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
他對旁人好了這么多年,小姑娘可會怨懟他? 即使這個人明明也是她。 這處溫王府,是方瑾瑜唯一一次向景帝提出的要求。 因為那年她說過,她喜歡。 他在院子里待了半個月,這處他待了十幾年的府邸,最終卻只能困在這小小一個院子里。 他想,若是有機會, 他不會再錯過。 不會再因為被人搶先了一步這個可笑的理由而錯過她。 他拿出一直帶在身上的泛白的帕子, 那上繡著的紅梅都已褪色, 他依然看了許久。 那年,他從冰冷的湖水里爬出來,她淺笑盈盈,把手帕給他,說: “擦擦吧,別讓旁人看見你落魄的樣子?!?/br> “因為旁人不會去想你有多可憐, 只會對你更加輕視?!?/br> 因為世人多炎涼。 她模樣好, 小小年齡便儀態得體, 十分討人喜歡。 他記得父皇曾多次夸過她。 他想,那樣的人應是和他不一樣的。 那人生來就是應該受盡寵愛的。 他生平第一次,生出一絲**: 他想離她更近些。 直到站在她旁邊。 外面侍衛討論的聲音傳來,他才知道明日便是新帝登基大典了。 他輕笑了一聲,他從不覺得他不如方瑾凌。 只是因為那人站在了他身邊,所以他顧慮就多了些。 方瑾瑜終于動了,他將手帕疊好收起,走向床榻邊,拿起一個暗盒。 這個屋子被搜過,為了勘察是否有密道。 但是因為方瑾凌并未說他有什么懲罰,所以,那些人到底不敢放肆,所有屋里擺設盡在。 他從暗盒中拿出一個小瓶子。 倒了一粒丸子進水杯,藥丸遇水則融。 他端起杯子,忽地朝窗外看去,那里是靖王府的方向,他仰起頭,將已經涼透的水一飲而盡。 這個藥,他早就備好了。 會讓人毫無知覺地死去,表面不露一絲痛苦的痕跡。 方瑾瑜心想,這下子,他總該見到他的小姑娘了。 他換了一身得體的銀月白色衣裳,閉上眼睛的時候,終是忍不住將那手帕拿出來,緊緊握住。 他要收拾得好看些,才能去見他的小姑娘。 那個人嬌氣挑剔,不會愿意看見他滿面糟蹋的樣子。 他想著小姑娘會嬌氣不滿的樣子,忽地勾了勾嘴角,笑得溫和如玉。 …… 可是他卻沒有想到,自己這一閉眼,再睜眼的時候卻是躺在床上,他看著眼前既陌生又熟悉的床幔,整個人有些發怔。 突然有人喊他:“殿下,該起了?!?/br> 殿下?自從方瑾凌帶兵入京,已經好久不曾這般恭敬地喚過他了。 方瑾瑜還有些未回過神來,他聲音似好久未開口說話般:“……現在是、何時了?” “此時已是卯時了,該去上書房了?!?/br> 上書房? 方瑾瑜腦海似閃過一道驚雷,外面人的聲音此時聽來也過于耳熟,不正是崇安年少時的聲音嗎? 年少? 方瑾瑜猛然掀開被子坐起,抓住崇安的手臂,急切問他:“現在是順禹幾年?” 崇安眼露驚訝:“回殿下,是順禹二十五年?!?/br> ……二十五年。 方瑾瑜忽地放開崇安,低頭捂臉笑出來。 順禹二十六年,齊侯府嫡女入宮給慶雅公主伴讀。 次年,圣上下旨,將齊侯府嫡女許配給三皇子方瑾凌。 一切都還來得及。 崇安只見,他那素來從容溫和的五皇子殿下突然容光滿面,急切地讓他伺候其穿衣。 隨后如同一陣風般,極快地出了宮殿,朝外面跑去。 崇安急匆匆跟上,卻見其不是去往上書房,而是御書房。 崇安心底又不由得升起驚訝,今日的殿下好生奇怪。 景帝下朝后,就發現等在御書房門口的五皇兒,瞇了瞇眼睛,他對這個孩子是有些愧疚的,多年未曾過問,讓他受了不少委屈。 可喜的是,他并未因此頹廢懦弱,而是憑借自己的努力成長為更好的人。 因此,他面色尚算溫和,讓其和他一起進去。 崇安等在御書房外,也不知道里面的殿下和圣上說了什么,忽地里面傳來圣上的暴怒聲,后來又一切歸為平靜。 崇安額頭溢出冷汗,不知在門口等了多久,終于見他家主子出來,似是跪了好久,走路間都有些不穩。 崇安連忙去扶他,就見其一臉笑容。 崇安眨了眨眼睛,心底一片迷茫,為何殿下被罰了,卻還是如此高興? 等到后來,一張圣旨傳到齊侯府后,他知道原因。 殿下素來喜歡齊侯府嫡女,如今如愿以償,自然是欣喜萬分。 只是,方瑾瑜還有些不安,趁著休息的時候,偷溜出宮,跑到齊侯府看了看。 直到看見那個讓他熟悉安心的小姑娘,他才徹底放下心來。 幸好,他的小姑娘還在。 幸好,他還來得及。 后來,所有人都知道,溫王殿下對齊侯府嫡女甚好,都到了百依百順的地步。 七年后,十里紅妝,羨煞了京城女子,方瑾瑜如愿娶到他心心念念的小姑娘。 當夜,掀開紅蓋頭,看著小姑娘羞紅了臉,卻竭力保持著溫雅表面的模樣,他不知不覺紅了眼。 讓小姑娘吃些東西,退出去。 旁人敬酒,他來者不拒。 后來借著酒意,他揮退旁人,自己哭了好久,才能保持平靜地去了新房。 洛伊兒看著他回來后,眼底有些殷紅的模樣,心底蔓上一陣陣疼。 她知道,他在擔心什么。 她想告訴他,不用擔心,她真的是她。 她將前面三世的記憶都看在眼底,所以格外珍惜這一世能和他在一起的機會。 后來,紅蓋掀開,被翻紅浪間。 小姑娘攀上他的脖頸,在他耳畔低聲: “小傻子,我心悅你?!?/br> 那年你落水后,狼狽不堪,像個小傻子一樣。 若不是因為覺得歡喜,她又怎會上前和你說那么多。 方瑾瑜整個人身子一僵,他忽地湊近小姑娘,將小姑娘瞧得個仔仔細細,他倏地笑得眉目肆意: “伊兒,我就知道是你?!?/br> 我記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不認得你? 他就知道,那日那人眼角落得淚,是他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