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許晚:“是啊?!?/br> 孟爺爺:“療養院里那幾個沒事干的老家伙,成天唉聲嘆氣,說心情悶,傷口不舒服,我看就是動得太少,把他們也一起叫過來鍛煉鍛煉得了?!?/br> —— 這一下,銘德的保安名額全招滿了。 而且來的老人家們各個都挺有素質的,還都不嫌公司待遇差,提起來都說自己不靠工資過活,來工作只是想讓生活充實一點而已。 金窈窕一聽心里就有了數,這都是家里不差錢的。 過后請人給即將坐鎮保安亭看大門的孟爺爺換上新空調的時候,她還順嘴問了一句對方和其他老人平常來上班方不方便。 孟爺爺當時背著手看技工裝空調,脊背挺得筆直,不當回事地說:“有什么不方便的,我跟他們都住在一個地方,平常一趟車過來,幾十分鐘就到了?!?/br> 金窈窕便點頭,原來是住在一起的,孟爺爺一群老人足有六七個,能坐同一趟車過來,估計都是住在深城地鐵沿線的市中心了。 像深城這樣的一線城市,什么千奇百怪的亂象都有,年輕人們苦逼討生活是一回事,家境殷實的老年人也尤其多,新聞屢有報道,比如某推車攤主每天賺攤煎餅的錢實際上家里五百套房子正在收租,看得多,她也見怪不怪了。 前臺能莫名其妙招來許阿姨這種足夠位列富豪榜的女富豪已然是世上最奇葩的事情之一。 能愿意來銘德分公司這種小地方做保安,還不在意工資,估計都是手頭富裕的拆遷戶吧。 能在深城住上地鐵沿線的房子,這群老人絕對是人生贏家啊。 作者有話要說: 孟爺爺:……我說的是坐療養院司機的專車你說的是什么? 解解:? 蔣森:沈家一門雙豪杰!父子倆光棍! 老沈總:…… 割割:…… 第35章 這幾日,銘德分公司的幾個員工們感到十分疑惑,上班發起小范圍討論—— a:“哎,你覺不覺得咱們公司附近好像有奇怪的人啊?!?/br> b:“奇怪的人?” a:“是啊我這幾天老是會碰到帥氣的小哥哥,今天上班又碰到一個,除了有點黑以外,真的是又高又壯,就是看起來有點兇。還沒等我細看呢,一眨眼人就不見了?!?/br> b:“你單身久了吧姐們,幻覺里都是小哥哥?!?/br> a:“嗚嗚嗚怪誰呢還不是得怪公司,一個月十斤地喂胖我,去哪里找小哥哥?!?/br> b:“今天中午食堂吃什么?” a:“哇那你可問對人了,中午是鮑汁紅燒rou和干鍋茶樹菇,我惦記了都快一星期了?!?/br> —— 臨江,金窈窕回來處理最后的工作,順便避開父親,找到上次跟隨父親前往深城辦理分公司各項事宜的員工。 當初父親莫名延期回臨江,過后又對此行的細節避而不談的事情她一直惦記著。 果然,那幾位下屬給她的反饋跟她猜測的區別不遠——父親當時在深城始終單打獨斗,也確實是因為幾個手續的意外拖延而滯留,絕對沒有參與過任何跟尚家人相關的聚會。 尚家的品牌珍瓏在深城頗有根基,有尚老爺子帶出的一批如今已在國內小有盛名的大廚坐鎮,業內人士提起尚家基本都有點印象,連遠在臨江的銘德工作人員亦不例外。 只是金父不說,知情人也不提,知道金父曾在尚家學藝十幾年這段歷史的人才少之又少。 但一個才啟蒙就拜進師門,二十多歲才回到自家的大弟子,雙方還是祖上世交的關系,只隔了三個小時的路程,這些年卻從不聯絡,要說中間沒有問題絕對是在哄孩子。 不過金窈窕也不怎么往心里去,畢竟打從一開始銘德的分公司規劃里就沒有抱尚家大腿這個步驟,深城的市場那么大,誰也不礙著誰發展,銘德小門小戶,更威脅不到尚家的根基,對方當銘德不存在,那銘德保持距離也好。 然而她緊接著就發現。 自家公司并不是真的那么沒有存在感。 新成立的銘德營銷部的下屬發來反饋,銘德新店在深城的宣傳似乎碰上了一點問題,好幾家在深城頗有人氣的美食宣傳渠道都婉拒了他們合作。 金窈窕內心一動,隱約有了猜測:“還有主動不賺錢的?” 營銷部也納悶:“是啊,談了那么久,都開始走合同了,口風變得那么一致,太奇怪了?!?/br> 這邊正說著,那頭隱宴餐廳的人又給公關部反饋,說餐廳里有個顧客在店里鬧出了點事情,后續可能會接到投訴或者被人在網上胡說,讓公司做一下準備。 隱宴開了那么久,食客各個贊不絕口,如今在臨江,已經是本地風評數一數二的餐廳,店里第一次遇到反饋不好的食客,應對得有些緊張。 她問:“什么情況?” 那邊結結巴巴地說:“就,客人吃了一口菜以后跑去吐了,金主管,我們真的是按照您之前定的標準,每天都更換最新鮮的食材的,絕不可能出現任何安全問題?!?/br> 金窈窕對自己帶出來的主廚和旗下餐廳的出品有信心,聽到這里,立刻眉頭皺起:“我現在過去?!?/br> 她趕到隱宴時,那桌客人還在,店里不少客人都在探頭張望這桌人,一個女孩坐在角落啜泣,隱宴的店長和跟她同行的人則都圍在她身邊柔聲安慰。 金窈窕路上設想了好幾個可能,是隱宴的菜品真的出了問題?還是別有用心來鬧事的?但看到這個姑娘的時候仍舊驚了下,因為這人真的太瘦了。 金窈窕自己也很瘦,但好歹在別人看來是優點,這女孩卻真正是皮包骨頭,店里暖和,她沒穿外套,俯首擦眼淚的時候后背的脊骨一節一節撐起衣服,尖端清晰得像是刻出來的。 見金窈窕到,店長趕忙過來解釋:“金總監,您別緊張,問清楚了,這位客人原來是孕吐?!?/br> 那女孩估計發現自己鬧出了動靜,哭得越發停不下來,一邊哭一邊跟金窈窕說:“對不起,我真的不應該出門的,我這種人,出門只會給人添麻煩?!?/br> —— 葉白情覺得這么丟人的自己簡直是個廢物,她坐在這里如坐針氈,周圍人的視線讓她恨不能找個地縫鉆進去。 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懷孕了,但因為孕后吃不下東西,她上一次沒懷多久就因為一點小意外失去了自己的孩子。這一次再次懷孕,她和家人皆是欣喜若狂,立刻停止一切工作在家養胎,但很快,熟悉的劇烈孕期反應再次重演了一遍,甚至因為落下了過去的陰影,她這次情況更加嚴重了一些,連醫院開給自己的藥都難以下咽。 身邊的親朋好友得知以后都來勸她多吃東西,讓她為孩子也得吃,她哪里不知道這個道理呢,她從跟丈夫相戀起就無時無刻不盼望著能做個母親,她焦慮得頭發一把把掉,但吃進去的東西就是留不住。 頂著這樣的壓力,她連續失眠多日,家里人覺得這樣下去不行,為了開解她的心情,又不能出遠門,就帶她短途旅行,來到山清水秀的臨江,聽本地朋友說這里有家餐廳非常好吃,家人一合計,非要帶她來試一試。 可是不行,仍然不行,再好吃的菜都不行。 聞到菜味的那瞬間她立刻就不舒服了,婆婆吃了上來的紅燒牛尾,大為贊嘆,卻硬要她吃。 因為她吃不下飯,家人近來已經開始頗多抱怨,她即便想拒絕,也不敢出口,只能強撐著吃了一口。 果然還是吐了,還鬧出了那么大的動靜。 她吐完身體不舒服,虛弱無力,加上心理受創,只想痛哭,婆婆卻明顯受不了了,勸過幾句后,終于脫口抱怨道:“你說你,身體也太差了,這孩子萬一再掉了,你可怎么辦好?!?/br> 葉白情聽到這句話的瞬間腦子懵了一下。 可能是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吧。 她突然想,我何不去死呢,一了百了,不管是流產還是嘔吐,再不用受這些苦了。 這念頭一生出,她思路一下清明了,她停下眼淚,環顧了一圈周圍的人,撐著發暈的頭起身道:“我們走吧?!?/br> 又朝站在旁邊那個看起來像專程為解決自己這個麻煩而來的美貌女孩道歉:“真的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br> 她說完,正要動身離開,去找個好去處,卻不料那陌生女孩忽然開口:“等等?!?/br> 葉白情朝她看去,以為對方還想追究自己影響了店里生意的責任。 金窈窕看著這瘦到好像走路都能打飄兒的孕婦,嘆了一聲:“你在這等等我,我給你弄點東西吃?!?/br> 葉白情有幾分錯愕,這女孩作風卻很利落,撂下話后轉身就朝廚房而去。 —— 廚房里,剛坐上隱宴一店主廚的汪盛聽說了外頭的變故,有些自責也有些發愁:“不會給咱們店帶來什么不好的影響吧,是我水平不夠?!?/br> 金窈窕安慰他:“不關你的事,忙活去吧?!?/br> 碰上無妄之災,后廚的幾個下屬多少有點來火,各自小聲抱怨—— “知道自己吃不下東西還來什么餐廳?!?/br> “就是,盡給人添堵?!?/br> 金窈窕閉了閉眼,打斷他們:“別說了,把壇子搬出來給我?!?/br> 下屬們停下抱怨動身干活,金窈窕望著被他們挪出來的大腌壇,又嘆了口氣。 剛才那女孩瘦骨嶙峋的樣子,讓她想到母親了。 當初父親去世,母親遭受重創,患上癌癥的同時也得了重度抑郁,身體加心理的雙重打擊之下,也是什么都吃不下,瘦成了一把骷髏。 那時候她每天給母親換著法子的做菜,就想讓她能開胃多吃幾口,手藝進步得比從前潛心投喂沈啟明時還快。 母親果真慢慢地能多吃上幾口,有幾次吃到了喜歡的,還會難得說笑。 后來媒體問她對自己的廚藝還有什么期許,她想了想后回答,希望自己的菜能讓人更幸福一些。 可能再多吃到一點點的幸福,那時候母親就不會衰弱得那么快了吧? 金窈窕想著想著,想到今天才聽到的母親的嘮叨,忍不住笑出聲。 下屬們搬出來的還是腌菜壇子,這次拿的卻不是酸菜,金窈窕讓人取了個酸蘿卜和幾塊腌姜泡椒出來,另一邊切了只老鴨,焯水后只拿一點點油擦鍋,隨即滑進鴨rou翻炒,直把表面炒成金黃色,肥厚的鴨皮都蜷縮變脆,油脂逼出大半才罷休。 油濾干凈后,放進腌姜塊和泡椒翻炒片刻,少許調料加入完畢,最后才是酸蘿卜下場,過后也不加什么高湯,就后廚的礦泉水和一點酒,加到漫過鴨rou,蓋上蓋子悶煮。 揭開蓋子的時候,熱霧騰地升起,逼出了油脂的鴨rou被收稠的湯汁包裹,已然燉到軟爛,被酒整治得不剩半點腥,nongnong的酸辣味襲來,嗅得金窈窕自己都有點開胃。 母親那時候最愛吃這道菜了。 每次至少能吃下小半碗米飯,酸蘿卜和姜片也能挑出來吃不少。 金窈窕看著鍋里咕嘟著的泡泡,眼神不自覺溫柔下來,對一旁湊上來偷師拍照并把照片發給屠師父一條龍齊活兒的汪盛說:“把湯燉得再干一點,剩下的油吸掉再叫人送出去?!?/br> —— 外頭,因為金窈窕發話而被隱宴店長攔下沒走成的葉白情坐在座位上扭頭看著窗外,眼神空洞,臉上也看不出任何表情。 她真的一點力氣也沒有了,嬉笑怒罵都是需要力氣和情緒的。 也沒有任何想吃東西的念頭。 她現在甚至連落淚的沖動都沒有。 像一株終于干枯的樹,歪斜著,只要稍微大一點的風吹拂過來,就能將它擊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