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洛伊兒甚至都不需要有旁的動作,只和楚氏提了一聲,洛茜便被交代,大婚之前,在院子里繡自己的嫁衣,請安也免了。 洛芋的三日回門,來得十分快,幾輛馬車到了侯府門口,齊侯府的人等在門口,不管如何,她如今都是皇室中人,侯府一門就要以禮相待,否則便是不敬皇室。 洛伊兒清淺笑著,婷婷立在門側,瞧著最前方的那輛馬車,是溫王先下來,才扶著洛芋下馬車,洛芋面上帶著一分笑意,眼角處也余著些許幸福,兩人瞧上去,也似有些登對。 幾番見禮后,洛煜安領著溫王朝書房的方向走去,洛芋則是同著老夫人和楚氏一起到慈惠堂去,生平同一次,洛芋站在眾人前方,她笑意越發柔和,一手扶著巧兒,身旁還跟著幾個王府的嬤嬤,側妃的架子擺得十足,只柔柔地同老夫人接話。 在慈惠堂說了一會兒話,便讓洛芋回院子里去了,畢竟她也想見見她姨娘。 洛伊兒跟在楚氏身后,朝芳韻堂走去,自從見到洛芋后,楚氏的面色就淡淡的,洛伊兒側頭,眸子里含著一分不解:“娘親,你怎么了?” “無事,”楚氏先是搖了搖頭,后才露了一個笑容:“只是瞧著這位溫王側妃的派頭,與往日那個侯府四小姐大有不同?!?/br> 洛伊兒掩嘴笑了笑,眸子里泛著些許薄涼:“權勢富貴迷人眼,也侵人心神,娘親何必去在意旁人?!?/br> 洛芋雖曾是侯府的人,但是她素來低眉順眼,穿衣打扮和行為舉止都需要三思而行,盡量低調而為,才能不惹了嫡出一脈的眼,哪有如今這番自在。 她年紀尚小,此時稍有迷失,再是正常不過了。 也不知她自己有沒有發現,她如今已經有些飄然,否則她也不會擺足了側妃的架子,行路都走在最前方,雖然皇室尊貴,她卻是忘了孝順為先。 她對洛芋并不在意,說了一句,便將其拋在腦后,兩人在芳韻堂說著話,突然就談到了洛茜的婚事,她身為侯府長女,本按理說,她的婚事自然不該低到哪兒去,也應大肆cao辦。 可偏偏她生母惹了侯爺厭惡,加上洛芋剛進了皇室,哪怕她是嫁過去做正妻,她的大禮也不可能比洛芋更盛重,楚氏問向洛伊兒時,洛伊兒此時對洛茜心底正是厭煩之時,連眸子的神色都淺淡了些,抿唇道: “娘親看著辦就是,不管你怎么做,都是不討好的,何必如此cao心?!?/br> 楚氏對府中庶女雖然冷淡,卻也算盡心盡力,洛伊兒對此也不知該如何說,若是靖王殿下未來還有旁的孩子,她未必會做得如楚氏這般好。 洛伊兒斂著眼簾,捧著一杯茶水,輕輕地飲著,在楚氏面前有些隨意地走著神。 楚氏素來慣著她,此時也不例外,見她面上尚有一絲倦意,便說道:“行了,別在這兒呆著了,回你的云霞苑去,午時再過來便是?!?/br> 洛伊兒也沒有勉強自己,她總是有些春困,這個季節總像是睡不夠一樣,服了服身子,就領著盼思等人退下。 剛出了芳韻堂不久,便撞見了洛茜,瞬間所有懶散心情都散了去,眼底閃過一絲不耐,繞了方向,朝涼亭里走去,盼思跟在她身后,也有些不悅:“小姐,大小姐這段時間越來越過分了?!?/br> 常到小姐身邊來晃悠,小姐送客的話她也裝作聽不懂,她也什么都不說,就死死盯著小姐不放,也不知在打著什么主意。 洛伊兒抿唇,沒有接盼思的話,也沒有指責她犯上的話,指尖撫了撫皺著的衣袖,坐在涼亭里的石凳上,不過片刻,洛茜也就跟了上來,洛伊兒一手隨意搭在石桌上,側眸平淡吩咐盼思:“去備茶?!?/br> 盼思雖有些不解,卻是立即低頭領命退下。 洛伊兒懶洋洋地垂眸,把玩著自己腰際的玉佩,含著一絲不耐:“大姐日日盯著我,是有話想要對我說?” 洛茜身后還跟著碧玉,她面色冷然,坐到了洛伊兒對面,瞧著眼前依舊精致的人兒,心底酸澀嫉恨不已,諷刺地笑出聲:“我能有什么話對你說?總歸這侯府還不是什么都由你說的算?!?/br> 洛伊兒掀了掀眼皮,對這番話裝作沒有聽到,畢竟這洛茜也不是第一次蠢,她抬眸道:“既然無話對我說,大姐日后可否不要跟著我了?” 她對于洛茜的行為也惡心的不能,她素來不會大聲呵斥旁人,溫婉之言,洛茜皆數當作聽不懂,原先洛茜和原主的恩怨,她懶洋接招便是,對于洛茜這個人,倒是沒有什么想法,可是如今,洛伊兒還是第一次這么不喜一人。 洛茜冷下臉色:“我不想嫁進宋家?!?/br> 洛伊兒漫不經心地挑了挑眉:“大姐既然對這門親事不愿,早在當初為何不說?如今八字已經交換過,便是聘禮,宋府也已經準備好,大姐此時一句輕飄飄的不想嫁,委實有些過分了?!?/br> “這些自然難不倒你?!甭遘绾莺莅櫭伎聪蛩?。 洛伊兒反倒是被她的態度氣笑了,她哪來的底氣認為自己會幫她?洛伊兒抬起頭,眸子泛著微涼的笑意:“即使如此,我又為何要幫你?” 洛伊兒話音剛落,就瞥見石桌上洛茜的雙手握緊,似乎是壓抑著什么情緒一般,下一刻就聽見她刻意壓低的情緒:“三妹,你真的以為你和溫王的私情沒有旁人知曉嗎?” 洛伊兒眸色徹底冷然了下來,洛茜還以為自己的話起了作用,心底微放下心,面上剛露了一分笑,陡然覺得臉頰一疼,驚愕抬眸,就見洛伊兒剛收回的手,她眼底錯愕,不敢置信:“洛伊兒,你就不怕……” “大姐,”洛伊兒拿著帕子輕輕地擦拭的手指,斜斜地一抬眸看向洛茜,不緊不慢打斷她的話:“我一直都知道你蠢,卻從不知你這么蠢,蠢到我都沒有了與你說話的心思?!?/br> 洛茜面色越發難堪,洛伊兒的話還在繼續:“近日我無心于府內,大姐似乎越發放肆了些?!?/br> “更何況,”洛伊兒擦拭好了手,涼亭外有丫鬟走進來,低著頭不敢看涼亭里的情形,接過洛伊兒手中的帕子,洛伊兒才輕勾了勾嘴角: “就算當真如此,大姐你覺得你會有機會開口嗎?” 她聲音越發輕柔,帶著讓人不寒而栗的涼意,洛茜霎時間面色慘白,呆愣愣地看著眼前抬眸淺笑的女子。 洛伊兒卻是再懶得同她再說一句話,盼思剛好回來,她伸手搭在盼思的手臂上,隨意吩咐剛剛接過她帕子的丫鬟:“燒了?!?/br> 話音剛落,便輕步地跨出涼亭,洛茜側目,只能看見她盈盈的背影越行越遠,沒有一絲因她的話而有的慌亂。 她臉頰處還有著些許火辣辣的疼,那人下手沒有一絲留情,可是涼亭四周的人,依舊低著頭忙著自己手里的事,沒有人發出一絲聲響,似乎都未看見剛剛的事一樣。 然而就是這如往常無異的平靜,直接打破了洛茜心底自欺欺人的鎮靜,她眼底終于露出一絲恐慌,她此時終于想起自己剛剛的那句話: ——總歸這侯府還不是什么都由你說的算。 洛伊兒最后那句話在她腦海中回蕩,意識到她是什么意思,洛茜止不住心底微寒,癱軟地坐在石凳上,愣愣然,久久不能回神。 第67章 雖是在涼亭內說了那番話, 但是洛伊兒對洛茜早已不抱希望, 也懶得寄希望于她能聰明些, 安穩出嫁,懶洋洋地躺在軟榻上, 朝盼思勾了勾手,垂眸輕柔道: “讓大姐安靜些?!?/br> 頓了頓, 她瞥見了腰際的玉佩, 輕抿粉唇, 補充道:“在她大婚前,我不想再看見她?!?/br> 盼思了然, 接了命令下去。 洛伊兒側了身, 一手隨意搭在腿上, 抬眸朝窗外看去, 窗邊繞著的梔子花尚未開花, 綠油油的嫩芽在窗邊, 洛伊兒眸子中的神色越來越淺, 云霞苑里動靜越發小,直到安靜一片,陽光暖暖透過窗戶的縫隙灑進來,洛伊兒收回視線,闔眸淺憩。 就在她漸漸入睡時,齊侯府也迎來了一位新客,清凌凌的黑色玄衣,金線繞邊, 玉冠戴于發上,雙手負于身后,行走間,腰際的羊脂白玉佩晃出溫潤的光芒,他緩步跨進齊侯府。 洛煜安尚在招待方瑾瑜,最先趕過來的是齊侯府長子洛齊衡,兩人共事多年,彼此也算熟悉,但是洛齊衡也猜不出他為何此時來侯府,行禮之后,便跟在他身后。 原本想派人再去通知父親,卻被那人阻攔,漠然一句:“讓侯爺忙?!?/br> 淡淡一句話,洛齊衡額頭處冷汗都要下來,站位之時最忌左右搖擺之徒,他們齊侯府早在四年前就已然選擇了靖王府,如今因著四姑娘的親事反而和溫王牽扯上關系。 若他是上位者,也不由得會猜疑齊侯府是否做了兩手打算,欲要兩方周全,此般一想,洛齊衡眉頭就緊緊皺在一起。 他欲表明侯府心意,卻也不能明說,只能低頭隱晦道:“殿下到來,自是重中之重,旁人皆數無礙?!?/br> 也不知他這番話起沒起作用,前方的男人腳步似頓了頓,回頭看了他一眼,神色平平淡淡,卻讓洛齊衡越發低下頭。 一旁的衛風看著,心底都要急死了,主子來侯府,讓侯爺招待有何用?每日朝堂時早已看夠了,衛風瞥了瞥四周,依舊未見得那位的身影,暗暗翻了翻白眼。 洛齊衡自然不知衛風心底何想,便是此時,聽見頭頂傳來一句:“伊兒呢?” 洛齊衡一頓,隨后不動聲色地吐了一口氣,抬起頭:“小妹此時應是在院子中?!彼泊蟾帕巳涣朔借璧男乃?,試探道:“我派人去喚伊兒前來?” 見他終于上道,身后的衛風也松了一口氣。 “不必?!狈借杪犕晁脑?,就順著竹林走,路過涼亭,緩緩道:“我過去看她便可?!?/br> 洛齊衡一噎,瞧著他十分自然平靜的神色,倒是一時不知是否該阻攔了,按理說,外男不該進女子閨房,但是這靖王又是自家小妹的未婚夫,小妹只差幾個月便要及笄,如此一想,似乎進去了也無大礙? 他剛欲說什么,身后的衛風就一把拉住他,給他使了眼色,兩人在邊關待了多年,關系尚算不錯,此時洛齊衡也明白了衛風的意思,嘴角微抽,到底進去的不是你親妹子的閨房,暗暗白了衛風一眼,但是終究也沒有再攔,眼睜睜地看著前方男人跨進了云霞苑。 洛齊衡無法,只能跟著進去,玲瓏此時正守在門口,見幾人走進來,眼底頓露驚訝之色,連忙小跑上前,服身行禮,壓低聲音道: “奴婢參見王爺,見過大公子?!?/br> 從她刻意壓低聲音的動作中,方瑾凌似乎察覺到什么,抬眸朝窗邊看去,那邊窗戶半開著,隱隱可見里面的光景,佳人露出半面側臉,膚如凝脂,陽光均勻斜照于上方,襯得她憑添幾分仙人之姿。 方瑾凌神色微緩,眸色越發深了些,洛齊衡剛要開口說話,便被他抬手打斷,淡淡道:“齊衡自行去忙?!?/br> 洛齊衡微擰眉,沖玲瓏使了個眼色,方才退了出去。 衛風也跟著拱手退出云霞苑之外。 玲瓏回頭看了一眼窗戶,有些遲疑,低下頭小聲說:“小姐最近多有困乏,剛剛才睡下?!?/br> 方瑾凌可有可無地應了聲,剛想朝房門口走去,卻是腳下一頓,轉了一個方向,朝窗戶口走去,離得越近,看得越清楚,他眼底漸漸升起一絲溫情。 終于,他走到了窗戶邊,抬手拂去一旁的綠芽,靜靜地看著窗邊軟榻上佳人的睡顏,袖中的指尖微摩挲,目光沉沉落在她臉上。 面前暖意的陽光被遮住,洛伊兒似察覺到什么,細眉輕蹙,一顫一顫地睜開眼睛,睡意朦朧、又有些茫然地抬頭望去,看見窗邊那人,倏地睜大了眸子,有些受到了驚訝,忍不住渾身一縮。 方瑾凌低低笑出聲,洛伊兒反應過來,面頰微紅,不滿地瞪了他一眼,從軟榻上支起身子,雙手搭在窗沿上,探頭出去瞧了瞧四周,小腦袋不經意間在方瑾凌懷中蹭了蹭,不曾看見上方男人眸色越暗沉,還在不滿地嬌聲嘀咕著:“殿下來了,怎么不喚伊兒?” 方瑾凌從窗沿上持起她的手,握在手心,垂眸斂下眼底的情緒,噙著笑低低道:“驚到伊兒,是本王的錯?!?/br> 洛伊兒掙開他的手,透過窗戶看見了玲瓏,輕聲吩咐道:“備茶?!?/br> 又重新斜靠在軟榻上,抬眸睨向還在窗邊的男人,眸子里含了一分笑意,聲音輕柔低低:“殿下想在外面一直站著?” 方瑾凌微挑眉,自那日后,小姑娘待他越發放肆了些,少了些許莫名的顧慮,模樣嬌嬌軟軟,清婉不變,卻比在外人前多了分張揚,惹人移不開絲毫目光,男人眼底閃過一絲笑意,轉身朝房內走去。 在他轉身之際,窗戶突兀被關上,他沒有看見,房間內小姑娘忍不住抬手遮住面頰,耳畔嫣紅如滴血,在房門處有聲響時,又趕緊放下手,欲作出一副平靜神色,只是一雙眸子似含著水波,泛著粼粼光亮,遮掩著些許羞澀。 男人坐下后,茶水被送了進來,下人退出去,房門又被掩上。 小姑娘再如何遮掩,也露了一兩分痕跡,男人捧著一杯茶水抿了口,低低笑開:“怎得還這般容易面紅?分明瞧著這些日子好了些?!?/br> 洛伊兒輕抿著粉唇,輕蹙細眉,不依地喚了他一聲:“殿下!” 房間內擺設皆是名貴,處處精致,閨房之處多染她氣息,方瑾凌眉宇間越發緩和,放下茶杯,抬眸看向她,洛伊兒眼睫微顫,之前的困乏早就散了去,手指絞著帕子,歪頭有些不解問道: “殿下今日怎么來了侯府?” 往日都是送來帖子,再到侯府門口接她,到侯府來,還只有一次,便是他接旨要去梧州那次,男人頓了頓,沒有說話,她似乎意識到什么,面上的嫣紅淺了淺,輕咬了下唇瓣,聲音極輕: “殿下又要離京?” 除了告別,似乎他也并不會來找她。 洛伊兒說不清此時心中什么感受,她剛明了自己心意,這人又要再度離開,澀澀之余還帶了幾分不滿,倒是散了她剛剛的羞意,神色早已恢復平靜,低著頭,溫婉安靜地坐在那里。 方瑾凌眉頭微皺,這段時間總是見著她歡喜的模樣,如今再見她如此安靜,倒是有些陌生和些許不知所措,只能低聲開口道:“父皇下旨,讓我到涼州賑災?!?/br> 涼州,從去年開始便遇水災,年時,幾場連綿冬雪更是讓涼州苦不堪言,這涼州一行,既是好事,也有壞處。 只要處理好這件事,那他的名聲必定更盛,再加上他往年多番準備籌謀,那個位子他幾欲唾手可得,更何況,父皇將梧州和涼州兩次彰顯名聲的機會都讓他出面,其中意義他不可不多想。 方瑾凌視線在眼前的人身上頓了頓,心下微軟,他一直知曉,想要護住自己想護著的人,便要有護著她的能力,他籌劃了太久,且甘之如飴,總有一日,她想要的,他都能雙手奉上。 洛伊兒緊抿著唇,圣上下旨,即使他是皇子,依然不可駁,她知曉該體諒他,卻依舊忍不住微有些失落,自訂婚以來,已有四年之久,他回京不到一年,兩人縱已表明了心跡,卻依舊聚少離多。 更何況,涼州水災這么長時間都未曾改善,他此番一去,少則一月,多則半載,再加上其中有太多的不可控,她不是三歲兒童,又怎會不知他回京以來,幾次圣旨之后的意義,就連她都能看出來,其他幾位皇子又怎會不知? 她眸色微黯淡,輕斂下眼瞼,欲說些什么,最終還是緘口不言,她緊緊捻著帕子,突然頭頂覆上一只手,洛伊兒茫然抬起頭,就見他不知何時到了她旁邊,輕柔地撫了撫她發絲,眼底神色紛雜,她一時竟有些看不清,只能聽見他微有些低沉的聲音: “……再等等?!?/br> 不管是權勢富貴,還是他,她想要的,總歸都會是她的。