起來,失笑:“還真是?!?/br> 嚴海笑得停不下來:“那時候咱們都覺得哪天萬一能吃上烤全羊就是人生贏家了,別說,有錢以后我還真去吃過幾次,感覺味道也就那樣,上學的時候咱們也太沒見識了?!?/br> 江柏搖搖頭:“那時候烤全羊本來就離我們太遙遠,別說我們,咱們爸媽估計都沒嘗過?!?/br> 嚴海聽他提起父母,立刻停了一下。 江柏的父母,在去年公司倒閉以前,已經先后去世。 嚴海語氣變得小心起來:“是啊?!?/br> 隨后才低頭苦笑:“這么一看,大學的時候還不是最窮的,小時候才是真的窮,咱們學費都是家里出去借來的?!?/br> 江柏張了張嘴。 是啊。 從如此貧窮的境地,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好多磋磨,他竟已經想不起來。 —— 烤全羊的香氣四處飄蕩,莫說銘德的員工,度假村里其他來燒烤的團隊都快被逼瘋了。 碩大的烤爐里發出刺啦刺啦的油脂迸裂的動靜,金窈窕側耳傾聽,在發現一點變化的時候,果斷下命令:“可以了?!?/br> 一聲令下,全場職工都朝她涌來,連燒烤爐上正在烤的其他小串兒都不再顧得上。 大伙兒一邊吃著烤好的牛油鼻筋rou串菜蔬,一邊不知滿足,眼巴巴盯著烤爐。只見爐頂打開,幾個銘德的廚師奮力一抬,幽深的爐口里,一只被烤得金黃油亮的羊就被提了出來。 羊rou表皮已經被爐火烘得酥脆,雖然離開了炭火,內里的熱力仍在不停催化油脂,發出輕微又誘人的滋滋聲。 羊油便裹著汁水被逼出表皮,一路流淌下來,熱騰騰的蒸汽卻裹著香直沖天際。 這羊也烤得……太誘人了一點吧? 員工們爆發出一陣歡呼。 遠處跟銘德無關的團隊也爆發出歡呼。 歡呼完畢,他們才反應過來這幾只羊跟自己沒有關系:“……” —— 但銘德人的快樂卻是實打實的。 幾只肥碩的烤全羊上桌,金窈窕抽出刀子,寒光閃閃地一揮,就給自己片下了一塊腿rou,塞進口中只一咀嚼,就蓋棺定論:“還行,雖然比不上店里專業設備烤出來的,但在野外能有這個味道也能及格了?!?/br> 眾人一聽這話,還以為味道一般,結果一嘗,眼淚都差點掉下來。 青??者\來的羊rou,膘肥體壯,半點不膻,腌漬以后烤得外皮焦脆,內里滑嫩,不干不柴,除了鮮美多汁,想不出更多的形容詞匯。 剛才還說過烤全羊的味道不如自己想象中那么好吃的嚴海嘗到以后,更是雙目圓睜。 畢業以后,他漸漸不缺錢花,因此慕名吃過很多知名餐廳的烤全羊,卻沒有任何一家比得上他現在嘴里的這口。 天還有些冷,綠意彌漫的山林度假區里,露天擺放著烹飪設備和食材,所有人鬧哄哄地,只等這一口剛出爐的guntang美味。 “江哥?!眹篮?粗缘娇救蚝笸瑯用媛扼@訝的江柏,喃喃說,“可能當初,窮的叮當響的時候,咱們想象中發達了一定要嘗嘗的烤全羊,就是這個味道吧?” 江柏手上還拿著沒吃完的烤串,半晌后開口:“可能吧?!?/br> 那時候雖然窮,可真是樂觀,看什么都充滿了希望。 后來有了錢,卻也沒能真正找到貧窮時夢想的味道。 反而在公司已經破產的今天,他們嘗到了曾經雄心壯志過的烤全羊。 也找回了油煙彌漫的路邊攤。 —— 烤全羊雖肥碩,卻架不住員工們的哄搶,沒多久就被片得只剩下一具骨架。 這還不算完,有人甚至把羊腿骨切了下來,直接抓在手上啃。 全羊事先腌過了很久,借由爐火的熱力,滋味早已滲到了骨頭里,這會兒抱著干啃,竟然也頗叫人美滋滋。 金窈窕顧著員工,后頭便也沒怎么留意那位億萬輪椅去了哪兒,直到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的耳熟的叫聲:“江哥!你干嘛你!” 是江柏身邊那位合伙人嚴海的叫聲。 銘德的人頓時都被驚動到,金窈窕放下東西上前查看,果然見海山崖高高的觀景臺邊,嚴海死死拽著江柏的胳膊,將對方從地上拉起朝后拖行。 被拉起之前,江柏正盤腿坐在觀景臺邊角,非??拷吘壍牡胤?。 叫人看著都覺得心驚膽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