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按照自己對唐亦步的了解，唐亦步怕死得很，被射傷大腿都要逮個機會哼唧會兒。那仿生人為人謹慎得可怕，就算自身戰斗力足以讓他取勝，他也不像是會主動參與戰斗的類型。

    唐亦步站在原地掙扎了會兒，最后可憐巴巴地憋出一句：“好吧，不問了，我們回去?！?/br>
    不出所料，唐亦步把自己的關鍵來歷捂得緊緊的，半條縫兒都不肯留。他恢復了阮閑所熟悉的面無表情狀態，可沒掩蓋住眼睛里的一絲失落——那不是偽造的情緒，阮閑看得出。

    還挺有意思。

    阮閑伸出手，拂掉了粘在唐亦步肩頭的血塊，順手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也許這的確稱得上“有效的感情聯系”，他想。

    “傷情嚴重嗎？如果不嚴重，帶傷回去比較——”

    阮閑話音未落，余樂那輛車就七歪八扭地沖過來。原本干凈的車頭糊滿了血，玻璃也被弄臟了大半。

    “喲，還活著哪?！庇鄻纷炖镞€叼著魷魚腳，他沒搖下車窗，聲音含混不清?！澳銈z咋辦的事？還是有那么一兩個摸去了我那邊?！?/br>
    “我想一位裝甲越野里的老牌墟盜，不需要我們兩個通過這點火力照顧?！比铋e不卑不亢。

    “他們用了炸彈好不？打人打車能一樣？我這車門差點給炸傷嘍?！庇鄻愤谄鹧?，他拍開車前燈，照亮了地上的血泊和尸體?！八懔?，進來吧，你倆沒死在這，還算有點本事……上車上車，過期不候哈?！?/br>
    阮閑沒回應，他將尸體上收來的槍打上安全鎖，丟到車內的簡易軍火箱中。鐵珠子在后座蹦來蹦去，滿是食欲地吧唧嘴，像是對金屬槍身格外感興趣。

    “余先生，你故意繞的這條路?！避囎釉俅伟l動后，阮閑狀似隨意地說道。

    “余哥，你那邊的食物是不是變多了？”唐亦步幾乎在同一時間開口。

    “哎呀，反正早晚都要撞上的嘛?！庇鄻吠ㄟ^后視鏡看了阮閑一眼，“那句話怎么說的來著，長痛不如短痛。早遇上早解決，把危險扼殺在搖籃——”

    “你那邊多了五份雞蛋干，兩包蔬菜餅干，三個沙丁魚罐頭，這還是我目前發現的?！碧埔嗖綀猿肿约旱脑掝}。

    “我還以為你想給我們個下馬威，或者干脆盡早解決我們?！比铋e微笑道，繼續對話?！爱吘箤γ嫒藬凳俏覀兊暮脦妆??！?/br>
    “哪能呢，小阮你這話說的?！庇鄻吠瑯訜o視了唐亦步，提高車速?！霸绱虿蝗缤泶蚵?，你想想，這幫人肯定把能堵的入口都給堵了，就等咱自投羅網。各個擊破效率比較好……行行行，哥給你道個歉，等到了他們的基地，槍支咱三七開……”

    “你還拿了我和阮先生的飲料?！碧埔嗖藉浂簧?，不為話題所動?！暗鹊搅怂麄兊幕?，我們的食物零十開?！?/br>
    “看來你還清楚他們的基地在哪?！比铋e努力保住話題。

    “嘎！”鐵珠子見縫插針地叫道。

    余樂當即一個急剎車。

    “你們仨吵得老子頭都要炸了！”余樂做了個深呼吸，口氣里帶了點匪氣?！皨尩?，一個個來！是，老子是拿了點吃的，順便讓你們下去清了個道，怎么著吧？”

    穩賺不賠的點子，阮閑搖搖頭。如果自己和唐亦步能活著回來，余樂借他們的手解決了自己的麻煩，也正式確定了他倆的戰力。

    而如果他們死在這場戰斗里，作為老牌墟盜，阮閑相信他有別的辦法溜進城——到時他坐擁一整車物資，也不需要擔心車后座的陌生人做出什么危險舉動。

    “我不打算抱怨，也能懂你的意思。如果你有劫匪的資料，這就是生意?！比铋e果斷抬手，啪地捂住唐亦步的嘴巴，后者發出唔唔的抗議聲?！拔覀兊拇_不需要多么友好的關系……但進入聯合城前，暫時合作沒有壞處?！?/br>
    “哦，是嗎？那今晚讓那小子守夜，老子要睡覺?！庇鄻纺樕系妮p浮表情消失了，“明白就好。沒手下，我是搞不過你倆。但你也看到了，蛇有蛇路，鼠有鼠路——長輩總有點情報存貨，彼此尊重點沒壞處?！?/br>
    唐亦步嗚嗚的聲音更大了些。

    “這飯，我也是要吃飽的?！庇鄻奉┝搜厶埔嗖?，“還有小一周呢，這些就當是情報費用了?！?/br>
    兩三個小時后。

    “他拿走了我們兩瓶汽水?！碧埔嗖奖P腿坐在車頂，聲音里滿是委屈。

    阮閑沉默地遞過一罐冰汽水，順便打開自己的?！斑@是合理的交易，至少我們現在清楚劫匪的位置?！?/br>
    “只要我們接近，你也能探知劫匪的位置?！碧埔嗖讲粷M地表示，“萬一你因為體力不足發揮不出能力——”

    “就當成人情投資，這樣更省心些?！比铋e呷了口汽水，帶著氣泡的冰涼液體劃過舌頭。

    “我不明白?！?/br>
    “余樂是個硬骨頭，他不會喜歡被你那樣對待。今天他的做法算半個警告?！比铋e抬頭，看向與荒漠邊緣黏合的燦爛星空?！啊退銢]有實際價值，給予一些尊重，之后出岔子的可能也會降低不少?！?/br>
    “但是我們和他之間沒有過任何友善行為?！碧埔嗖洁洁斓?，“既然不是朋友也不是同伴，他為什么會不快？這從一開始就是單純的交易?！?/br>
    “沒有那么簡單，道理是一回事，心情是另一回事?！比铋e收回看向遠處的目光，“在我們的關系里，我們也沒有對彼此友善的必要，從一開始也是單純的交易……甚至更糟?！?/br>
    唐亦步捏著瓶子，不再吭聲。

    “如果現在我停止和你交流，你會有什么反應？”

    “我會有一些……負面情緒?！碧埔嗖阶屑毸伎剂艘粫?，“可那是因為我喜歡你的聲音?！?/br>
    “但這些和交易無關，對吧？”

    “你是說我傷害了他?！碧埔嗖骄褚徽?，“這是個有趣的角度，我從沒想過。你能不能……”

    阮閑打了個哈欠。

    “……先睡會兒吧?！碧埔嗖阶ミ^毯子堆在身邊，啪啪拍著自己的腿?！懊魈煳覀兊糜幸粋€人精神飽滿地盯著余樂，車里也不太安全，我可以幫你擋擋風?！?/br>
    “嗯?！?/br>
    “作為交換，明天你得跟我好好講講……”

    阮閑沒聽清接下來的話，他蜷起身體，快速睡著了。余樂將車停在了死墻附近，車被巨石的陰影很好地藏起，余樂輕微的鼾聲從車內傳來。

    阮閑裹緊被子，往唐亦步的方向無意識地靠了靠。唐亦步輕輕哼著歌，他考慮了半晌，垂下頭去，用臉頰輕輕蹭了蹭阮閑的頭發。

    “晚安，阮先生?！彼f。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進城xddd

    他倆都不是完美的，需要一起成長~

    第63章 飛越死墻

    余樂一覺睡了十二個小時。

    直到唐亦步開始在車內吃起自熱燴飯, 余船長才抽抽鼻子, 從食物堆里起身。

    “唉，囫圇覺就是爽?！弊呤柕那按L活動了下肩膀, 用牙齒咬開袋壓縮餅干?！白吡俗吡? 還有好幾天的路得趕?！?/br>
    接下來幾天, 唐亦步老實了不少。

    他盡量避免跟余樂直接交流，只是機警地坐在食物堆前, 如果可以的話還要揪緊阮閑——如果不是清楚這仿生人不吃人, 阮閑簡直要認為自己也是這食物堆的一部分。

    阮閑接下了和余樂交涉的重任, 也成功給那仿生人爭取了每天選選歌的機會。守夜變成了公平的輪班制, 余樂沒有再進行任何抗議。

    除了偶爾通過后視鏡看看后座的兩個年輕人，余樂甚至很少再說話。

    這場旅途很難稱得上有意思，或許和廢墟海比起來，前兩三天還讓人放松, 其后只剩下了無聊。

    永遠重復的景物, 狹小的活動空間。余樂不再刻意刁難他們, 選擇的路線平穩至極——窗外只剩下不斷循環的暗黃色沙土和褐色的大石塊, 沒再有劫匪發現一行人。

    終于，在喜歡下車兜兜轉轉的余樂即將發出腌咸魚的味道時，他終于打了下方向盤, 向死墻的方向徑直前進。

    “這里的劫匪組織很松散。小團伙會在途中襲擊, 硬菜在前面等著呢——從這里開始, 跨越死墻就是地下聯合城的地盤。他們把這片守得死死的?！贝巴怙L沙挺大，余樂關緊車窗, 沒抽煙，弄了塊薄荷糖含在嘴里。

    “劫匪的主要基地?！比铋e提煉出關鍵信息，唐亦步靠緊他的右臂，興致盎然地觀察著余樂。

    “是?！庇鄻伏c點頭，“我們得在夜晚突破?！?/br>
    “繞過這一片呢？”阮閑思忖片刻，“這里的劫匪不可能有包圓死墻的人數，荒野干燥少雨，有太陽能電池頂住，不會缺能源?！?/br>
    “我們用得上他們的軍火庫?！庇鄻肺⑽阮^，“畢竟我們得把這個大家伙弄到墻另一邊，這輛車得有十噸沉了，不可能隨隨便便搞過去?！?/br>
    “我可以黑進車輛系統，也可以把它扔過死墻?！碧埔嗖皆谌铋e耳邊小聲嘀咕?！皢栴}在于余樂的處理……”

    “先按他的主意來?！比铋e嘴唇不怎么動，“他在看我們，估計已經在提防我們了?！?/br>
    唐亦步咂咂嘴，狀似親昵地咬了口阮閑的耳垂，阮閑的耳朵瞬間有點微紅。

    “現在可不是調情的時候?！庇鄻泛咝σ宦??！八麄兊能娀饚旆譃閮勺蜿柕膬Υ鏄屩椝?，背陰的靠著死墻，存些搶來的炸藥。我船上有個劫匪，他去廢墟海剛小半年，這里的劫匪應該不會隨隨便便改布局?！?/br>
    余樂從車前的雜物箱里摸出只筆，隨手扯過張食物包裝紙，開始畫示意圖：“對面人太多了，我們需要分頭行動?！?/br>
    “分頭行動？”唐亦步警惕地重復。

    “需要有人裝作流寇進行偷襲，弄大聲勢，引開大部分劫匪的注意力。他們不能發現我們的真實目的?！?/br>
    阮閑皺起眉。

    “我知道你們不信我，但我沒有更好的主意?！?/br>
    “穿梭劑可以穿過固體，你們對死墻試驗過嗎？”唐亦步顯然不太喜歡分頭行動這個主意。

    “穿梭劑會觸發死墻的最高警報，有人試過?！庇鄻窊u搖頭，“說句老實話，你們聽見段離離那堆功放留言了。明滅草十有八九是秩序監察帶來的，他們不會任由這玩意威脅到自己?！?/br>
    “我清楚，可我們能夠在主腦的人到場前逃走?！?/br>
    “那可是頂級警報，最理想的情況也必須棄車。如果沒了這輛車，我們很容易被聯合城的人干掉?！庇鄻繁涞胤駴Q了唐亦步的提議，“更何況，我并不清楚墻那邊的建筑分布，我們可能連躲藏的地方都沒有，風險太大?！?/br>
    唐亦步有點委屈地憋住了接下來的話。

    “……你想引燃軍火庫?！比铋e說出了最為可能的猜測，可是連他都覺得這主意有點瘋。

    “是的?！庇鄻愤诌肿??！翱拷缐Φ碾娮酉到y會失效，我們沒法靠這輛車自己的噴射能力過去。但如果先通過噴射能力飛起，及時靠爆炸補足沖擊力，我們就能連人帶車越過死墻?！?/br>
    “主腦允許一定程度內的人員流動，等秩序監察們發現越墻對象是坐不了幾個人的車，也不會咬得太死。和穿梭劑這種敏感玩意兒不同，爆炸的警報程度不高?！庇鄻菲沉颂埔嗖揭谎?，又補充了一句。

    “但用來引開注意力的人會被困在這邊?！比铋e眉頭蹙得更緊。

    “難免的嘛?！庇鄻窡o所謂地聳聳肩，“兩位本事不小，也能越過1036培養皿的死墻，再來一次也沒什么。實在不放心也沒關系，你們留一個人在這里就好?！?/br>
    余樂似乎非常擅長明著算計人——他掐著他們的情報來源，他們不可能現在就把他排除在外。而就算按照余樂所說的計劃行動，在越過死墻后，余樂只需要暫時應付他們之中的一個，自己還不需要承擔任何直面敵人的縫隙。無論他是否打算背叛他們，這買賣都穩賺不賠。

    但余樂說得沒錯，就算他們不在意涂銳會不會真的痛毆余樂，一輛裝甲越野也是不錯的偽裝手段。

    如果他和唐亦步真的是普通人類情侶，也許可以后退一步，選擇這個方案。

    然而這涉及到他們之間的信任問題。

    和修改湮滅點那時不同，廢墟海中的活動終究不自由，自己不會頂著越發混亂的局勢離開唐亦步這個足以保命的依靠；和救余樂的時候也不一樣，當時自己獨自面對整片荒原，就算想逃也沒有補給和手段。

    而眼下墻那邊是未知的大型人類城市，這邊是擁有充足物資的劫匪大本營。無論他們之中的哪個隨余樂進去，自己都會獲得充足的逃跑資本。

    阮閑左手摸了下耳垂，側頭看向唐亦步。

    唐亦步將鐵珠子抱在懷里，凝視著防彈玻璃上的米字型裂痕，沒有回應他的視線。

    是的，他們完全可以找個別的借口糊弄過余樂，不必真的分開。雖然有極大可能引起余樂的警惕，但是要獲得情報，他們也有其他的做法……不那么友好的做法。畢竟這世上從不缺審訊技巧和手段。

    而唐亦步一定也能想到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