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這要是我兒子,我早把他們踢出去,讓他們自生自滅?!?/br> “大嫂,你不在大隊里不知道,二嫂一天三次鬧著撞墻,場面極其熱鬧?!?/br> “二房和唱戲似的,一天鬧到晚,娛樂廣大村民?!薄?/br> “公婆不管嗎?”錢母不解問道。 “倒是求著我們男人去管,男人們一說重新商量公婆和誰住,公婆連連擺手,叨念‘兒子們早已分家,日子過得好壞,那都是自己過出來的,和他們沒有關系’?!卞X三嬸朝天翻一個白眼。 她們吐槽二房發生的事,正巧歡歡醒了。小妮子人來瘋,只要有人來看她,她便啊啊叫個不停,白嫩窩窩手一擺一擺的,十分討喜。 “大嫂,我們走了,有時間再來找你聊天?!彼齻兣銡g歡玩一會兒,背起買的東西回家。 錢母送她們出門,再次返回房間。她見歡歡盯著頭頂上掛著的彩色布老虎,啊啊聲時而低、時而高、時而婉轉,好像和布老虎聊天。 只要尿布是干的,肚子是飽的,歡歡一個人能玩半天,玩著玩著就把自己哄睡著。 錢母悄悄退出屋子里,她把剛換下來的尿布洗了,簡單做一口飯吃。中午,她陪歡歡睡一會兒午覺。 午睡醒了,錢母拿出小齊媽給的彩色毛線,給歡歡織彩色小鞋,可愛的花帽子。 只要到了下班的時間,錢父沖在最前面回家。 七巷的人看到錢父,時常忍不住調侃兩句:“呦,你咋越活越年輕囁!一個月前我突然發現你變成老頭子,僅僅過了一個月,咋成了帥大叔?!?/br> 自從錢母流掉龍鳳胎,錢父眉心時?;\罩著愁云,夫妻倆有了謹裕,錢父眉心溝壑卻越來越深。 一個月前,錢父一夜之間頭發白了一半,衰老的太快了,誰也沒想到僅僅過了一個月,他頭發雖是白的,精神勁卻十足。而且他眉心的溝壑越來越淺,臉上常常掛著淺淺的微笑,氣質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和他不熟的人猛地一看,還以為他是哪個知識淵博的儒生。 鄰居們知道錢父是個大老粗,還是參加掃盲班認識幾個字,肚子里沒多少墨水。他們將錢父的變化歸結到張家人身上,張家不論男女,各個有涵養,有氣質,興許真的相處久了,錢父身上沾染上文人的氣質。 “我要活到歡歡結婚生子,不努力活不行啊?!卞X父臉上掛著舒心的笑容,并沒有停下,扭頭對鄰居們說,“謹裕告訴我笑一笑十年少,愁一愁白了頭,大家天天樂呵呵,一準活到九十九?!?/br> 周嬸伸頭四處張望,沒看到魏林,她大搖大擺走到巷子里,朝錢父的背影噴一口口水:“我呸,一個賠錢貨,看他們寶貝的,還專門有一個人辭職帶賠錢貨,蠢貨!” 周嬸肚子鼓的老高,鄰居們猜到她又去偷魏林家的東西。 好巧不巧,魏林騎著周玲的自行車朝這邊駛來,鄰居們朝周嬸擠眼睛,然而周嬸只顧唾罵錢父傻筆,沒有接收到鄰居們的友善提醒。 “嘀鈴鈴…”響起一串清脆的鈴鐺聲。 周玲挺著五個月大的肚子走出來,癟鼓嘴巴指著囂張跋扈的母親。 母親走六親不認路線,丈夫叮囑她母親到家里拿東西,不能和母親對著干,一切以孩子為主。等丈夫回來了,丈夫會到娘家拿回本來屬于他們的東西。 他頂替周瓏到火柴廠上班,雖說他和妻子拿兩份工資,但是到手的工資只能維持溫飽。 妻子在娘家沒有過一天好日子,身體十分虛弱,懷孕初期妻子幾次差點流掉孩子。醫生建議他多給妻子補補身體,但是他拿不出錢買rou,好在錢謹裕提醒他買一些沒有人要的骨頭,熬湯下面給妻子吃,可以讓妻子的身體比以前好些。 豬骨頭十分便宜,他經常拎兩節豬骨回家和冬瓜一起熬湯給妻子喝,果然,妻子身體好了許多,臉上也長了一些rou。 魏林將豬骨頭交到妻子手里,抬手揉了揉妻子的頭,他“咳”一聲站在周嬸身后:“聽說周明磊和人打牌,輸了錢不認賬,還把對方的頭砸出一個洞?!?/br> 恐怖的聲音自上而下傳到周嬸耳朵里,她頭皮發麻,護住肚子想跑。 “哎呀,我要不要告訴他們周明磊在哪里,你們不想出醫藥費也成,讓他們把周明磊的腦袋也砸個窟窿唄?!蔽毫值靡獾拇狄宦暱谏?,手抱頭轉身要到二巷。他聽到腳步聲越來越近,猜到周嬸手中拿著一根粗棍,搶在周嬸打他之前說道,“打死我,你要償命,周明磊以后就成了沒媽疼的孩子,周璐徹底不用受你的脅迫管周明磊。你打不死我,我要百倍、千倍、萬倍報復周明磊?!?/br> “咚!”棍子落到地上。 前五十二年,沒有一個人能讓周嬸吃虧,如何也想不到她會栽倒二女婿手里。這個賊骨頭沒爹沒媽,既不怕死,也不怕名聲臭,周嬸拿他實在沒有任何辦法。 “二女婿,一群惡人到媽.的家里找不到明磊,一氣之下搬空家里所有糧食,被子、棉襖都被他們搶走了。你行行好,給媽一口飯吃,行嗎?”周嬸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淚鼻涕唰唰往下流。 “媽,你喜歡順桿子往上爬,這次接濟你,下次你會變本加厲?!敝芰嵋娬煞虺寡凵?,她抬起脖子,下巴對著母親。 丈夫分析過這句話,每晚咬.著.她的/耳/朵叮嚀這句話,磨著她把這句話刻在骨子里。 周嬸張口就罵:“下三濫的小女昌/婦…生了女兒被人.干?!彼薏坏媚玫抖缌硕v胚子熬湯喝。 魏林陰著一張臉,強勢奪回家中的糧食:“不管她是不是我岳母,僅憑她辱罵我妻子和我未出世的孩子,我要是接濟她,我他.媽是大傻子?!?/br> 說完,他攙扶妻子回家。 巷子里的人注重孝道,周嬸一家沒飯吃,鄰居們會動惻隱之心。如果他不接濟周嬸,鄰居們明面上不說,暗地里一定會說他心狠手辣,從鄰居們沖周嬸使眼色,可以看出鄰居們已經偏向周嬸。 他馬上要當父親了,必須給孩子創造一個良好的生活環境,他不能和周嬸對著干,所以他利用妻子激怒周嬸。 他知道周嬸從來沒把妻子當成人,一定管不住自己的嘴。果然不出他所料,周嬸罵出那些骯臟的話,鄰居們眼神中沒有同情,只有深惡痛絕。 “活該魏林不管你?!编従觽儧]有正眼看周嬸,誰家都有女孩,周嬸罵出這些話,被人以訛傳訛說七巷的女孩生來被人.干,讓他們七巷的女孩兒如何找好婆家。 周父的腳坡了,使不上力氣干活,被廠里的工人擠兌調去干最累工資最低的工作。他才五十多歲,竟比七十歲的人還顯老。 孫夢夢替大女兒辦了離職手續,他很久沒有見到大女兒,只能到孫家找大女兒,問大女兒要錢。結果人沒見到,錢也沒要到,被孫家門衛打的跟狗一樣。他一瘸一拐回到七巷,看到妻子躺在地上打滾怒罵,猜到死狗二女婿沒給他們糧食。他想到在孫家受到的屈辱,怒火燃燒理智,跟著妻子一起罵。 錢謹裕和張靜棠看完電影回家,老遠聽到夫妻倆不堪入耳的怒罵聲。他撥動鈴鐺,“汪汪…”小黑興奮地躥出來迎接主人,當它到周嬸和周父身邊,急忙剎車,寬厚的嘴唇朝兩邊聳動。它邁著優雅的腳步,露出鋒利的牙齒,“?;!背瘍扇藝姎?。 狗牙離她越來越近,周嬸鯉魚打滾跳起來:“死狗,遲早有一天老娘宰了你,燉狗湯喝?!?/br> 說著,周嬸跑步的速度和兔子有的一比,咻一下躥回家。周父緊跟其后,這個狗玩意兒六親不認,只要聽到他和妻子的聲音,就要咬他們,兩人實在慫的慌。 “嗚汪…”小黑搖著尾巴,追在自行車后面,撒歡跟著錢謹裕跑回家。 “邪門了,明明周家的狗,不僅和錢謹裕親,還要咬前主人?!?/br> “你別忘了周璐怎么對小黑的,周家人養小黑,不就是為了冬天殺狗,喝狗rou湯嘛?!边@些年周家養的狗不少,一到冬天這些狗全成了周家鍋里的湯… 錢謹?;氐郊依?,換了一身衣服陪小妮子說話。趁著小妮子啊啊的功夫,他琢磨周嬸家的事。 魏林把周玲寵到肋骨里,再加上這些天周玲和顧城媳婦、靜棠走得近,靜棠有意無意提醒周玲被周嬸扒上,魏林會被周嬸逼死,他斷定周玲不會接濟周嬸。 聽周玲說周瓏在鄉下不錯,還寫信提醒周玲不要管周嬸、周父、周明磊,想來也不會拿出孫家給的彩禮錢接濟周嬸一家。 周璐被孫夢夢當犯人看管,整天和死人照片待在一起,伺候死人以及孫家男女老少。她自己活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暫時沒有能力接濟周嬸一家。 周嬸、周父、周明磊已經山窮水盡,沒有人接濟他們,他們熬不了多長時間。這樣想來,婆家這邊沒有一個人幫得了周嬸,周嬸肯定回去娘家找哥哥們幫忙,至于這么個幫法,耐人尋味嘍。 小話簍子興奮地和丈夫說話,丈夫半天也沒有理小話簍子,小話簍子說著說著又把自己哄睡著了。 張靜棠拿起折疊成方塊形的毛巾護在小話簍子頭兩旁,防止小話簍子頭睡歪。 作者有話要說:長了一點點哦... 第125章 第五世界 錢謹裕和張靜棠好似能讀懂對方一個眼神、一個細微的動作,相處不需要過多言語,便也覺得異常溫馨與舒適。 飯后,張靜棠摸黑躺在床上,合上眼睛聽一大一小平緩的呼吸聲。 歡歡非常乖巧,只要天剛黑下來她吃一頓奶,就能不哭不鬧睡到天亮。 秋收過后,黑夜變得格外漫長。張靜棠以為天快亮了,沒承想才午夜。 她手指捏住被衿,眼珠子在眼皮底下滾動,呼吸聲漸漸絮亂。這是她一直希望的夫妻生活,相知相伴到老,卻相敬如賓??烧煞蚪o予她足夠的尊重,不會勉強她做她不愿意做的事,她的心卻慌的很。 有什么東西破繭而出,她卻抓不到、猜不透,讓她不知所措。 沒有歡歡之前,每夜在睡夢中她的身體被置于深淵中,刻在骨子里的疼痛席卷而來,讓她不知錯所,醒了之后什么也記不清楚。 每一個細胞抗拒丈夫,她卻一直忍著從未表現出來。 為丈夫、為錢家生兒育女,這便是她的使命。 如今女兒已經兩個多月,她的身體已恢復如初。她輾轉反側,最終咬住唇瓣,指尖顫抖…… 錢謹裕默默地長嘆一口氣...夜間觸感和聽覺神經特別敏銳,他感知到有一雙手緊攥被單,那拂柳般的身體的特別僵硬,猜測她每一個神經末梢都在顫簌。 “歡歡對于爸媽來說,是上天的恩賜,對我們來說亦是如此,有她足矣?!?/br> 溫濕的氣體撒在她的耳畔、唇角,她無暇顧及丈夫說了什么話。 張靜棠閉上眼睛承.載著丈夫給予的溫柔,只是那輕柔的口勿,讓她險些承受不了。 她摩.挲丈夫的指腹,又是如此,只和丈夫親口勿、牽手,沒有更進一步動作。不過她煩躁的心得以平復,緩慢合上眼睛陷入睡夢中。 —— 日子就這樣緩慢往前推進,兩人下班圍繞護城河散步,或者影院上映新的電影,兩人到影院觀看電影,又或者兩人盡量湊在同一天輪休,騎著自行車穿梭在大街小巷中,用一雙清明的眼睛留意觀察獨屬這個時代的記憶。 張靜棠立于丈夫身畔,美眸含笑看著丈夫在繡布上描繪出白墻灰瓦,青石小巷,有的是木框窗架青白玻璃,有的是紙糊在木框窗架上,有的是舊時保存完好的飛檐房廊。 有時丈夫興致來了,在上面提上幾個蠅頭小字。 她不得不承認丈夫在繪畫、臨摹字體方面極有天賦。 丈夫畫的是縣城里某一個角落,然后再由她用繡線繡出這副畫。 錢謹裕掏出鑰匙打開抽屜,抽屜里已堆積幾塊繡布。他不好意思笑了笑,畫的容易,繡起來既費眼又耗時。 張母和張父又來看外孫女,外孫女嬌氣的打著小鼾睡著了,兩人到院子里和親家公、親家母說一會兒話,眼睛不自覺往窗口瞟,見天色不早了,二人提出回家。 出了七巷,張母嘀咕幾句:“以前我瞧著女婿不是過日子的人,他能和女兒相敬如賓過一輩子,我也就滿足了。哪承想到他能耐下性子了解女兒,孩子都生了一個,天天和女兒黏黏糊糊,也不嫌棄臊人?!?/br> “我倆不知道對方長什么樣子結婚,那會兒我稍微比女婿有責任心,在言行舉止上敬重你。不是到后來我倆彼此了解,才如膠似漆過日子?!蓖蝗粡埜杆贻p那會兒,笑了一聲,每個人都曾經年少過,他怎能不了解女婿的想法。 “說的也對,倘若女婿只看重女子相貌,第一眼見到女兒就被女兒的相貌迷.惑,有一天出現一個比女兒更美.艷的女子,女婿和女兒離婚是遲早的事?!睆埬钢刂攸c頭。 女兒、女婿的愛情細水流長,才能長長久久,她和丈夫就能放寬心。 張父和張母走后沒多久,錢謹裕和張靜棠出門沿著羊腸青石巷溜彎,遇到周嬸頭發凌亂,裸露在外的皮膚上被摳出幾道血痕,小聲謾罵娘家嫂子、侄女。 錢謹裕豎起耳朵聽一會兒,才搞清楚周嬸快被討債的人逼死,前兩天硬著頭皮到娘家借錢度過眼下難關。但是她嫂子們潑辣無比,錢沒借到反被嫂子們罵的狗血噴頭。 周明磊躲在哪個狗窩里,實在忍受不了東躲西藏的日子,拿剁掉命根子要挾周嬸盡快解決所有事情。這不今天周嬸到嫂子家,給侄女做媒,把侄女嫁給被周明磊打傷人的堂哥—傻子,如果侄女給傻子生個一兒半女,周明磊打傷人的事一筆勾銷。 周嬸把傻子夸得天花亂墜,誰知侄女竟知道小姑給她介紹的對象是傻子,侄女二話不說關上門騎在周嬸身上又是抓又是咬??蓱z周嬸三天沒有吃一頓飽飯,哪里是侄女的對手。 “古人嫁娶,通常女子的嫁妝、彩禮由女子自己管著,留給兒子結婚當聘禮。咱們沒有兒子,你的嫁妝彩禮留給歡歡做嫁妝吧?!卞X謹裕揚著調兒,聲音傳到周嬸耳朵里。他朝張靜棠擠了擠眼睛,眼尾朝后瞟。 “未嫁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女人這一生只能依仗兒子?!睆堨o棠耐心解釋,女子沒出嫁前聽從父親,出嫁之后聽從丈夫,兒子成年后,女子就要以兒子為中心。不必在乎什么父兄、丈夫,只要兒子成才,女子后半輩子就躺在福窩里。 周嬸一只手抵住墻,一只手扶著酸疼的老腰。咻的一道亮光穿過她的大腦,錢謹裕和張靜棠一番話打通她的任通二脈。 錢謹裕和張靜棠相視一笑,一陣清涼的風吹在兩人的身上,心中一陣清爽。 —— 又過了幾天,剛過了午飯的點,大廚安排錢謹裕幾人抬廚房廢水到廠房門口,等收廢水喂豬的人來了,讓人拖走廢水。 這個年代刷鍋不用洗潔精,刷鍋的廢水帶有油脂、菜葉,拌著稻糠、麥糠喂豬是極好的。 幾人還沒到大門口,聽到一陣嚷嚷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