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墟海?！庇鄻防仙裨谠诘財[弄手銬, “被秩序監察給整了, 逃難唄?！?/br>
    “你們不是從正規入口進來的, 也就是說沒人引導你們?！备队昝鏌o表情，如果不看眼睛，他比一邊的何安更像仿生人?！昂伟? 開測謊儀。說吧, 從哪里弄到的情報？”

    “我原來算個墟盜頭子, 船上的人說的。你也知道我們跌下來才從秩序監察那里逃掉，老子又沒有透視眼, 你這不講的廢話嘛?！?/br>
    “我是說成功下來的情報，知道這個的人不多?！?/br>
    “人家來過你們這兒，告訴我靠墻的垃圾場頂部不穩固。您瞧見這車了，死墻影響范圍外的一點掃描，外加爆炸的沖擊——”余樂用被拷在一起的雙手做了個手勢?！稗Z！我們就掉下來啦，聽懂沒？”

    “心跳、呼吸、激素分泌和腦波都沒有謊言特征?！焙伟材弥鴤€撲克牌大小的手持設備，臉上仍然帶有一點微笑?！八麤]說謊?！?/br>
    “你們兩個呢，也是逃難？”付雨向前一步，踢開腳邊的綠毒蝸牛，聲音沒精打采。

    “我們是護送剛剛那一位的，當然也有點私事?！比铋e露出微笑，“我來找個熟人的熟人，你知道，末日的那檔子事?！?/br>
    “這也是真話?！焙伟矒u搖手里的機械。

    “唔?！备队陱棌検种?，幾只機械獵犬上前。它們從頭部裝置的網狀口里抽氣，繞著阮閑使勁嗅了嗅，轉頭又開始嗅那輛灰頭土臉的越野車。

    還待在車里的鐵珠子慘叫兩聲，嗖嗖爬出來，在唐亦步腳邊打起哆嗦?？上C械警犬們沒有放過它，其中一只將沒有眼鼻口的頭部貼近鐵珠子，嗅的聲音越發響亮。

    “車里只有少量私人軍火，沒有發現戰略級武器、病菌或者毒素?！焙伟灿每粘鰜淼哪侵皇贮c擊光屏?！斑@群人是干凈的，那只機械生命也沒藏什么不該藏的東西?！?/br>
    “你呢？”付雨踱到唐亦步面前，先是掃了眼被粗糙包扎的胳膊，而后直直地看向唐亦步的眼睛?！澳愕哪康?？”

    余樂饒有興趣地轉過頭。

    “和他一樣，我們都是來護送余先生的?！碧埔嗖綊吡搜垡贿叺暮伟?，臉上沒有多少笑容?！爸劣趥€人目的……我只是想來看看，順便陪陪阮先生?！?/br>
    “還是沒說謊?！焙伟泊蛄藗€哈欠，“這群人夠無聊的，我還以為是墟盜或者劫匪入侵了呢。你說人家這么配合，要不就這樣算了唄?！?/br>
    付雨正拿著個手杖似的機械反復掃描四周，藍色光束從手杖頭發出，以手杖為圓心轉動。他聞言勉強扯扯嘴角：“耐心?！?/br>
    阮閑緊緊盯住何安的一舉一動。對方除了那雙金色的眼睛，無論怎么看都要更像人類——他甚至比唐亦步還要有人類的氣息?？煽茨请p眼睛和長相……

    “別瞧了，沒見過仿生人？”何安顯然發現了阮閑的注視，他吹了個口哨，將機械獵犬召回腳邊?！澳阕约翰皇怯幸粋€嗎？付雨，他在盯著我看，怪瘆人的?！?/br>
    “不是所有金眼睛都是仿生人?！比铋e反應得極快，神情自若?！拔覀兪峭?，我喜歡這樣的眼睛而已?！?/br>
    “實話?！备队陮⑹种械臏y謊儀來了個拋接?！靶邪?，我道歉，沒想到真的還有人好這一口?！?/br>
    余樂收回視線，而付雨終于完成了他的掃描：“目前沒有可連通的通訊，也沒有可疑輻射。跟我們走，稍后我會先安排你們進收容所?！?/br>
    “收容所？”阮閑沒有放過提問的機會。

    “裝著軍火和食物的裝甲越野，外加兩個小白臉。你倆要是現在進城，就是去給別人送人頭和資源的?！?/br>
    “收容所我知道，但什么叫‘兩個’小白臉？”余樂插嘴道。

    “所以我們會先帶你們去收容所，等宵禁結束后再把你們放上街。放心，還有一兩個小時宵禁就結束了，現在街上可全都是些危險分子?！焙伟矡o視了老余的抗議?！爸劣谥竽銈兪撬朗腔?，就看各自本事了?！?/br>
    “謝謝?！?/br>
    “付雨，這小子跟我說謝謝呢?！焙伟策肿煲恍?，金色的眼睛閃爍出細膩的光。

    “唔?！备队赀€是那副蔫蔫的樣子，回應也同樣無精打采?！摆s緊上車，我帶你們……”

    “我車上的熱導控制器摔壞了?！庇鄻纺ブ?，“如果可以，我不想開它。你們這邊有沒有機械師？我可以用物資換?！?/br>
    “何安，給他看看?！备队暧孟掳忘c了點車前。

    沒得到回應的何安耷拉下肩膀，慢騰騰地蹭到車前。他打開車前蓋，隨意地朝里看了眼：“我修不了?！?/br>
    “什么？”余樂的聲音頓時高了個八度。

    “這輛車型號太老，幾十年前的牌子了。新型熱導控制器的構造和這玩意完全不同，你這個合金得專門弄，再找個資深機械師給你車一個……那人還得懂這種東西的構造?！焙伟灿檬持更c點太陽xue，“至少這么古舊的信息，我是沒記錄過?！?/br>
    “順便一說，如果你們不去飆車，最近三天還能正常使用。超過三天后，這車會怎么樣可就難說啦，反正我不會想要坐在里頭?！?/br>
    余樂的臉黑得像鍋底。阮閑嘆了口氣：“那我們用物資換情報，你知道能修這車的機械師在哪嗎？”

    “底城區z077的夏街?！焙伟矎澠鹧劬?，“那邊軍火管制也不算嚴，黑作坊各種合金都能做——不過有個問題，就你們這點人數，要被看出來是新來的，準會被吃得骨頭都不剩?！?/br>
    “我倒想看看誰能嚼得動老子?！庇鄻粪洁洁爨?，擦了把額頭上的汗?！澳苄蘧秃?，能修就好?！?/br>
    “至于報酬……”阮閑將目光轉向車內，唐亦步沉著臉挪了一步，擋住了阮閑的視線。

    “報酬就不用了。我很中意你，這情報算贈送。反正也沒有多少價值，誰都知道只有底城區的人還記得這些老東西?！焙伟残ξ刈呱锨?，伸手去拍阮閑的肩膀。

    “啪?！?/br>
    唐亦步迅速拍開何安的手，后者高高地挑起眉毛。

    “……他肩膀有傷?！碧埔嗖揭荒槆烂C地胡說八道。

    “嗯嗯，對不住?！焙伟卜笱艿剜帕藘陕?，走回付雨身邊，跨上浮空摩托?！斑@回咱們可以走了吧，付雨?！?/br>
    回到車上后，阮閑猛捏眉心：“你剛剛怎么回事？”

    “那可是仿生人?！碧埔嗖胶哌蟮?。

    “我當然知道?！?/br>
    “你說你不會離開我的?！碧埔嗖角屏苏谕悼吹挠鄻芬谎?，抱緊鐵珠子，意有所指地回答。

    阮閑大概能猜到對方的顧慮——經過廢墟海那么一番折騰，自己的白外套上還殘余著不少血跡。如果不小心治愈了什么，何安說不定會起疑心。

    事到如今，他對這個cao蛋的現實也有了一定了解。誰都不清楚何安會不會和主腦有聯系，或者會不會成為泄露s型初始機所在的源頭。而作為控制住自己，或者說控制住s型初始機的唐亦步，自然不會愿意就這么瞧著自己的頂級血包被公之于眾。

    然而考慮到自己外套上那點零星的血漬，以上事情發生的可能性低到令人發指。

    “……我是說過?！比铋e越發頭疼，他揉揉太陽xue，語氣無奈?！皠倓偽抑皇窍胩滋自?，畢竟我們誰都不知道那個底城區z077的夏街在哪?，F在好了，我覺得那個仿生人——”

    “哎喲，之前涂銳說你小子喜歡仿生人，我還當他開玩笑?！庇鄻吩隈{駛座嘖嘖出聲，打斷了阮閑的話?！艾F在看來還真有這種性癖，小唐，你這眼睛染得很有必要啊，從哪兒做的？效果不錯?！?/br>
    “s市新西里街北的色彩之都，聽說過嗎？有個幸存者剛好是那里的員工，我拜托他染的?！碧埔嗖綄Υ鹑缌?，“反正就一支納米針劑的事情，森林避難所有打印機，出得起合成錢就好?！?/br>
    “可惜，我之前一直覺得自己眼睛顏色太淺，想染個嚇人點的。就是這些年一個美容師都沒逮住，也可能廢墟海生活真的太難捱吧?！庇鄻氛Z調輕松，頭也沒回?！爸劣谀莻€夏街……小阮別擔心，我一會兒就把話給你套出來?！?/br>
    事實上，余樂不止是把話套了出來。在滿是灰塵的空庫房了待了一個半鐘后，何安跟著余樂上了車，徑直坐上副駕。

    阮閑還沒來得及打招呼，坐在身邊的唐亦步就繃緊了身體。

    何安沖阮閑大方地笑笑，順便擠了擠眼睛?！拔艺萌ト≈案队暧喌呢?，余哥也給了不少好東西，索性我們一起走?！?/br>
    唐亦步思考片刻，緩緩伸出手，摟住阮閑的肩膀。阮閑差點笑出聲，唐亦步的動作和當初在余樂眼皮子地下護食幾乎沒有區別。

    “謝謝?！比铋e的聲音里滿是笑意，唐亦步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瞬間緊了緊。鐵珠子則爬上他的膝蓋，開始沖何安大叫。

    “安靜點，π。那些機械獵犬已經走了?！比铋e敲敲鐵珠子的殼，可這也僅僅把刺耳的嘎嘎聲變成了充滿威脅的嗚嗚低吼。

    “這玻璃立得好啊?！焙伟哺锌?，摸了把隔斷后座的防彈玻璃?！氨贿@東西咬上兩口還是挺疼的。哎哎，注意前面的大門，及時剎車——沒了熱導控制器，玩急剎車等于玩命?！?/br>
    余樂頓時把威風的裝甲越野開成了腳蹬三輪，他們晃晃悠悠在大門前停好，何安打開副駕車窗，讓門口的掃描無人機逐個掃描自己的瞳孔。

    下一秒，大門緩緩敞開。

    這是阮閑第一次近距離觀看這座立體城市，它讓他想到歷史中記載的九龍寨城。除了地面，四面八方都有建筑物擁擠而來。各式材料的墻壁破敗灰暗，但幾乎每個窗口里都有或白或黃的光緩緩溢出。管道如同植物的根須，它們糾集在一起，看不到來處和去處，破損口滲出一道道白色的煙霧。不少建筑上掛有鮮艷到有點刺眼的霓虹燈，不少光屏被投射到半空，可惜畫質和內容都透著廉價感——阮閑四下看了看，只看到露骨的色情廣告和各式藥物推薦。

    就像是光與墻壁構成的巨型迷宮。

    細小的機械無疑證明了科技等級，可這里的氣氛充滿頹廢與衰敗。渾濁的空氣混雜了奇怪的腐臭，如同病人咽氣前的呼吸。阮閑差點被那過于濃郁的味道擊倒，他下意識向后仰了仰。

    “這是中城區，空氣還算不錯。上城區比這里稍微干凈那么一點點，至于下城區……生活慣了的人還好，你們最好先換點防毒面具?！?/br>
    余樂干脆地打開車載濾氣裝置：“我們有防毒面具，謝了?！?/br>
    “嗯哼?！焙伟仓噶酥改硹l藏在建筑深處的路，“既然這樣，我們可以直接下去。那個誰，不用費心掃描，這里不比廢墟海，沒個兩三月摸不清的?！?/br>
    他停住話頭，扭過臉，目光掃過保持微笑的阮閑和活像毛要炸起來的唐亦步。

    “雖然測謊儀證明兩位沒有說謊，但這位朋友的外貌特殊，我還是要提醒你們一句。老舊型號的仿生人在底城區格外危險，最好注意點?！?/br>
    說罷他笑了笑：“保存完好的電子腦可值很大一筆?！?/br>
    作者有話要說：

    椰子糖的椰子出現了危機（x

    最近在慢慢補以前的評論！這兩天估計能補完xd

    第67章 女店主

    這條路不寬, 盤旋向下, 下半段被濃重的霧霾淹沒。不少年輕人正無所事事地倚在路邊抽煙，余樂把車開得極慢, 阮閑能看清那些從人們鼻孔和嘴巴吐出的微黃煙霧。它們很快散入霧霾, 成為渾濁空氣的一部分。

    按理來說, 他和唐亦步沒有必要跟隨余樂前往夏街?？梢谶@迷宮般的城市分開，就算是阮閑也無法確定自己能再次找到余樂?？諝馊麧M了混合在一起的刺鼻味道, 氣體和液體通過管道的汩汩聲和金屬敲擊的聲響更是隨處可見。劣質光屏發出刺耳的噪音, 遠處的人們在這鍋噪音熬成的粥中喊叫, 如同滿是醉漢的狂歡節。

    這里比廢墟海麻煩得多, 如果鋪開感知，阮閑不確定自己會不會立刻暈過去。

    在他通過車窗往外望的空當，唐亦步又開了罐桃子罐頭。他小心地用勺子舀起一塊黃桃，挨到阮閑嘴邊, 臉上帶著把獵物拱手讓出的肅穆。鐵珠子愉快地叼起罐頭蓋, 試圖把它藏在車座底下。

    “我還不餓?！比铋e拍拍唐亦步的手臂, “你先吃吧?！?/br>
    唐亦步將那塊桃子送進自己的嘴巴, 眼睛還盯著阮閑，整個人看起來分外無害。阮閑忍不住伸出手，拍了拍唐亦步的臉頰：“安心吃, 我餓了會自己拿。不過你得把身子低下來點, 路邊已經有人注意到我們了。我想在公眾場合暴露物資不是什么好主意?！?/br>
    那仿生人聞言放下吃了一半的罐頭, 開始打量何安的后腦勺。

    在他們進入底城區的范圍后，何安沒再說話。他把胳膊肘卡在車窗上, 一只手撐住臉，看向窗外的濃霧。

    “小何真實誠，你說你把電子腦很昂貴的事情透露給我們，就不怕我們動歪心思啊?！庇鄻愤m時打破了沉默，“怎么個說法？”

    “我和阿雨是這里的守城人。要是你們動了我，絕對出不了這座城?！?/br>
    何安繼續凝視霧霾中影影綽綽的建筑和模糊的燈光，沒有回頭。

    “后排那位先生，雖然你們聲稱他不是仿生人，暴徒們可不會管那么多——看到金眼睛的，砍了頭就是，就算砍了人類，對他們而言也不過是浪費了點時間?！?/br>
    唐亦步握緊半罐罐頭，表情愈發肅穆?！盀槭裁?？”

    “什么為什么？”

    唐亦步再次淡漠地開口，顯然不太想跟何安交談：“為什么他們會想要電子腦？”

    “這還用問嗎？”何安咧開嘴，“誰不想要他人對自己言聽計從，發自內心‘愛’自己呢？不用考慮傷害和背叛，也不用擔心對方有你不了解的一面。這年頭能編輯天然人腦的人寥寥無幾，可以編輯電子腦的能人可是大有人在?！?/br>
    他停頓了會兒：“末日后老式電子腦停產了，數量有限，還不算壞掉的那些。如果我是你，我會給自己染個瞳色，或者干脆戴上老式隱形眼鏡?！?/br>
    “也就是說，這里的仿生人比較少見?！比铋e試圖總結。

    “按照阮閑那套理論，恰恰相反。人類殼子里套上機械腦，這種東西有的是?！?/br>
    何安終于扭過頭，表情開始變得空白：“完好的老式電子腦少見，總會有仿制品。不過這里沒啥加工條件，仿制品粗糙得很。生命維持和人格模擬方面都不太行，智力就比狗高點兒。要是你們瞧到反應遲鈍的類人生物，十個有九個是仿制腦，剩下一個也是壞掉的老式電子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