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在這甬道中,密密麻麻地擠滿了滲入物,它們你疊著我,我疊著你,因四肢長細,相互糾纏得像理不出頭緒的繩團。 而在燈光亮起的瞬間,湯豆便被死死地包裹在了其中,她想把燈吹滅,可已經無法做到。這 些東西帶著腐爛的惡臭。冰冷略有些柔軟的觸感令人惡心,它們甚至還有呼吸,幾個巨大的頭顱,與她的臉緊緊貼在一起,那些落到人身上就會使得麻痹甚至死亡的口水,離她只有一個噴嚏的距離。 它們從四面八方擠壓著她,而且這沉睡的怪物們,很快就似乎察覺到了異樣的存在。 湯豆感覺到與緊緊挨著自己左臉的那顆頭顱,突然微微地向她側過來,似乎想要分辨在自己身邊的到底是什么。 不遠處的寶林借著光,看著眼前rou蛋一樣的滲入物大團子。 那光,明明應該被這些滲入物,像包裹著湯豆一樣擋得嚴嚴實實。但不知道為什么,這樣的遮擋卻并沒有影響到它的作用范圍。就好像重要的并不是光線,而是當光被點亮時某種看不見的物質溢出,讓范圍內的滲入物無所遁形。 而現在,它的這個特性卻讓人似乎身處在噩夢之中。 寶林盯著不遠處滲入物結成的巨大rou球,她知道湯豆就被包裹在其中,但想說話,可卻連一點聲音都無法發出來,喉嚨里咯咯地,明明應該快速后退,可腳像在地上生了根。 “不要驚動它們?!睖沟穆曇粲州p又細。從里面傳出來“慢慢退出去?!币驗楸蛔钃?,而不太真實。 寶林驚醒過來,她努力地調節呼吸,緩緩地,緩緩地讓自己冷靜下來,一步一步,慢慢地退出了甬道。 而此時,山坡上守著的人已經發現了異樣。 莫溫看到夕陽的最后一絲余輝消失在地平線時,寶林以僵直的動作慢慢從石門內退了出來。 緊張地凝神去看。 寶林帽上的燈因感應不到足夠的光線,而自動亮了起來??粗菆F光緩慢而謹慎的動作,莫溫立刻意識到發生了什么。 席文文還想打開對講機問問情況,他一把按住她的手“不要發出聲音。如果能叫,寶林早就叫了?!?/br> 他飛快地把壓在身上的包裹掀到地上,丟掉了背上的背包,猛地站起來。還沒完全恢復的假肢接壤處傳來的劇痛,令他額頭浸出細密的冷汗,他頓了頓,才能夠邁出步子。 但在第一步站穩之后,他便一步比一步更塊地向下俯沖過去,像是一貼地飛行的鷹。 席文文急忙丟下了背包,也想跟著一起去,但一直娘里娘氣的另寧突然伸手按住了她冷聲說:“兩個人去夠了,我們看護的這些人也很重要!”臉上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冷酷“我們要做好準備!”。 而此時,山下寶林也緩了過來,她發現莫溫沖過來支援之后,立刻對他比劃“不可以沖進去!”湯豆離它們太近,哪怕是它們在行動的時候甩出一點口水,湯豆都可能會死。 唯一的辦法是引開。她一咬牙,邊弄出巨大的響動,邊怪叫地著向另一個方向狂奔,這樣的異動明顯驚動了甬道中的滲入物們,雖然她什么也看不到,但卻感覺到了鋪天蓋地的風。 這風,因為滲與物的帶動而像是俱有了生命,它呼嘯著從甬道的方面席卷而來,緊緊地追咬著她。 而她身上的融合物暴起,如澆了油的烈焰,即濃烈又巨大。但很快,它就開始不斷地變小,就像是正在快速地被什么東西蠶食似的,一點一點,畏縮,變淡。 就在她一腳踩空摔出去,以為自己就要完蛋的時候,突然聽到了湯豆的聲音——她以為,湯豆的融合物又像之前一樣出手了,所以湯豆才追過來救自己??擅突仡^望去,去看到那個叫平安的融合物不知道為什么,一直矗立在石門邊沒有動。 而湯豆,身邊明明沒有護身的融合物,卻提著燈奮力地沖在最前面。 緊緊與她相隨的是甩著一條機械腿飛奔的莫溫,他們兩個人一前一后,一個照亮,一個用幾乎于瘋狂的方式對光線范圍內的滲入物發動了攻擊。 一開始寶林根本沒意義到莫溫是怎么做到的,因為她知道融合物根不聽人指揮。 但是很快她就看清楚,莫溫是直接用雙手去抓向那些在燈的范圍內已經現行的滲入物。 他身上原本只有一條線與他相連的融合物,本能地為了保護自己的寄居體,不得不放棄在攻擊的對象,一次次飛快地縮回他身上,在他受到傷害前,將他密不透風地完全覆蓋起來。 這兩個人在做的,都是非常危險的舉動,如果莫溫保護人的速度不夠快,湯豆就會受到攻擊立刻死亡。而如果融合物回防不及時,莫溫則會連眨眼的機會都沒有,就結束了。 她怔在原地。 直到聽到湯豆大叫“退!寶林!退到坑里去!” 她腦子里一片空白,茫茫地飛快爬起來,調頭就往葬坑跑。 另一邊席文文和另寧也保護著那幾個孩子不受零散的滲入物攻擊,從坡上沖下來。 在幾人退進葬坑的瞬間,一切風聲都被摒棄在外,地上的泥土被卷得微微離地,胡亂飛舞。但那些東西,似乎是不能進入四個柱子形成的矩陣。 最后湯豆和莫溫也退了進來。 莫溫一進來,便跪坐到地上,好半天沒有動作,也不說話,僵著腿一動也不動。 湯豆喘著氣,胡亂卷起他的褲腿,血水順著腿一直往下滴,半截褲腿都被浸濕了“藥。我這里不夠?!彼约旱难?,手抖得厲害,試了好幾次都沒法把防水袋打開,手上的血水滴得到處都是,席文文跑過去,接過她手里的東西“我來?!?/br> “好?!睖裹c頭“好。你來?!绷⒖陶酒饋?,拿起燈,去查看四周的情況。以防止這四個柱子有什么漏洞,滲入物借機再鉆進來。 寶林看著她的身影,一時說不清她哪里奇怪,似乎她現在十分清醒與理智,但言行卻與平常有些微妙的異常,正是這些差異,也偏偏昭示著她也像寶林一樣正處在巨大的恐懼之中……但她重新拿起燈,就這樣一臉鎮定地大步地向邊沿走過去,似乎什么也不畏懼。 寶林看著身前的人,這一路來,她對于湯豆做隊長并沒有過多的看法或者褒獎,覺得湯豆做出的提意也好決定也好,無非是發現了些微不足道的細節,再加上樂于集思廣義。 但現在,她突然更明白諸世涼的選擇。 他并不是挑選了一個完全不會犯錯的人——世上根本沒有這樣的人。 他是挑選了一個再害怕也不會失控,只會用盡一切辦法繼續奮力往前剛的人。 她深深地呼吸,跟著站起來“我和你去?!?/br> 兩個人走到邊沿,燈的光線投射出去,許多滲入物又顯現出來,它們站在地面,無聲地圍在四柱矩形之外。就好像一群巨大的幽靈。 但湯豆查看了一下四個柱子,上面并沒有什么特別的花紋。在祭壇上,也沒有任何像法器一樣的東西。 “剛才你為什么叫我們退到這里來?”寶林問。 “我也不知道。就是有一種強烈的感覺?!?/br> 寶林看看外面,皺眉:“我感覺它們不是害怕,而是……不愿意進來?!?/br> 但是為什么呢? 湯豆看向坑中的尸骸。這只是旬月族人的遺骸而已,她蹲下去翻看,這些遺骸也沒有任何特殊。 “我剛才看,旬月他們也受到攻擊?!彼运鼈円膊⒉皇遣辉敢饨佑|矮人。 湯豆忍住惡心,拿起一塊枯骨,向外伸去,那些滲入物竟然猛然退開——湯豆終于確定,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這些滲入物會不意愿接觸葬坑里的死人。 兩人相視,都松了口氣——有能驅趕它們的東西就好。 現在平安完全沒用了,一直在發呆,而寶林身上的融合物已經離完全消失不遠,莫溫則不便于行,這么大一群人,只靠席文文和另寧是不可能抵抗著這些滲入物繼續前行的。 在簡短地休息之后,一群人打起精神決定繼續前行。 他們撿了遺骨掛在自身上。確認對方真的不會再攻擊,便小心地離開了葬坑,向甬道里退去。 而這些滲入物無聲地跟在他們身后,雖然并沒有上前,但也并沒有離開。 在經過平安身邊時,湯豆叫了它一聲,它當然沒有反饋,但湯豆看清了它在干什么。 它并不是在發呆。 而是睜開眼睛,盯著門上的污漬。似乎那是什么令它疑惑的東西。 湯豆拿它沒有辦法,只能暫時不管它,帶著大家繼續往甬道深處走。 走過了第一段,到達一個拐點之后,在甬道的兩壁開始出現圖畫。這些圖畫是用器具在石壁上鑿刻出來的。 湯豆示意大家慢一點,并將頭的燈,照向石壁上的圖畫。 這圖畫非常的長,從頭到尾,一共有五百多米。 一開始湯豆以為只是無意義的崇拜圖騰之類的東西,但后來她發現并不是。 甚至這個東西完全和崇拜圖騰沒有任何關系,而是在講,一群人怎么發明文字。 根據墻上人與動物的大小對比,可以肯定主角是旬月的族人。在圖中被稱為‘龐郎’,似乎有體型宏大的人、強壯的人的意思。 龐郎花費了大概一千多代人,才漸漸有了文字的雛形,但雖然盡力的簡化,但對龐郎人來說也是很大的學習量。 因為學習文字得花費太長的時間,所以最后所有的龐郎人決定,由其中的兩支人,來專門進行文字學習。而其它人負責奉養他們。這兩支人,一支以鹿為徽記,一支以水為徽記。 后來又不知道花了多少輩,他們終于找到了一種,延長壽命的方法。 一開始,只能多活十幾天,后來能做到多活一個月,甚至到最后能多活一年。漸漸地,開始有很多龐郎人,投入到這一項被稱為‘向道’的‘事業’中。 而鹿和水兩支人,因為掌握著文字,又是這個‘修道’方法的發現人,所以一直負責‘授道’的工作。 自此,所有人龐郎人唯一的目地,就是‘成仙’。 看到這里,幾個人面面相覷。 龐郎人選擇了一條與人類完全相反的道路。 在很久以前,人類歷史上某個時期,類似于煉丹之類的也十分盛行,但最后發展成為了化學,之后所有的研究也更偏向于了解身外的萬物,對人體的探索也都止于治病。 而龐郎人,因為自身壽命的限制,一直把重點放在自身,所有的研究的發展,都專注于人體、精神。 但照湯豆的理解來說,這件事應該是不可能成功的。 可在壁畫的最后,他們竟然成功了。 第一個成仙的,是鹿這一支中的某一個人,他活了大約一百多年,最后‘得道’。 而這個得道的人,不止成功地去到了‘仙界’并且還向自己的族人傳回了信息,告訴自己的族人,自己成為了仙人,并描述那是一個‘完美的地方’。 壁畫就在所有人歡呼的畫面結束。 看完壁畫的幾個人卻久久無法回過神來。 “那么,得道的人去了哪兒呢?”席文文問。 其它幾個人相互看了看,另寧嬌滴滴地說:“我的媽,該不是去了我們的世界?變成了滲入物了吧?” “但這不合理呀。滲入物看根本沒有智力。這怎么能叫成仙呢?我也不相信,它們這個樣子,還能往回傳什么信息。就算是有這個穿越空間的能力,它們和雞差不多的智力也不允許?!睂毩终f“再說了,成仙???神經病??!” 第46章 種子 并且這圖畫也古怪,延長壽命的方法一筆帶過,從多活十幾天,到能活一年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哪怕不會詳細的描述,起碼也大至地提上幾句吧。 而至于是什么契機讓人起了‘向道’的心,所謂的修道又大概是什么樣的理論,更是完全沒有提及。 “我們要是有什么科學突破,恨不得通告全世界,還要代代相傳,唯恐別人不知道、不記得。他們這樣合理嗎?” 一行人繼續向內走,但卻沒有再看到任何壁畫。但眼前的路到是漸漸寬廣,大有越來越開闊的架勢,連頭頂上本來低垂的洞壁,也越來越高。 最后一行人來到了甬道的盡頭,隨著他們走出甬道的瞬間,墻上原本熄滅的壁燈突然一盞接一盞地亮了起來,從他們站的地方,快速地蔓延開去,簡直像被點亮的星海。不過片刻,整個空間都被照亮,幾人才發現,自己面前的是一座不小的地下城。 從高處看,除了沒有太陽之外,與一般的小城鎮沒有任何差別。 另寧碰碰湯豆,叫她回頭看。 那些滲入物齊齊站在甬道口,半點也不邁進。這次不是不愿意,更像是不敢。 甚至在不久之后,就離開了甬道,不再呆在那里蠢蠢欲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