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大部份都說確實是叫“黎川”,說“兩個孩子在一起進進出出,都是小川大川地叫。內向些那個,不怎么和人說話。外向那個叫人叫得很親的?!?/br> 在這之后,王石安拿了另一個考上學院的‘黎川’災前照的舊照片,與死者家這個孩子做對比。兩個少年一個畏縮一些,一個笑得很陽光,充滿活力的樣子。 這一切都顯得非常合理,似乎沒有任何毛病。 唯一的問題是,死去的兩姐妹家那個失蹤的少年,根本就不叫黎川。 戶口冊子上,這一家根本不姓黎,他自己也根本不姓黎…… ………… 當然更不叫趙小明…… …… 他從什么時候開始計劃要冒充別人?一開始是出于什么目的? …… ……所以,當時學院所招收的,也根本不是他。 …… 可同去的五十人總有一個認得真黎川的,為什么沒有人拆穿他?他又怎么避開守在車門點名的老師,登上去學院的車?……還有,真正的黎川去了哪兒?……這個年輕人為什么要與他和湯母同行?…… 他說的話到底有哪些是真的? 在災時,王石安見過比老姐妹的死更血腥的場面,但現在,想到這一切,卻猛然感到不寒而栗。 而兩姐妹的死狀實在令他印象深刻。 餓死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也就是說,這個年輕人一度和這兩人一直生活在一起,看著她們每天每天更虛弱。 并且這兩個人已經死了很長時間,這個‘黎川’必然是有不短的時間,都在和兩俱尸體共處。眼睜睜地看著她們一點一點地腐爛。 兩個人……真的是自愿餓死的嗎?三人之家,兩個沒有勞動能力的老婦人,可以說是非常沉重的負擔……并且又是那種性格,一定非常不好相處…… …… 而此時開著車急奔的黎川正飛快地掠過一個居住區。 他看了一眼表盤,車里的油還有一大半,雖然不是很多,但根據他的判斷,足夠從這里到湯豆的老家了。 在天亮之后,他短暫地停下來休息了一會兒,不到五分鐘,就又發動了車子。 傍晚時,車子不得不開始偏離正路,駛向殘破的災前舊道。 因為很多標志性的建筑都消失了,所以要找到正確的方向并不容易,但他一點也沒有錯,第二天的凌晨就已經到達了目的地。 那是一幢帶花園的小型別墅。這建筑的形態保存的特別完好,黎川下車,在四周轉了轉。 災難中除了蟲子的問題,最嚴重的是秩序崩壞之后食物越來越少,導致很多人開始成群結隊的搶劫。 這個小區里的業主顯然組織過自我保衛。 幾個樓頂上都有隨意丟棄的弓箭,看豪華的程度大概是俱樂部開設的運動項目,但災時卻派上了用處。甚至在些地方還看到了沒了子彈的槍,成捆的標槍。 他步入早已荒蕪的小花園,穿過門廳,站在一片狼藉的大廳四望。 這里就是湯豆長大的地方。 門和窗戶有被厚木板釘封的痕跡,這是很常見的,但不常見的是,屋子里四面墻壁貼滿了符箓。 這些發黃的紙張,有些已經掉落,有些已經褪色,上面寫的什么也無法辨認。 他在墻前站了一會兒,轉身往樓下去。 在檔案里他看到過湯豆的資料,災后大部份時間她都在地下室,可以說根本沒有見過真正的災難是什么樣子。 地下室的鑄鐵門大開著,雖然已經生銹,但它的存在也正說明,在事情發生前湯家的人就知道,并對地下室進行了改裝,不然很難解釋,為什么這樣一個與室內裝潢格格不入的門這么突兀地裝在這里——如果是老早裝的鐵門,外觀一定會更加和諧。 步入地下室,首先是個小客廳,然后是衛生間,有一個發電機室,那里還存有一些汽油沒有用完。 可以被稱為廚房的地方,擺了四臺大冰柜,兩臺大冰箱。一個微波爐。 臥室只有一間,里面擺了三張床。要說這屋子有什么特別之處,那就是四面墻壁也好,天花板也好,腳下也好,都布滿了符箓。它們裝在玻璃里,把整個屋子保護得嚴嚴實實。黎川想敲碎一個玻璃罩拿出一張,但玻璃太堅硬,他沒有成功,只得暫時放棄。 在臥室的角落有一個黑色一人高的柜子,柜身也是同樣布滿的符箓,但上面有殘留的黑色污漬,像是有人用這個東西在柜子上畫過什么。 黎川聞了聞,雖然味道已經很淡,但他確定那是血。這里大概就是特別情況下湯豆和她mama躲藏的地方。 他算了算,要完全準備好這樣一個避難所,起碼得需要一個月。也就是說湯白龍在災前的一個月就已經知道了后來會發生什么。 黎川并沒有在這個屋子停留太久,湯白龍不會把東西放在這里。 因為他看過,客廳許多血帶的繃帶之類的東西,地上有許多就地擺放的凌亂被褥,甚至在臥室,也都有小孩的奶嘴之類的東西,說明在災后他收留了很多人,這里人多眼雜不是放東西的地方。 隨后他走出地下室,轉身上了樓。 二樓并沒有什么特別,但他在轉完一整圈之后,在明顯是女孩的房間門口停了一會兒。 雖然已經一片狼藉,可他卻還是從蛛絲馬跡中找到了一絲絲主人的痕跡,比如地上壞掉的蝴蝶結發夾,比如裝飾得非常精致的帶鎖本子。 黎川把本子撿起來,雖然本子已經被撕毀,但里面殘頁上是娟秀的字跡和栩栩如生的隨手彩筆畫。無非是記載著某年某月,學校里發生了什么事?;蛘咝攀牡┑┑匾湍膫€同學絕交。十分稚氣可笑。 照片墻上殘留著好幾張,似乎是和父母去不國家的合影。 他躬身把地上掉落的照片撿起來,拂去照片上的灰塵,上面露出一張燦爛的笑臉。 那是一張從來沒有吃過苦的臉。一切都大喇喇地擺在臉上,甚至完全也不懂得看人眼色。因為她的生活之中沒有任何陰霾,永遠是陽光普照。沒有人對她不好。大家都很遷就她。 世界上,竟然有這樣長大的人。 這難道不可恨嗎? 但他現在也并不覺得憤恨了。反而有一種奇怪的平靜。 原來她是這么長大的。 黎川靜靜地看著照片里的女孩,對方的視線就好像能穿過相紙與他對視。 他看著這些照片想,自己已經知道了湯家最大的秘密。 浮島一直想知道,可卻從來沒有發現近在眼前的線索。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盲點吧。 然后他把照片小心地收起來。轉身向外走去。 別墅的樓梯到二樓就沒了。在外面的時候他也觀察過,這個小別墅只有二層。 這難怪不奇怪嗎? 湯豆明明說過,她二叔是住在三樓的。 黎川站在二樓的樓梯處,抬頭向上望,上面怎么看都只是尋常的屋頂。而且屋頂有一個巨大破洞,讓人可以直接看到外面灰撲撲的天空。 他從廢磚堆爬上去,站在屋頂向上看看,又向下看看。 這個洞是在災難之后造成的,墻壁的斷口比別處要新,顯然最近有人過來尋找過,但卻一無所獲。 第42章 仙人 另寧知道湯豆竟然聽不懂十分意外“普通話你聽不懂?” 寶林皺眉“不對?!彪m然自然而然地就聽懂了,但這確實不是普通話,不論是從發音也好,咬字也好,差別實在太大了。奇怪的是,她和老人交流的時候,明明覺得自己說的是普通話,可對方也能聽懂。 也就是說,兩邊都在講自己的方言,但相互之間交流并沒有問題。 五個人交換了眼神,湯豆示意暫時先不管這個,讓寶林和對方開口,問清楚這里是什么地方。 兩個人嘰嘰咕咕,完了寶林感到意外,因為地名從來沒有聽說過,并且詢問起來,他們也跟本不知道蟲災的事。 難道這里已經不是自己出生成長的那片土地? 幾個人面面相覷……如果老頭說的是真的,那么他們穿過了鎮邪的中心,來到的是另一個世界? 湯豆壓抑著心里的震驚,讓她問問對方其它的事。 寶林聽完,翻譯說“他叫阿四,不是本地人,以前是西山的獵戶,他家里人七八年前接了一單生意,要送人去西山里頭找一個地方。但進了山之后,他家里人也好,雇他們的人也好,都再也沒出來。他太太太祖宗想念兒子,可一家老的老,小的小,再沒有一個能進山的了,所以就想著,既然雇主也沒回來,雇主的家里人一定會再來找雇主的,于是就舉家搬到這里來等?!?/br> “為什么在這兒等?” “能進西山的方向太多,在家等,萬一人家從別處進去錯過了呢。何況雇主說過,自己是從這一塊過來的?!绷韺幯a充“他故意住得這么高,就是圖看得遠?!?/br> 湯豆回望山下,雖然沒有太高,但已經足夠了。并且此時離開了落地的地點之后,再回望,很容易就能看見,那邊的天空有一塊白斑,顏色比別處要淡很多。 “雇主也是從白斑附近來的?” “他說雇主是那么說的?!?/br> 湯豆讓寶林問阿四雇主有多少人,時間具體是多久之前。既然有這么一件事,說明有人像七人組一樣來到了這里。 寶林問完說:“雇主兩個人。一個男的,一個女的。但到底是七年還是八年,哪一個月哪一天他也不知道,時間太久了,又是口耳相傳,這傳來傳去的很多事已經說不大清楚?!?/br> 傳?也就七八年,有什么好傳的?湯豆不解,想想又問:“那一男一女有名字嗎?” 寶林轉告后,老頭努力想了半天,也說記不清了。 問完話,寶林想說什么又不方便說的樣子。 這時候屋子里幾個小孩簇擁著一個女人跑出來,這些人身高普遍要矮些,不知道是不是家族基因的問題。表情也迷迷糊糊像是剛睡醒,見到有生人瞪大眼睛。似乎對他們的身高不可置信……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么高的人。轉頭拉著老頭,吵吵鬧鬧。 湯豆五個人退開一些,低聲商量現在該怎么辦。 湯豆主張讓這些人帶路,搞清楚之前像五人一樣來到這里的人,去了哪里,去干了什么?,F在看來,這是唯一的線索。 沒有人反對。 但寶林小聲說“這家人很怪?!?/br> 另寧也點頭。他說不出怪在哪兒,但就是怪怪的。 湯豆知道怪在哪兒。因為明明這么重要的事,甚至還為此而舉家遷徙,但怎么能什么也記不清呢?就算是不識字,沒辦法記下來,可滿打滿算,也就是八年前的事兒。并不算久遠。 寶林小聲說:“他說那時候他的太太太祖宗還在世,但我看他年紀起碼得七十多歲了,八年前也年輕不到哪去,要算起來,就算只是太爺在世,那也已經是曾祖父、祖父那一輩。太太太太過來還是祖不是爺………那得是多少輩啊。人得老成什么樣子?一般人,有這么長壽的嗎?” 湯豆看向老人,他神色十分激動,不停地跟身邊的女人說著什么,甚至說著說著,痛哭流涕。仿佛終于要完成一項重任。女人也跟著抹眼淚。孩子們看上去,也就與正常的孩子五六歲差不多高,但年齡明顯沒那么小,很懂事,知道家里人在說什么,陪著抽噎,到最后抱頭痛哭。 等終于情緒穩定些,女人抹著眼淚過來說,叫五個人先在這兒休息一夜,明天一早,就帶他們去找人。說是地點他們記得牢牢的,絕不會走錯。 另寧還低聲嘀咕“原來所有的腦力都用來記這個了。腦容量這么有限啊……” 但看著這家人,確實不是說謊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