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她瞪大眼睛看著魏先生,“先生,你說我奢靡,我這幾日萬萬是想不通的。錢拋費在吃上面,沒了就沒了;可我用來修路,修水渠,修河堤,全是利民生的。即便現在多花了錢,但過去幾十年后東西是還能用的呀。往日做些水利,均是城中以攤派徭役的方式,莊戶們不僅要出免費的勞力,還得自帶工具和每日的飲食?,F在,我將這事做了,不要城中出徭役,還給干活兒的人提供一日三餐;那個嬸子的男人,也不必上山拼命,盡可來我這邊做活,一樣吃飯,還安全?!?/br> “錢如水,流水才不腐的哇?!?/br> “都是我的胡思亂想,也不知道對不對??墒窍壬?,我不是和你胡亂羅唣,我也是有道理的?!?/br> 說完,顧皎看一眼李恒,很有些不好意思。 李恒拍拍她的頭頂,她總是有很多道理。 魏先生卻如墜入夢中一般,呆立了半晌。 良久,他猛然一擊掌,似有開悟。 男子漢大丈夫,知錯能改便是善行。他利落地拱手,便要向顧皎鞠長躬。 李恒忙將他扶住,“先生,皎皎還小,受不得你這一拜?!?/br> 第50章 嫂子 一聲‘皎皎’,顧皎如墜夢中。 青天白日, 她沒討好他, 沒勾|引他,也沒和他親熱, 他居然毫無征兆地主動叫她‘皎皎’。 幸福來得太快, 她有些承受不了。一定要嘉獎勺兒和勺兒爹,他們這事辦得好, 辦得妙。當然,要獎勵自己, 自己的主意也出得好。 顧皎一面胡思亂想, 臉紅了,額頭也出汗了, 心臟更是砰砰亂跳。 回東院的路上, 她差點沒撞上柱子。 李恒一把將她撈起來, “你在做什么?” 顧皎兩手捂著臉, 看看他,再看看柳丫兒,笑得沒停。 柳丫兒見勢頭不好, 一溜煙跑走了。 李恒這才道,“是不是外面吹風, 又犯病了?” 犯病在別處是罵人的話,在李恒那兒就是關心的呀。 顧皎還沖著他笑, 沒完沒了。 李恒搖頭, 真是個傻子。他牽著她進院子, 開了正房的門,直接推著去側間。 她卻抱著他的胳膊不放,近乎于掛在他身上,“延之——” “什么?”他想脫出手來,將人安置去軟塌。 可惜,她不如他的意,不僅纏得更緊了,還刻意湊他臉前去,“延之——” “叫我做甚?”他又問。 顧皎‘嘻嘻’笑,看著他的眼睛笑,對著他的鼻子笑,對他線條完美的唇更滿意。 李恒身后推開她的臉,她干脆往下一縮,撲到他懷里去。 他被纏得沒法了,只好抱著她的腰坐去軟塌,“你怎么了?” 她在他懷中抬頭,“延之,你剛叫我皎皎哎?!?/br> 李恒笑了一下,整張臉都柔和了,眼睛猶如春日澄澈的湖水。 顧皎總算知道他為什么不愛在人前笑了,完全是犯規的。任誰見了這樣一張笑臉,都絕對不會將他看成殺人的魔剎。只可能是一個好看到極致,甚至干凈得不染塵埃的王子。這樣的人上了戰場,該是被人護在中央,不忍他被傷害。怪不得他要用冰霜將自己裹起來,用那鬼面將臉擋起來。 “再叫一聲?!彼行┴澬?。 他偏開頭,“馬上要晚食了?!?/br> “對啊,趁她們還沒來,你悄悄兒地叫一聲?!彼恐绨?,看著他,忍不住伸手去掰他的臉。 “你能悄悄的?”李恒是不信的。 “怎么不能了?” “你覺得你說話很小聲嗎?” “難道不是?”顧皎來勁了,“我一向都很斯文的呀,除了那次以為你被燒在燈樓才激動了些?!?/br> 李恒忍不住想逗逗她,道,“對我來說,沒差的?!?/br> “你什么意思?” “就是都能聽見?” 顧皎緩緩睜大眼睛,吐出四個字,“耳聰目明?” 李恒點頭,“說你是小丫頭,還不認?人前人后兩張臉,還挺會演的?!?/br> 她笑一下,拉著他的手蓋在自己臉上,“延之,你摸摸看,我這是一張臉還是兩張臉呀?!?/br> 他不摸,她偏要他摸。 他還不摸,她就有點委屈了,“那你還冤枉我?我哪兒演了?我對著你的時候好,那是真情流露。跟小丫頭們閑話,那是女孩子表示親熱。你懂不懂?懂不懂?” 他忍不住又笑了,可顧皎就喜歡看他笑的樣子,特別是眼波盈盈,一下變得溫柔極了。 她直起身,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他怔了一下,她卻含著笑,又親一下。 “延之,你不叫我皎皎就算了??傊?,我就是喜歡你的呀——” 李恒的眼睛又變得深了,他看一眼半開的小院門,起身。顧皎不放他,他哄道,“且等我去關個門?!?/br> 正房門關上,顧皎整個人被按在榻上動也不能動了。 這樣,就對了嘛。 暮色四合,青山欲墜。 龍口城城門半合,只能太陽下山便要關上。 因燈樓被燒毀,城中暫時執行宵禁,入夜后也需關城門。 眼見得太陽只在山尖留下一輪淡黃色,城門的兵丁開始下鎖。 不想,兩匹駿馬踏碎夕陽,沖著城門的方向而來。 一馬上有人,手執一面黑旗,顯是青州王的信使。 “八百里急信?!背情T兵丁嚇了一跳,何嘗見過這玩意? 那信使馭馬前行,直到城門處拉韁繩,馬起前蹄昂立嘶鳴。 “李恒將軍可在城中?!蹦侨说?。 城門兵丁道,“將軍扎營西府?!?/br> 那人便要去西邊,不想城門兵丁又道,“這會子入了龍牙關口,在顧家過年未歸呢?!?/br> “哪兒?” “顧家莊?!?/br> “帶路?!?/br> 城門兵丁待要回絕,然那人甩出馬鞭,一卷而拖起放到另一匹空騎上。 “走?!?/br> 剩下的兵丁面面相覷,只倒抽一口涼氣。 什么事那么著急找李恒將軍?李恒善戰,找他除了打仗,還能有什么好事? 可見,龍口這邊恐也要亂起來了。 顧皎要自立,不想事事靠丫頭,頭件事便是學梳頭。 此間已婚婦女需挽發,用發油牢牢地定在頭上,再插許多簪環??伤懿幌矚g發油的感覺,從不讓楊丫兒使用。因這原因,頭發十分蓬松,也很難成形。每日梳頭,楊丫兒都要想盡辦法令頭發服帖,不然只半日便要散。 她對著銅鏡,用頭繩左右繞,怎么都覺得不對勁。 李恒撿了跟銀簪,撥了撥燈芯,房間亮堂了許多。 她在鏡子里看著他,“梳頭怎么這么難?延之,你的頭發怎么弄的?” 李恒坐在腳踏板上,已經看她折騰了許久。他道,“挽起來,塞入冠中便好?!?/br> “有那么簡單?”她不信,“你做給我看?!?/br> 他起身,坐過去。 顧皎伸手便要去拆他的頭發,他偏了一下,道,“你能幫我復原?” “能?!彼判氖?,“一定做到復原為止?!?/br> “說大話?!彼σ幌?,拔掉簪子。 她順手將冠取下,便見一握黑發流瀉而下。一個男人,連頭發都這么美好,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了。她放下冠,伸手攏了攏,發現一些異樣。她的頭發比較硬直,因此總是難以成型;他的頭發雖然黑亮,但卻有些細軟,只手一握便如絲綢一般,再動手腕一挽,便要成結。 “不一樣?!彼?,“你連頭發都比我的規矩?!?/br> “你坐下,我幫你試試?!彼?。 顧皎從善如流,坐到鏡前。 李恒站她后面,拆了她的頭發,放到后腰的位置。他道,“是長了些,多了些?!?/br> “是吧?”她摸了一下,“剪短一點,再弄薄一些,怎么樣?” 他看鏡中的她一眼,“我倒是沒意見,只怕你爹娘有話說?!?/br>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這邊還是講究這個的。 顧皎嘆口氣,“迷信?!?/br> “你說什么?”他沒聽得太清楚。 她內心咂舌,說溜嘴了。便有些撒嬌道,“你管我說什么呢,不是要幫忙做頭發嗎?” 李恒便要去取梳子,不想院門被敲得山響。 今夜是柳丫兒和楊丫兒守夜,只聽楊丫兒出去應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